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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死在她手上,由她来结束一切,这样至少可以平息一点她的伤痛,换取她的原谅吧?他想待在她身边,若由她亲手取走他性命,他死时就会和她在一起,也是得偿所愿啊。这样幸福又残酷的期待,支撑着他活下去,等着死亡的来临,直到她二十二岁那年突然病逝,他才明白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她用无法挽回的方式,让他懂了这一点……”
埃米尔不得不暂停,因为姬心草双手捧住了他脸庞,微润的眼眸注视着他,轻轻摇头。
“别说了。”她无法再和他这么悲伤的眼神相对,他的痛苦令她同样痛楚难受,胸腔深处似乎被他这眼神撕裂开来,有某种感觉涌出,她没有多想,任由话语逸出双唇:“她死是因为疾病,不是因为恨你。”
他包覆住她双掌,让她温软的掌心紧贴住自己脸颊,坚持继续说:“女孩死后两年,他才从她们族人的谈话中了解,当年是女孩的母亲得知女儿收留他,逼着女儿领路去找他。女孩还故意在山里乱绕,但她母亲棋高一着,还是找到了他的藏身处。他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她,悔恨不已,但是永远等不到道歉的机会了。
“他像游魂般飘荡在世间,想死,却死不了。他害死了唯一接纳他的人,孤独是他的报应。他努力麻痹自己,想忘掉这种痛苦的寂寞,他浑浑噩噩,逐渐忘了食物的味道,忘了去过的地方,人们轻视畏惧的眼神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他连自己自杀过几次都不记得了,却始终忘不掉这桩遗憾。就在他以为他终于要因为极度的寂寞而发狂的时候……”
他撩起姬心草的发丝,放在指间轻吻,“他遇见了另一个女孩。”
她闻言轻震,他的眸光恢复了先前的温柔,其中的浓烈深情不是因为过往的憾恨,而是因为她,在她毫无防备之下,闯入她一直逃避的心,撼动了她。
而暗处,那双窥视的眼越见犀利,令她如坐针毡。这法术的性质,她并不陌生。
“她与他记忆中的女孩有一双相似的眼,但她们两人截然不同。从前那个女孩优柔婉恋,而她沉静坚毅,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所以当她暗藏武器,在床上刺了他一剑时,他惊讶她的大胆,也激赏不已,当下,他就决定不择手段拥有她。人们坠入爱河时,会说自己被爱神的箭射中,他也许是被爱神的剑剌中吧?”
姬心草真是拿他没办法,微笑轻斥:“胡说。”
他也笑了,“可这个女孩当真难缠,她倔强又死心眼,不论他怎么卖力讨好她、想尽方法表达爱意,她永远一睑无动于衷,就连在做爱的时候,她也是这副冷酷表情,紧闭着嘴、睁大一双眼瞪他,似乎对这种”肉搏战“感到非常无聊,害他不禁要质疑自己,莫非他的技巧太差,不能满足佳人?”
“胡说。”她重申,这回语气加了三分羞恼。
他低笑,注视着她泛红的可爱颊色,“后来他才明白,这个看似聪颖的女孩其实傻气得很,她认为在做爱时不出声、不要有任何陶醉的表现,就能证明她没有涉入私人感情。她却不知道,心和身体的反应,原本就是两回事,她可以伪装冷漠来欺人,难道也想欺骗自己吗?何况,她如果需要欺骗自己,不就意味着她在逃避,不敢面对她早已动心的事实?”
“我……我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竟将她的心思剖析得如此透彻,令她慌乱,他显然打算在今晚逼出她的答案。
“即使女孩这么不老实,他还是爱上她了。他记取从前的教训,这回他不要被动地等待,最后两败俱伤;他要主导一切,要逼得她的价值观崩溃,逼她依靠的人都背弃她,逼得她无路可退,只能投靠到他这边。”
他眸色闪亮狂热,攫住她不安的视线,“好,故事暂时到此为止。你认为结局会是怎么样?这个女孩会选择他,或是她原本生长的大家庭?”
“你是在强求。”她的语气虚软乏力,没有正面回答,而内心激烈交战。
他要她离开族人,和他在一起,伹这怎么能够?她不曾想像过离开她安身立命的大家族,她早已认定一生要与她们同在,何况因他而背离族人,他们会面对多少阻难?姬氏一族的势力有多大,他们都清楚,加上届时必会追寻而来的其他术师,他们无处可藏身啊!
他的想法太莽撞、太不切实际……
她骤然惊觉,那窥视的法术性质,是出自她们姬家人的手笔!这法术精妙隐晦,若非她察觉到蛛丝马迹,一直在留心,恐怕也不会发现。能使用这法术的,除了她之外,族内只有少数几人,包括昨晚的养母和阿姨们。
思及此,她僵直不动。不论是谁设下这法术,必然是想刺探他们的动向,对方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猜得出他们可能采取的行动,如果她回应了他,可能会将他推入险境……
“强求又如何?如果不试着去扭转情势,永远只能待在原地懊悔。”她犹豫的神情,让埃米尔几乎想揪着她大吼。
他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白,她明明对他有情,明明也渴望与他在一起,为何还要逃避?
他扣紧她双肩,急切地诱哄她:“他不会让女孩失望的!为了她,他愿意重新学习过人类的生活,不再伤人!当她的族人围攻他时,他毫不反抗,就是不想伤害她的族人,不愿她为难,女孩最后为他挺身而出,这是为什么?女孩为什么要保护他?为什么?”
他迭声追问,想引出她肯定的答案,她却顽固地咬着唇,咬得唇色和脸色一样惨白,依然连只字片语都不肯施舍给他。
埃米尔彻底被她击败了。自从姬向琬病逝之后,他不曾再有这种绝望到极点的痛苦,它刺痛了他眼眶,泛起淡红色的悲伤。他身躯颓然落下,覆住她,语调破碎地在她耳边喃语——
“至少承认你爱上我了……很难吗?”
她一颤,薄薄泪雾模糊了视线,在某双窥探的眼之前,她只能缄默。
“……算了。”他放弃再逼她回答,环住她身子,咬牙道:“你只要记得我说过,我宁愿死,也不放开你。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负气地抱紧她,将脸深深埋在她颈侧枕上,怕一抬头,他的悲伤就无法遏止,让毫无尊严的一面落入她眼底。
房内好静,静得姬心草听得见怀里男人急促压抑的呼吸,他的心跳激动紊乱,熨贴着她;他的拥抱紧得让她几乎窒息,压迫着她,无声地宣示他绝不放弃。
她僵硬地瞪着天花板,不出声。半晌,她展臂紧紧地抱住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第九章
接下来的两天,舞厅照常在深夜开张。
但是,舞厅的英俊老板变得沉默了。他不再和客人闲聊,不理会女客们娇嗔要他表演调酒的要求,将事情都交给酒保打理。他还是会待在吧台后方,却整晚陪着一名女孩,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坐在吧台后阴暗的角落,姬心草望着前头忙得晕头转向的酒保,向身边的男人道:“你还是去帮忙吧。”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句话了,但埃米尔同样不为所动,继续与她玩双人桥牌。
“雇人是干什么用的?当然是在老板没心情工作的时候让他照顾生意。现在,我只想陪着你。”他幽幽碧眸瞅向她,“你不想我陪你吗?”
“我没那样说。”她明白他的恐惧,他怕姬家人来要人,也怕她逃离他,所以将她当囚犯看守。
但两天来姬家那边毫无动静,似乎已经忘了他们;抑或是她们认定她能顺利达成任务,不需要多操心?
当真她不能取他性命,就不能回去吗?养母对她要求严苛,却不曾像这次逼她逼得这么紧,为什么?
“在想什么?”埃米尔打断她的沉思,目光紧紧锁住她,试图从她的表情解读她的心思。
“没什么。”眼见酒保手忙脚乱,客人开始抱怨,她起身,“你不去帮忙,我去。”
虽然她对调酒一窍不通,至少能帮忙做点杂事,再者,埃米尔的紧迫盯人令她难以喘息,她需要一点空间思考那个计画,那个只在她脑中运作的秘密计画……
她手腕猝然被拉住,人也被扯入埃米尔怀里。
“我爱你。”他轻吻着她后颈,喃喃倾诉,“我爱你。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不爱我,你明白吗?”
她默然。这两天他不断向她说这些话,想要打动她。但她仔细检查过每一层楼,确定整栋建筑都被下了法术,这里面所有人的每句笑语、每个叹息,全都无所遁形。
因此,即使她屡次被他这些话逼得眼眶发热,还是得装作无动于衷。
“心草,心草,帮你取这个名字的人,是希望你的心像小草一般坚韧,禁得起 风吹雨打吧?结果,你的心却是硬得像石头一样,让我在你的心扉外叩门几百遍,你就是不为所动。”他疲惫地叹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愿意爱我?我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以我的一切去爱你,只要你要我,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属于你。”
他停顿,等了三秒,她却还是没有回应。他自言自语,就像个傻瓜。
他大掌沿着她腰际摩挲,自嘲道:“你总不会要我拿头去撞,硬把你的心扉撞开吧?那很痛的。”
姬心草闻言想笑,险些震出了盈眶的泪。她不愿泄漏情绪,低声道:“别闹了,让我去帮酒保。”
“你连哄我都不肯……”眼角瞄见有个女孩挤到吧台前,他看清了那张面孔,眉头微蹙,口气立刻改为亲昵,“给我一个吻,才让你走。”
姬心草迟疑了下。反正同睡一床的情景都被看到了,一个吻不算什么吧?
她回过头,他反而往后退,脸色顽皮,摆明要她主动献吻。
他明显憔悴了,雪白的俊美脸庞失去以往的神采奕奕,逗着她玩的时候也少了,眼中总带着一股恐惧不安,体温却不如以往冰冷,夜里他搂着她入眠时,和她同样的温暖,有时甚至异常地发热,像是生了病。
才短短两天啊,他的改变如此巨大,都是因为她吧?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而她带给他的,依然是折磨……
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怜惜的情绪,情不自禁吻上他的唇。
埃米尔原意是想捉弄她,没料到含蓄的她真会主动,反正同样是达成他的目的,他欣然领受,热烈缠绵地回应她。
“……我忘了说,”片刻后,他鼻息浅促地离开她,“你妹妹在吧台外,似乎是来找你的。”
姬心草愕然,一回头,果然看见姬心谊站在吧台外,脸色古怪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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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心谊拉着姬心草急急走出舞厅,来到外头的巷道。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姬心草,欲言又止。
姬心草被她看得尴尬,问道:“心谊,找我有事吗?”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安下心来。被表妹看见他们亲密的举止还是小事,如果养母带人埋伏,今天南宫璟不在,单凭她和埃米尔两人绝对抵挡不住。
“我担心你,所以来看你。”姬心谊瞪了尾随出舞厅的埃米尔一眼,压低声音道:“这两天族里好乱,大家吵得很凶。”
姬心草神色一黯,“是因为我?”
“族里分成两派,一派还是支持你,认为你在应付埃米尔;另一派说你早就忘记任务,投向他那边了,该废掉你继承人的身分。前天跟大姨来开会的阿姨们说,看见你和他在会场里……很亲密。”
就算方才亲眼看见,姬心谊还是不愿相信,握着姬心草双手,问道:“这不是真的吧,姐姐?你只是在敷衍他,对不对?”
埃米尔讽刺一笑,“没错,刚才我们不是接吻,而是在练习人工呼吸。”
姬心草不理他,“她……女使怎么说?”
“大姨完全没有表示意见,所以反对你的人也不敢强烈要求把你换掉。我认为大姨一定是相信你!”大姨也说,现在能帮姐姐的只有她了!
姬心谊忿忿瞪着冷笑的埃米尔,捏紧指间的王牌,她要算准时机,一举制伏这个坏蛋,让心草姐姐脱离他的控制!
“她什么都没有说?”姬心草讶异。养母把话说得那般决绝,她以为她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为何却是这般放任的态度?
“所以,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跟大姨她们会合之后,再来对付他,这样一来,反对你的人就没话说了!”
“够了,会客时间到此结束。”埃米尔霸道地揽过姬心草,挥手送客,“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的人不能把时间分给你太多,你请回吧。”
“什么你的人,姐姐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姬心谊拽住姬心草的手,怒道:“你知道你害她受到多少责难吗?她留在你这里越久,误会她的人就越多,你想陷害她,没这么简单!”
“我是看在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