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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顶红之杜十娘-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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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的喉一堵,一腔血腥上涌,塞在喉间。歌嘎然而停,吐血,也不在这两个人面前吐。强强把血咽下,身子晃了两晃,把那女体般的琵琶砸在船首,“哄”的一声,弦未断,琵琶却断为两节,藕断丝连,尸首不全,爱在一线,那么细……
  呀,真好,它高高的弹起,跃进江里,水花一溅,泪水万点,死的很美。
  四下一片哄声,显然可惜歌未听全,有人喊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再也来不成了,杜十娘没有时间,要急赴黄泉。
  孙富那厮见我摇晃,早把我揽在怀间,怕我也掉进江里。回首含笑看他,孙公子,我还要跟你去过好日子,怎么会掉进江里?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推开他,独自走进舱里,抱出百宝箱,款款走至船首,坐下,打开,轻轻的抽开一屉,柔声的问,李郎,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摇头至一半,就摇不下去。孙富那厮也噫了一声,四下一片静寂。
  满满一屉翠羽明彆,瑶簪宝珥,好不精美,平常女人有一件戴在头首,也增颜色气质。
  李郎,这个可够日常开销用度?
  他结巴,点头,够够,够够……好多个够。
  随手一抓,尽数洒在江里。四下一片惊呼,可惜!
  李甲急,扯我衣袖,十娘,十娘,别这样子……
  孙富忙要合住那屉,怕十娘再扔,我娇笑声声,孙公子,盐商大抵富甲天下,你,买的起杜十娘,还在乎这点东西?
  他缩回了手,人多,面子丢不起。干笑两声,扔了好,佳人弃玉,千古佳话,扔了孙富我以后给十娘买新的。
  再抽一屉,李郎,这个可够做见你父母的见面礼?
  他眼直如被线牵,看着屉,点头如食米之鸡。那一屉玉箫金管,紫金玩器,真真是他急需之米。他悔意顿生,十娘,我们回家去。想要靠近,孙富却推他一把,当下;我是他的。他不许他靠近相欺。
  又随手抓了一把,洒在江里,两人皆呼,不要,十娘!
  观者却喧声如雷。
  戏啊,一场戏。
  十娘笑,笑出了眼泪,今日主角做个彻底。李郎,这钱不干净,是杜十娘的皮肉卖来的,会脏你家高贵门第。
  他一个劲的摇头,不,不,不……
  哈,这个时候,婊子的钱他都要,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污浊,这个时候钱能买来爱情,这个时候最高贵的便是金银财宝,杜十娘怎么就如此傻笨,至如今才明白这个男人的心呢?
  老鸨妈妈,你,你简直是看破人世的真理之门。可恨杜十娘学业不精,没学来你百分之一,没来的及明白人,以及人生。
  再开一屉,问,李郎,这个可够咱二人共渡一生?
  他哑了嘴,说不出话来,眼泪流出,代表悔恨。迟了啊,李郎,这一屉夜明珠,祖母绿、猫儿眼,诸般异宝,颗颗紧挨,珠圆玉润,想必有些你目所未睹,闻所未闻。这可是京城的官爷们送的,有的人只闻一歌便把一个城送与十娘掌中,那像你,十娘倒着贴你,以为你的爱情富可敌国,可最后却发觉穷到一文不名!
  孙富那厮忙忙合住那屉,怕我再扔。我却站起,抱紧那箱,笑说,李郎,我错了,爱错了。孙公子,你让开一下,我随你行。
  他大喜,果然让开。我恨恨看李甲一眼,他鼻涕纵横,那一刻奇丑无比,我的李郎死了。我也要死的,莲步飞奔,纵身跃入江中……
  哗然,惊呼,幕布闭拢。
  水,很美。泡,死亡的歌声,圆满的一个个上升。我怀抱百宝箱,做了水中花,下沉,下沉,水啊,请你给杜十娘死与干净!
  做一个清白流动的坟!
  第二十六节
  宝儿,不要哭,没什么事的,他们把爸爸不能怎么样!宝儿……
  孙富唤我。他的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成了雨中佛手,着了我一脸的泪,他急急把它擦。
  他以为我为他哭,却不知我这只鬼,为的是六百年前的旧爱情伤!
  他唤回了我,也唤回了我这只鬼的杀机顿涨,不由白骨咯咯做响。没有他,没有孙富这厮,说不住杜十娘和李郎,隐在苏杭,风景如画,平常弄巷,举案齐眉,儿孙满堂。没有他,说不住杜十娘永爱李郎,为什么要我看真相?真相是沙,是尘,是荠,是屋角的蟑螂,为什么要我看?我不要看,那怕是虚情假爱,蒙过我心,一生一世,假也是真,有些是金子可以买来的啊,金饰的生活,可以令杜十娘没有白白爱一场。为什么?他不迟不早,在瓜洲古渡,要来交易一场,把真相裸裸的呈在杜十娘的眼前,爱情活活剥皮,人生满门抄斩,鲜血淋漓成汤……
  呀,杀了他!
  恨,不由伸手去抓。十指纤纤,直直抓下,而他怜爱的眼光沐浴着这臭皮囊,不知自己面对的却是六百年前的仇家。
  骨头穿皮,皮却挣扎,它不肯伤了他。拼了全力,把那皮一撑,破皮而出,指尖一转,先抵他面。先得剜了他的眼,他的眼会放电,那是爱的电,令杜十娘这只鬼,不忍把杀手下。
  呔,你这只怨鬼,休得这样!
  身后一声爆喊,把我的爪冻在半中央。只见缕缕银丝,根根散发,细瓣白菊,一下盛放。一缕缠我胳膊,另一缕却点向孙富那厮,他便刹那双眼合住,进入梦乡。
  呀,这臭道士,他坏我好事,他给他使了催眠术,却定我身法。
  恩怨有天道,万物自丈量。杜十娘,你还不悟吗?
  我冷冷嘲他,不悟,杜十娘只要快意恩仇,提他头颅!杀了他,七道轮回,自转世去呀!道长何必多管闲事,做什么道德方家,阻挡杜十娘?
  杜十娘,你不悟,贫道暂也无法把你点化。只是贫道的玉葫芦里近日居了新鬼数名,正寂寞紧张,你可是想陪伴她们,一起嘻耍?
  说完,他念念有词,腰间的玉葫芦突然旋转至我眼前,一圈一圈,回环播放,拖着碧色尾巴。只见它通体透明,幽幽发光,一群鬼怪浸在血污酒海,挣扎,呼喊,溃烂,融化……
  营营役役,一场无法抽身的鬼生鬼话,看的令杜十娘好不惊心啊!
  呀,不要,我这只鬼不要进那样的地方,黑,暗,脏,永不超生!!!
  不由皮沁冷汗,不敢在他面前再耍强梁。
  可否不杀生?
  忙忙点头应了他。做鬼,与人一样,也是势利,看对手,定方向,他太强。
  他拂尘一收,碧玉葫芦一道绿光,随他刹那遁梁而去,不见踪影,不知飞往何方。
  孙富已醒,我的双手还在他面门前直直的伸着。忙婉转一变,变成柔弱无骨的手掌,揩他眼睛,亲情上演,爸爸,你的眼睛怎么有血丝,好好休息要紧啊……
  他好生感动,宝儿……
  喊了一声,突然咽住说不出话。
  我的眼眶也湿,隐隐有了泪光。且鬼差神使,手儿翘起,拔他鬓间一根霜雪头发,爸爸,你有了白头发。
  呀,这臭皮囊,她和他相依为命二十来年,有了感应,总有些事,超出我这只鬼控制的方向。
  他半天叹了口气,宝儿,爸爸老了。
  不由探他,爸爸,遇春说你都招了,为什么不把那些东西交出来,你也好早早出来啊!
  他却摸我头发,苦笑一下,孩子,那有那么简单。说完四下一看,给我手掌暗暗一划,咦,是个箭头,直指左上方。我抬眼一看,那是个小小的东西,安在墙角,如房屋之眼,睁的圆溜,偷偷的把一切观看。
  他在我的掌心又写,摄像头。
  摄像头?
  什么东西,我这只鬼虽不明白,但知是这个东西引起他交谈不便。于是站起,自自然然把那东西一挡,且说,爸爸,你坐好,头顶还有白头发呢,我给你拔。
  哦,这柳遇春,破案,也不放过这父女探望的一环?
  趁这空挡,孙富那厮把一根细细的东西投入我的衣兜,且低低的说,宝儿,把这个给刘叔叔。记住!
  听他的话,点头,顺手又把一根头发拔,捻着,递他。
  他接过,也捻着,如同捻着旧日的年华。却一字一句的说,宝儿,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要好好活了下去,明白吗!?
  字字如钉,命令铁毡般呈下!
  这臭皮囊含泪点头,他却因这答应一笑,笑如一碗孟婆汤——五味俱全,酸涩苦咸辣。
  这时门外警察突的进来,冷如铁石,探望时间到了。
  孙富突的把我一推,宝儿,去吧,以后不要再来看爸爸。
  我离他而去,出了门,至了铁窗,不由回首,铁棍根根,他被支离的在那,目光如刀,似要从我身上刻下永恒的孙宝儿形象,一手却伸进衣里,颤颤微微的按在胸躺。
  哦,他在自己的肉身上要找什么?
  突的一悟,忙急急走了,怕这皮再把泪儿淌下,他,摸的是那个章呀,那个孙宝儿年幼无知时赐他的朱红大印,永无抹杀的血色之章!
  她给他纪念,一生,纹他肉体之上!
  走着走着,突然生气,杜十娘,你怎么可以被困于一张人皮的情感主张?也却片刻雪山迸发,嗤啦一下,一个主意滚滚而下——孙富那厮根本不用杜十娘这只鬼杀,最残忍的方法,便是把这人皮示他,那时他生不若死,死不若生,生生死死,十八地狱,自炼了他!
  呀,好办法!
  正思间,至一房,却听墙里的人低低把话讲,噫,是柳遇春的声音,不由停了,伸耳去听。我是一只鬼,听力自远于人类数丈。
  让宝儿和她爸爸多说会话,王队,我答应了宝儿的。他在求他。
  小柳同志,请你不要儿女情长。说着,那王队似乎把什么“蓬”的击了一下,显然他处于愤怒状况。你看看刚才千万道白光一闪,摄像头就坏了。让他们交谈下去,万一孙富有什么小动作,我们怎么知道啊?
  哈,这臭道士,他的拂尘把那玩意也弄坏了,害的孙富那厮白白紧张!
  宝儿不会和这件事有牵连!他放大了声,你不能怀疑她!
  哼!哼!不会有牵连?小柳同志,你醒醒吧!那我们办案的压力那里来?还不是因为她和市里的高官……
  话至一半,他自噤声。只听一阵纷乱脚步,擂过地面,“嘭”的一声,门也怒涨,柳遇春脸色惨白的立在门口,看到了我,对天长吁一下,长臂一拥,我不干了,宝儿,咱们走!
  他拥的很紧很紧,似要嵌入他骨,似要恒古不离不弃,相拥到死。
  呀,这个男人,因了爱,他要,躲,避,闪,绕,不视,不见……那血淋淋的——真相。
  这,多么相类于六百年前的杜十娘!
  怜了他,轻到无有,软如香狐,一路随他回了房。刚一进门,他便要封住我唇,吸食一般,不依不饶,无休无止,迷迷糊糊,没有没有,宝儿,宝儿,宝儿……你没有那样……
  自己安慰自己,终不肯面那真相!
  舌不由与他勾勾连连,挑逗拔弄,操琴,操起欲望之弦,歌一曲职业本行,莺莺燕燕的唤他,遇春,遇春……唤着,不免加了一点爱心,只一点点,小指甲般大。
  可这样一唤,不曾防,他急来,猛来,刹那,山崩海裂,火山喷发——红,热,火,炙,旖旎猛兽下山,桃花暴雨般下。
  混沌的粉红,漫天而下。
  呀,诡异风光,六百年密封的欲望,绝堤而出……他好香,我要他,他可是李郎?我二人如此这般交交换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舍不弃,地久天长, 索至融为一体,不丢不肯,罢了休了完了结了……
  咦,咸,满嘴的苦味,谁喂我黄连汤?突的醒了,已至床上,身子已裸,玉体成了床前明月光,耀的清辉满堂。
  不可以,杜十娘!
  猛的推他,他不曾防备,翻下了身,坐在身旁,满脸的泪,原来是他在种植黄连,却苦了我。看他可怜,伸指楷他,他却羞愧,找了衣裳要披我身上。
  一抖,那兜里的细细的物件,舞娘一般,身姿娇媚,坠在地面。
  宝儿,你,你,那来的雪茄?
  哦,孙富那厮给的东西叫雪茄?
  忙穿衣跃床,俯身捡它。他却好快的身手,一转眼把那雪茄夹他指间,眼光复杂,惊,怒,悲,凉,凄……变换交替,看我,宝儿,可是你爸爸给的,你,你,为什么要接它?
  他问着,自己犹自紧张。
  我慢慢站起,笑看他,是啊,是爸爸给的,又怎么样?突的伸出手掌,快似闪电夺过了它。
  给我!
  他命令道。杜十娘从未见他威严如斯,不由后退一步做楚楚可怜状,遇春,原来,你不爱我!
  这和爱没有什么关系。给我。此刻,他铁石心肠。
  我不给你怎么样?
  问着,他已劈手夺来,我矮身一躲。他,他,怎么和一只鬼较量!
  宝儿,你爸爸做了很多违法的事,你不知道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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