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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吗?想起姬心谊哭着求她的模样,依然让她心头痛楚;但当他被银网捕捉住的那一刻,她以为就要失去他,当时的绝望几乎令她做出冲动的事。她的心早就下了决定,只是她鸵鸟地不愿面对。
她环住他冰凉的身躯,揪痛的心口贴着他胸膛,毅然摇头,“我不后悔。”
到了车站,他们下了车,进入附近的便利商店。进店之前,姬心草先将埃米尔外套的帽子拉高戴上,以免他过于显眼的外表引人注意。
他忍不住问:“那,出海之后要去哪里?”
“我还没想到。你想去哪里?”
“无所谓,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他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喜悦,随她走入便利商店。天还没亮,店里除了男店员,只有一位带着小女孩的老太太。
“我去过的国家不少,语言不成问题,不过,还是要有个方向吧?否则漫无目的地漂流,燃料用完被困在海上就糟糕了;或者漂流到什么都没有的无人岛,也挺麻烦的。”
“无人岛也不错啊,安静又和平,很适合隐居。”瞧他兴致勃勃,仿佛他们不是在逃难,而是要出门旅行,姬心草心情也轻松起来,“就当作我们是要去什么也没有的地方,趁现在多补充点必需品吧。”
“哦,那要买的东西可多了。”埃米尔提着购物篮,开心地往货架间逛去。
走在后头的姬心草却被老太太拦住,老人家笑咪咪地问:“出门去玩哪?”
她微笑颔首,清秀的小女孩挨在老太太背后,害羞地望着她。
她得保留—点法力,无法对这店里的三人下暗示,反正都平安抵达这里了,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听你们说话,要去海边是吧?年轻人精神真好啊,我年轻时也常常早起冬泳,现在老了可不行了,天一冷骨头就酸痛,睡也睡不好,只剩下早起难不倒我。要出海可要小心,气象报告说最近风浪大……”
老人家热情地拉着姬心草说个不停,她只得乖乖聆听,看着埃米尔经过食品架,凡是上头写有“巧克力”三字的一律往购物篮里丢,她忍不住觉得好笑。
“你们是……”老大大打量穿着连帽大衣的埃米尔,实在看不出这个从头包到脚的人是男是女。
“是姐妹。”姬心草有意留下错误线索,使追踪的人更不容易查到他们的下落。
“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呢。我也是要去找我嫁到东部的妹妹,我儿子、儿媳要上班,要我等假日再载我去,不过我们好久没见了,我想早点过去,我这小孙女也想去找她姨婆……”老太大忽然住了口,诧异地望着逛到个人卫生用品架前的埃米尔。
姬心草也循她目光望去,就见埃米尔弯腰打量货品,目光不偏不倚正对着八盒保险套与三盒验孕剂。他足足看了十秒钟之久,然后非常理所当然地将它们全部扫进购物篮里。
姬心草错愕万分,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我不是要你买必需品吗?我剩下的钱不多了,你拿这些做什么?”
“它们当然是必需品啊!万一真到了无人岛,食物还好找,这些东西无人岛上不会有吧?逃难归逃难,我可没打算禁欲啊。”埃米尔振振有辞,看着她粉腮逐渐染上瑰红,明知故问地扬起唇角,“怪了,要买的人是我,为什么你会脸红?”
“你……”该说他是乐天,还是不知节制?她窘红了脸瞪他,声如细蚊,“我告诉过你纵欲会出人命,你不信是吧?”
他大笑,“不不,如果做好保护措施,是不会‘出人命’的——”瞥见她身后的人影,脸色骤变。
“怎么了?”姬心草回头,赫然见到熟悉的白色长袍——南宫璟!她立刻将埃米尔护在身后。
他并不是亲自到来,而是以与她欺瞒追兵相同的方法——离魂之术。魂魄通常有些模糊不清,一旦近观就会发现不是实体,所以她在诱敌时都是远远地现身,但南宫璟的魂魄异常清晰,宛如他本人就在眼前,而脱离了肉体的限制,魂魄的形态能更完整地呈现术师的精神力量,他的力量如大海般广阔饱满,充盈四周,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她的心霎时凉了。即使她处于最佳状态,也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他们的逃亡要结束了……
“你来做什么?”埃米尔防备地瞪着对方,“你现在应该正陪你的未婚妻在日本赏雪吧?”
“有人通知我,你和姬家的女使继承人逃走了,我被迫结束假期,赶回来抓你。”南宫璟脸色不快,他只在他们两人面前现身,其他人都看不见他。
“我不回去。”埃米尔断然拒绝,森然道:“你敢分开我和她,我会将这种痛苦十倍奉还给你——的未婚妻。你自己想清楚。”
南宫璟的俊容添了几分恼意,自语道:“我真不懂,你为何要同情这种人?”迈步走向他们。
两人同时警戒地后退,却见他伸出手,掌心中是个小纸袋。
“这里面是你在瑞士银行的帐户与密码。你这些年协助政府的实验,他们有拨给你零用金,我师父帮你在瑞士银行开户,把钱都存进去。我没看过袋子里的东西,所以这个帐户只有我师父知道,无法被追查,随你高兴怎么用这笔钱。我话带到了,再见。”
“等等!”埃米尔听得一头雾水,只弄懂了一件事,“你不是来抓我的?”
“原本要抓你,可是我接到电话时……我的未婚妻在旁边。”南宫璟表情复杂,像是喜悦,又像是恼怒,“她听到你们的事,非常感动,所以坚持要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我的飞机再一个小时就会落地,到时候再见面,可不是这么和平地交谈了。”
“就因为她的要求,你要放过我们?”姬心草愕然。这等大事,怎能被私人因素干扰?
“因为她……”南宫璟俊颜微红,掩不住窃喜,“她说如果我肯帮忙,婚期就随我订,不再拖延。”
埃米尔一愣,随即大笑,“好个芹儿!我老是拿你威胁这家伙,没想到最后反而被你救了!”
“可是你就算答应了她,表面上做做样子,实际上还是把我们抓回去,她也不会知道啊。”姬心草还是半信半疑。
南宫璟性格严谨,与她的养母颇有相似之处,何况他又表明过与埃米尔并无交情,居然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或许,他不如他表现出的那样冷酷,正好未婚妻“胁迫”他,就任事情顺理成章地发展吧?
“因为南宫人格高贵,是个正人君子,何况他承诺的对象是他心爱的芹儿,更不可能骗她。”埃米尔想拍对方肩膀,不过此刻的南宫璟并无实体,他伸手只拍到空气。
“有时间在这里闲聊,不如赶快走,你们只有一个小时。”南宫璟身形渐淡,即将离开。
“谢谢你!”姬心草感激道,“对不起,我曾经骂过你,真的很抱歉。”
“喂,替我向芹儿说声谢啊!”埃米尔笑着向他挥手,“算我欠你一次。”
“就欠着吧。”南宫璟颇有深意的脸庞越来越淡,终至消失,“你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还了……”
埃米尔吁口气,看了下纸袋里的资料,“他不提,我还忘了有这笔钱,算起来累积了不小的金额,不过在连人都没有的地方,有钱也没有用,所以还是得多买一点。”瞧了眼购物篮里的“必需品”,“我们去问店员还有没有存货。”
“够了啦!”姬心草连忙拉住他,忽觉四周气氛诡异,店员、老太太和小女孩都以怪异的眼神望着他们。方才现身的南宫璟只有他们看得见,这些人看见他们对着空气又说又笑,八成被吓到了。
见他们去结帐,老太大鼓起勇气靠近他们,狐疑地问:“请问,你们刚才在和谁说话?”
“鬼。”埃米尔把篮内的物品倒在柜台上,低头道:“他是车祸死掉的,在这附近游荡几十年了,难得遇到像我们这种看得见他的人,所以出来打声招呼。”
姬心草以肘推他,要他别吓唬老人家。
他顽皮地朝她眨眨眼,继续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他不喜欢有人注意到他,却被你们发现了,他有点生气,以后也许会来找你们麻烦。”
“那怎么办?要帮他做法事吗?”店员与老太大都吓了一跳,小女孩却听不懂,茫然望着紧张的大人。
“法事还是其次,重点是他不想被发现,所以你们往后对谁都不能提起他,也不要提起曾经见过我们,否则可能会激怒他。”
他向店员要来纸笔,煞有介事地画了几张符咒,“这些符你们一人一张,烧化以后加在澡盆里,洗个澡后,他就不会去找你们了。”
老太太与店员连声致谢。
姬心草挨近埃米尔,耳语道:“你画的是什么符咒?我怎么没看过?”
“连我自己也看不懂的鬼画符。”他咧嘴一笑,接过店员装好的物品,拉着她往店外走,“让他们不敢说出去,就不会泄漏我们的行踪,也才不会有人查出南宫暗地里帮过我们。”
“那可以用委婉一点的方式啊,这样不是吓坏了他们?”
“委婉?没人教过我怎样是委婉啊,我只会直接的方式,你应该很清楚嘛,例如想跟你做时都是直接讲……款,你干嘛捏我?会痛耶,我又没做什么……啊,你又捏我……”
小女孩望着那张被帽子遮住的脸庞,只看见帽檐下半部洁白如雪的下巴,还有上扬的漂亮唇线,她好奇地跟上数步,想看清全貌,不料踩到自己的脚,摔倒在对方身后。
“你没事吧?”埃米尔弯腰扶她。
怕生的她自然地想回避,却被这双俯视她的眼眸摄住——一双碧绿慧黠的奇特眼瞳,它们清澈闪耀,而又蕴满幸福笑意。
她忘了胆怯,愣愣地任由他扶起她,听见他身边的女孩柔声问她有没有受伤,她摇摇头,然后老奶奶赶过来扶住了她,向他们称谢,又催她跟人家道谢。
她依言说了“谢谢”,望着女孩对她微笑,他则从帽檐下朝她眨眨眼,而后搂着女孩转身离去,他们低声笑语着,愉悦的音调在寒风中飘散,彷佛冰冷的温度也染上暖意。
她望着他们的背影,想着那双含笑的翡翠眼眸、女孩温柔的笑颜,她似懂非懂地感受到了什么,小脸绽开同样愉快灿烂的笑靥,望着他们越走越远,消失在清晨灰蒙蒙的雾气里。
尾声
两年后——
欧洲,某处山间的农家。
清晨,姬心草提着一桶刚挤下的新鲜牛奶,跑过雪地,打开投宿农家的厨房后门。
红色鬈发的女主人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连忙接过她手上沉重的牛奶桶,见她跑得气喘吁吁,双颊被冻得通红,她心疼地捧着她脸蛋,一串又急又快的法语冲口而出。
姬心草听不懂她说什么,只能回以国际共通语言——微笑。
女主人指指楼梯,连说了几声“埃米尔”,又指着满桌丰盛的早餐。
意思是要吃早餐了,去叫醒楼上的睡王子吧?姬心草笑着点头,以英语说了句“谢谢”。
她腼腆清秀的笑颜让女主人爱怜不已,在她双颊使劲吻了两记,才依依不舍地送她上楼。
姬心草脸蛋微红,低着头步上阶梯。她还是不习惯西方人的礼节,这位太太又格外热情,见了她总是又搂又吻,根据睡王子的翻译解释,是因为东方人的长相比较年轻,这位太太当她是小女孩般疼爱,但她总是很不好意思。
她来到客房,悄悄打开门。房内仍维持她离开时的昏暗,床头一盏小灯亮着,映出床上埃米尔熟睡的脸庞。
她无声地走到床畔,轻抚他睡颜。他动也不动,呼吸若有似无,颊色是一贯的苍白,她留在他身上的温度早已逸失,剩下雪般冰冷。
她凝视着他额上伤口,眉间染上忧愁。
他改变的速度极快,一入睡,身体机能就像完全罢工,体温急剧降低,连呼吸也几乎停止。夜里她总无法入眠,努力以自身温暖他,又害怕得不敢去探他的呼吸,怕探到代表死亡的永恒停顿。
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睡了就不容易醒,受了伤也不再迅速复原,反而血流不止,就是因为前天他被树枝划伤,他们不得不离开藏身的山林,找了这处农家让他休养。
她替他拉好百衲被,他微微一动,醒了过来,瞧见她坐在床畔。
“早安。”他沙哑地微笑,注意到她衣物整齐,似乎早已起床。“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就起来了,莱尼先生说要挤牛奶,我跟去帮忙。”她也露出笑容。
他已经过得很苦,至少在他面前,她要给他最灿烂美好的一面。 “克劳德还给了我巧克力呢。”
“他送东西给你?”见她拿出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埃米尔碧眸一眯,一把抢了过来。好小子,才十三岁就这么有心机,居然敢趁他不在,意图引诱他的女人啊。
姬心草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