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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得不可开交,闹得整座邢家大院鸡飞狗跳不说,还撕破了脸,彼此恶言相向。
另外,邢东涝自然没忘记还有位在呈坎村的那座别庄,要邢阜康一并交出来,不过他马上提出房契等证明,上头的所有人写的是自己,压根儿没有动到不属于他的银子,就算想从帐目上找出作假的痕迹,最后也是一无所获,邢东涝虽然恨得牙痒痒的,但也无计可施。
韵娘不禁称赞丈夫有远见,否则他们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被剥夺了。
“和他们做了二十多年的亲人,自然清楚每个人的习性,我早在买下那座宅子之前,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万一被抢走,也会害得叶大娘她们无家可归,就是想到这一层,才会这么做。”邢阜康苦笑道。
她认为做得太好了。“相公是好心有好报。”
“娘子也不要太过担心,接下来的日子也许会过得辛苦些,不过一年后,我保证生活就会慢慢稳定下来。”他承诺道。
“听相公说得这么笃定,难道已经想好要做什么营生?”韵娘好奇地问。
邢阜康坐在天井旁,徐风迎面吹来,将心头的郁闷之气都给吹散了。
“自然还是当铺买卖了。”
“可是开当铺,总要先筹措资金,又从何而来呢?”她不免担忧。
他一脸自信满满。“我早已找到可靠的人合伙,一定会成功的。”
韵娘睁大美眸。“对方是谁?”
“就是……”邢阜康附在妻子耳畔,小声地说。
她又惊又喜,不禁相信老天爷会眷顾好人,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成功的。
而吵吵闹闹了一个月,分书终于拟好,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最后,邢阜康只分到一小块种不出农作物的荒废田地,大房和四房、五房还自认是仁至义尽,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逼走他们夫妻俩,省得碍眼。
不必等到他们赶人,夫妻俩早就开始打包家当,连同院子里的奴仆,他们本就不是卖身给邢家,而是邢阜康对他们有恩,自愿待在身边伺候的,也只忠于他和韵娘两人,当然都要一起离开了。
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展开行动。
晌午左右,邢玉蓉带着自家嫂嫂章氏,以及几个婢女来到飞觞堂,老吴先去请示大奶奶,才让她们进到院子。
姑嫂俩见韵娘斜倚在美人靠上,摇着手上的团扇,一副惬意自在的模样,她们本想那天在内厅,韵娘多半为了面子,不敢表现出惊惶失措的态度,到了这时也该哭得慌乱茫然,打算好好嘲笑一番,结果完全不见愁云惨雾,还很怡然自得。
“真难得,什么风把你们吹来?”韵娘笑吟吟地看着这对姑嫂,还以为是四太太和五太太上门,没想到是她们来打头阵。“麻姑,给五房奶奶和姑娘奉茶!”
麻姑应了一声,便到厨房泡茶去了。
“你倒是挺悠闲的,还坐在这儿乘凉。”邢玉蓉娇哼地说。
她笑靥如花。“天气这么热,什么都不想做,当然就只有坐在这儿乘凉了。”
“玉蓉,我看这座飞觞堂挺舒适的,等你将来出嫁,想要回娘家小住几天,便可以住在这里。”章氏跟小姑一搭一唱起来。
邢玉蓉一面说着,一面用眼角有意无意地打量韵娘,摆明了这番话就是要说给她听的。
“我也是这么跟爹娘说的,他们也答应要把这座飞觞堂保留给我,要是我想念家人,带着相公回娘家作客,也有地方可以住。”
“我和相公是很欢迎你们来住,反正还有空的厢房,不过要跟咱们整天大眼瞪小眼的,如果你们真的愿意,尽管过来。”韵娘故意装作听不懂她的暗示,气得眼前这对姑嫂都脸红脖子粗。
“咱们是要你们夫妻赶紧搬出邢家大院,不要再厚着脸皮赖在这儿不走。”反正当铺已经到手,不用再对他们客气,邢玉蓉索性把话讲白了。“不过是外人,还真以为自己是邢家人!”
韵娘倒是不痛不痒的。“不管怎么说,我相公姓邢,族谱上写着由二房所出,有本事就把他从上头除名,那时才真是外人。”
“你没说,还真忘了有这个法子。”邢玉蓉和章氏交换一个得意的眼神,马上就要回去请长辈把这件事办妥。“嫂嫂,咱们走!”
姑嫂俩手牵着手,很快地离去,没看到韵娘乐不可支的样子。
待麻姑端着茶水回来,见人已经走了,便问主子。“她们人呢?”
“正赶回去告诉其他人,尽快将相公从族谱上除名,便能明正言顺将咱们逐出邢家大门。”韵娘摇着团扇,笑得眉眼弯弯,这可让麻姑不解了。
“大奶奶怎么还笑得出来呢?”一定是她太笨,想不透其中的奥妙。
“这个邢家对相公来说,只是个累赘和负担,唯有划清界线,双方互不相干,才能真正摆脱,倒是担心二老爷因为内疚,不肯答应将他从族谱中除名。”邢家的将来已可以预见会有多凄惨,韵娘不希望到时还要帮忙收拾烂摊子,和邢阜康讨论后,决定尽早切割,所以才会找机会点醒邢家的人,趁早把他们夫妻都赶出去。
说完,她进房拿了封信出来,交给麻姑。
“去找个仆役将它送到修心园。”这是相公亲笔写的,若二老爷有心弥补,就答应放他离开邢家。
麻姑马上找人去送信。
不到几天,邢阜康便顺利地从邢家的族谱中除名了。
到了九月中旬,这天辰时,租来的几辆马车已经在南边角门外头等候,老吴他们忙进忙出的,应该带走的一件都不遗漏,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意,丝毫不见悲凉和愤慨。
所有邢家人中,只有三房夫妻出来送行,也替他们往后的日子忧心忡忡。
“有空到呈坎村来坐坐。”韵娘拉着李氏的手说。
李氏掏出手绢拭泪,点了点头。
见邢阜康嘴角咧着愉悦的笑纹,眼底阴霾尽除,仿佛拨云见日,这还是看着他长大的邢东元从未见过的表情。离开邢家,不用再忍受屈辱,对他也算是一件好喂,也终于可以安心,知道他们夫妻会过得很好。
双方话别之后,邢阜康扶着妻子坐上马车,其他人也一样。
待车轮喀啦、喀啦地转动,位在歙县的呈坎村正等着他们回去,那儿便是以后的家,也是重新开始的地方。
呈坎村--
自从邢阜康夫妻搬到邢家别庄--不!现在已经正式起名为“康庄”--既然已经被邢家除名了,以后自然是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不再有任何关系,相信邢家人也是这么希望,而有了主人正式入住,可就不能马虎,烧香拜拜,祈求家宅平安是必要的。
接下来几天,叶大娘她们忙着清出空厢房,因为一下子住进来这么多人,倒座房和后罩房都已经满了,虽然有些拥挤,不过比以前热闹多了,内院则是主子生活起居的地方,除了韵娘之前暂住的二楼厢房,依然当做夫妻俩的寝房,楼下就是正厅,用来招待客人,而过世的婶婆所住的东厢房则当做邢阜康的书房,那么住在对面西厢房的秋娘可就有所不便,只好搬到二楼,也能保有隐私。
在忙碌当中,邢阜康还是经常出门,韵娘全心全意相信他,没有过问他的行踪,或是开当铺的事进行得顺不顺利,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保重身体,因为这么一大家子的人都倚靠着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就在他离家一个月后,进入十月,天气还没转冷,韵娘却变得嗜睡,每天早睡晚起,还是睡不饱,有时坐在绣架前没多久,眼皮就往下掉,然后就打起盹来。
“大奶奶从没这样过,是不是病了?”麻姑愈想愈不对,大当家又不在家,只好偷偷找其他人商量。
周大娘看了叶大娘一眼,两人都是过来人,马上联想到一件事,又问麻姑。
“我问你,大奶奶这个月来过了吗?”
“什么来过了吗?”她一头雾水。
“傻丫头,就是每个月的癸水。”叶大娘笑骂。
麻姑不禁搔了搔头。“我……没注意……”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注意呢?”两人不约而同地吼道。
她很委屈地喃道:“又……没人教我要注意……”
“我看还是请个大夫来,要是大奶奶真的有了,要注意的事可就多了。”周大娘笑呵呵地说道。
叶大娘也赞同。“你说得对。”
“大奶奶有了什么?”麻姑还是听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两人又异口同声地说:“自然是有身孕了!”
麻姑嘴巴张得好大,可以塞进鸡蛋,这句话可就听懂了。
大奶奶有喜了!这是天大的喜事!
于是,大夫火速被请来了,很快地诊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不过有些气血不足,还吩咐要多吃一点。
这桩喜事可把所有人都乐坏了。
韵娘宛如作梦般抚着还很平坦的小腹。“已经两个月了……”
想到这段日子忙着应付邢家人,根本无心顾及其他,想不到孩子却挑这时悄悄地来报到了。“我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幸好没事。”
“吃的方面就交给咱们,大奶奶若要下楼,可得要慢慢的走,不要心急,还有一定要让麻姑跟在身边……”叶大娘可比她紧张,唠唠叨叨地说道。
周大娘也提醒她一些相关禁忌,像是不能拿针线、动剪刀之类,又想到大当家原本担心厢房不够住,还打算盖耳房,看来也得暂缓了,务必要让孩子平平安安地出生,不能出半点差错。
“我都记住了。”她柔顺地回道。
麻姑高兴得眼眶都红了。“等大当家回来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嗯。”韵娘也很想快点看到相公开心的样子。
虽然还是嗜睡,不过她的胃口不错,清醒的时候,脑子也没停下来过,因为怀了身孕,不能碰针线,自然就不能教人苏绣,等到孩子出生之后,开销也跟着大了,庄子里的人又都要吃饭,韵娘不想连这事都让相公烦恼,决定自己想办法。
韵娘打开一口木匣子,里头是出嫁之前,从娘家搜刮来的二十套首饰,也是她的嫁妆,打算将它们变卖,心中没有一丝不舍。
她一面把玩着戴在左手的白玉镯子,那是邢阜康送给她的,也是唯一想要保留下来的,因为相公和未出世的孩子才是她最珍贵的宝物,已经拥有太多了。
“大奶奶!”房外响起周大娘的声音。
她将拿在手上的雕花镶玉银簪摆了回去。“请进。”
外头的周大娘推门进来,不过令韵娘意外的是后头跟着秋娘,心想来得正好,恰好想跟她谈一谈。
许久不见,秋娘还是一样,整个人没精打彩,愁眉深锁的一看就是个怨妇,就算已被她狠狠教训过,似乎也没多长进,既然仍想不开,韵娘也懒得再去开导。
秋娘挤出笑容。“听说嫂嫂有喜了,所以来道声恭喜。”
“谢谢,坐。”她说。
“呃……谢谢嫂嫂。”原本说声恭喜之后,就打算回去,可是见到放在几上的那口木匣子,里头摆满各种精细别致的首饰,只要是女人都会眼睛一亮,就忍不住坐下来。“这些是……”
“这些都是我的嫁妆,正打算把它们拿去变卖,好换些银子回来。”韵娘说出心中的打算。
她吃了一惊。“为何要变卖?”这么美的东西,换做自己可是舍不得。
“现在已不比过去,相公不再是邢家人,当然要想办法筹钱过日子,否则庄子里这么多人,吃饭就是个问题。”韵娘夸张地叹了口气。“现在也养不起闲人,想要吃饭,就得做事。”
“你……这是在指桑骂槐,说我是闲人?”秋娘泪眼婆娑地指控,想到自己寄人篱下还被嫌弃,真是命苦。
周大娘想要帮忙圆场。“大奶奶不是这个意思……”
“我话说得白,还请你多多体谅。”韵娘可不会心软。“我方才也说过了,现在跟过去不同,不能再让你躲在房里顾影自怜,连脏衣裳都要别人来洗,只会等人送饭过去,那种日子已经不会回来了,住在这座庄子就是一家人,大家就要一起努力,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秋娘抽噎地问:“我、我又能做什么呢?”
“针线活总会吧?就快过年了,大家都想穿新衣裳,只要买布回来裁,然后缝一缝,应该不会太困难,要是真的不会,周大娘可以教你。”她凉凉地说。
“我……”秋娘还是抽抽噎噎。
韵娘很想再赏一巴掌,看能不能打醒她。“我出不了力,自然就只能出钱了,还是你打算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变卖,我也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