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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遥顿了顿,“美?”
十一终日蓬头垢面,容色平平,怎么着也没法和“美”字联系起来。
可小珑儿却肯定地答道:“是的,十一夫人好美……她被雨水一淋,不知怎的就像变了个人,怎么看怎么美……”
哪怕还是*一头乱发,灰扑扑一身布袍,都不能掩去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容,——虽然长睫低垂,看不清眼睛,但小珑儿记得昨日十一看向祈王那支《临江仙》时璀璨如星光闪烁的清莹双眼。
韩天遥亦觉出指掌下光洁柔腻的皮肤,迥然不同于记忆里那张粗糙黯淡的脸,不由微怔。
十一昏沉里若有所觉,皱眉低吟一声,侧过脸去。
韩天遥便缩回手,问道:“还有没有衣物可以替她盖上?”
小珑儿道:“就两三件袍子,都替她盖上了……”
韩天遥沉吟片刻,低低道:“小珑儿,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小珑儿忙道:“什么事?”
☆、雨寒却归路(八)
韩天遥摸到自己的宝剑递给她,说道:“你替我去一次到绍城闻府,以我这柄宝剑为信物,找闻彦闻大人,让他领人前来接我们离开。”
小珑儿迟疑着,一时不敢接剑。
韩天遥淡淡一笑,“路是远了些,可能还得在山下歇一晚。你害怕遇到狼或坏人?”
小珑儿看看满身是伤依然神态自若的韩天遥,再看看短短半日便病得人事不省的十一,伸手便抓过宝剑,高声道:“不怕!我一定会带人回来接你们离开!”
随即她又愁道:“可这边离绍城不近,我步行过去,一来一回起码两三天,你们可怎么办?”
韩天遥道:“放心,既然有饮食,我们便不妨事。将夜间那空酒袋拿去盛一袋清水来,再有那些馍馍,也就够了!”
小珑儿忙依言将清水预备停当,和饮食、褡裢等物都放到韩天遥手边,方才擦干眼泪,恋恋而去。
狸花猫蹲在十一身畔,不时“喵喵”两声,虽然没了鱼吃,倒也无半点离去之意。
韩天遥摸到狸花猫光滑的皮毛,揉了两揉,便从褡裢取出十一的剑用来防身。
夜间听十一运剑,他已猜得她的剑必是宝剑,此时持剑在手,便愈加肯定。摸索着剑鞘上精致的纹理,他忽然顿了顿。
“纯钧宝剑?”
十一睡梦里在哆嗦,似乎又是那年那夜,最彷徨无措时,又来一道晴空劈雳,终究将她打得跌坐于地,再也站不起身。
那种绝望,痛楚,寒冷,以及一夕间所有世界的崩塌,令她再也忍受不住,嘶哑地叫出声来,“询哥,对不起,对不起——”
“十一,十一!”
有人在推她,声音低沉里带了几分急促。
她喘着气,猛一坐起,才觉出头部的昏沉晕眩。
“十一!”
韩天遥坐于她身畔,再度推她。
十一吐了口气,哑声道:“哦,我做梦了!”
韩天遥道:“你在发烧。”
十一怔了怔,“发烧?我?”
韩天遥看不到她,只握紧她臂腕,柔缓了声音道:“你淋了雨,发烧了。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十一摇摇头,“我只想救我的猫而已,与你无关。”
韩天遥道:“你在雨夜里跑出去挖草药,也是预备救猫?”
十一道:“嗯,下雨天花花爱吃草。给你找的草药只是顺路,顺路。”
狸花猫听得提到自己名字,温柔地喵喵叫着,在十一跟前蹭来蹭去。
十一只觉头晕目眩,身上滚烫,却又冷得打战,竟连坐都坐不住,勉强拍了拍狸花猫的脑袋,说道:“花花,没有鱼了。外面天晴了,自己逮鸟雀、抓老鼠去……好运!”
狸花猫听得一个“鱼”字,便已两眼放光,却不知“鱼”前却是“没有”二字。看十一摸着鼓鼓的酒袋,一边倒在地上,一边又饮起了酒,它大失所望,边鄙夷地看她喝酒,边趴到她腿上蹲卧。
☆、雨寒却归路(九)
嗯,虽得忍饥挨饿,但主人的腿上真暖和,隔着厚厚的猫毛,那热意熨得它十分舒适。
它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这时,十一的腿猛地一晃,已将狸花猫甩了开去。
“喵——”
狸花猫万般委屈,垂落旗帜般高傲扬起的尾巴,忍无可忍地瞪向十一。
十一同样正忍无可忍地瞪向韩天遥。
她的酒袋竟已在韩天遥手中。
也许病中行动太过迟缓,她竟被双目失明重伤在身的韩天遥劈面夺走了酒袋。
韩天遥淡淡道:“病中,不宜喝酒。”
十一道:“那是我的酒!”
韩天遥自己仰脖喝了一口,依然淡淡说道:“不许喝。”
十一怒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霸道?”
韩天遥道:“有。而且我一向很霸道。十一,你居然不知道?”
“……”
十一终于无言以对。她也不管身子沉重虚软,踉跄起身便要去抢夺。
她病得再厉害,也该比还在鬼门关打转的瞎眼公子强。
韩天遥皱眉,忽手一扬,已将酒袋甩出。
十一尚未及去接,但见亮汪汪的一团如水银光闪过,随即“噗”地一声什么被刺破,然后“啪”地掉落于地。
竟是韩天遥听声辨位,出手如电拔出纯钧宝剑,将飞在上空的酒袋割了开来。
绝佳的醉生梦死酒,便也化作亮汪汪一团水,慢慢在地面淌开。
酒香四溢里,十一无语凝噎。
她道:“这酒叫醉生梦死酒,千金不换。”
韩天遥道:“若你病得丢了小命,万金不换。”
十一待要和他争执,又觉厌烦。
何况再怎样争执,碎了就是碎了,怎么也回不来;便如当年那人,去了便是去了,再怎样悔不当初,也无法活过来……
忽然间又萧索了心。
十一跌坐于地,卧到胡乱铺在地面的衣物上,喃喃道:“真该把你丢在那边喂狼……”
韩天遥不答。
相识两年,但他似乎并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女子;而她同样也完全没去了解过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婿又是怎样的人。
好在十一病势不轻,厌憎和烦恼没能持续太久,便又陷入昏睡。
韩天遥侧耳静听,然后坐得离她近些,摸索着将地间的衣袍覆到她身上,又找到一方帕子,从储水的那只酒袋里倒出水来浸湿,敷到十一的额上。
小珑儿年少,阅世不深,能不能找到闻府,能不能搬来救兵,都是未知之数。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自救。
若十一能退烧,或者病得不那么厉害,他们便能觅路下山。花浓山庄夜间大火,必定有人报官,那些覆灭花浓别居的高手,纵然有着强大的幕后主使,也不敢在越山久留。
只是前来验看的官员会是哪方的人,持怎样的态度,就不是他所能揣透看穿的了……
☆、雨寒却归路(十)
但十一始终未能退烧,额上甚至越来越烫,渐渐蜷在地上哆嗦不已。
韩天遥觉出地上越来越凉,便知又是晚上了。深秋的山野已经很冷,山洞里更是潮湿阴凉,连韩天遥自己都有些作烧,被敷了不知什么药物的眼底又开始突突地疼涨。
他再为十一换了一次额上的手巾,要倒酒袋里的水时,才发现水已见了底。
韩天遥犹豫片刻,扶起十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拾起地上的衣物尽量将两人一齐覆住。
被碰到的伤处阵阵疼痛,但彼此的体温交融,终于又让发冷的身躯舒适了些。
十一并未挣扎,只是含含糊糊地低低唤了一声:“泓……”
像是在唤谁的名字。
先前,她好像还唤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韩天遥恍恍惚惚地想着,待要细听她会不会再唤谁的名字,却已支持不住,也靠在山壁昏沉睡去。
山洞里便只剩了狸花猫蹲坐在他们身侧,凄凄惶惶地“喵喵”叫着,委委屈屈地去啃滚落在地上的玉米面馍馍。
这对于一只尊贵的猫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它啃了半只馍,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冒险出去抓两只老鼠,好给主人补补身子……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小珑儿的声音:“这里,对,就是这里……”
“公子,公子!十一夫人!”
韩天遥被珑儿连声唤醒时,犹疑身在梦中。
他怀中滚烫,如抱了个柔软的暖炉。
珑儿好似蹲在他跟前哭泣,他怀中的“暖炉”被人扶抱开去……
韩天遥臂间一空,才想起那“暖炉”是他那个惫懒冷情的十一夫人。
待要阻止,却连说话都已无力,用尽力气,不过将手指略抬了抬。
珑儿在旁呜咽道:“公子,我好怕,怕极了……所以我路上遇到几个人,看着像好人,就带过来了!”
看着像好人……
韩天遥不由呼吸浓重,着实不敢高估小珑儿的判断力。
而旁边已有人在争执。
“公子,这人不像被普通山贼所伤,何况这里距花浓山庄那么近,这事儿恐怕……”
“先生,一伤一病,是两条人命!”
“恐怕都不是寻常人,会惹事!”
“先生,先救人再说!”
回答的那人声音很清淡柔和,却极坚持,并不肯稍作让步。
于是,韩天遥等终于被扶了起来……
小珑儿的判断力未必够,但运气无疑不错。
又或者,韩天遥和十一的运气很不错。
小珑儿竟真的捡到了好人,然后韩天遥和十一便被好人捡回去了……
☆、雨寒却归路(十一)
十一向来睡得不好。
确切地说,这两年来,她一直睡得不好。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可惜她素来少梦,噩梦倒是常伴。醉里眠,花间睡,不是潇洒,而是无酒难成眠。
当年意气风发,在千娇万宠间笑傲王侯,指点江山,何尝想过后来居然会这样混沌度日。
记忆里,她甚至极少生病。
七八岁时,她和小观师弟在石桥上玩耍打闹,结果两人一起掉入溪中。小观没事,她却发起了高烧。见她一整夜未退烧,师父立刻将她带入皇宫。
然后,便是人语喧哗,太医走马灯似的一拨接一拨过来诊脉,宫女们一刻不停地在旁侍奉着,替她水擦拭身体和额头,庆嘉帝和云皇后亦轮番来瞧,亲去和师父、太医们商议她的病情。
她虽病得迷糊,却也怪他们小题大作。不过是着凉而已,烧退了,自然会好起来。
但她真的半昏半觉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时便见阳光照着鲛销的帷帐,像敷了金的一层云烟。
那层朦胧的云烟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到床前,笑意温润,清淡柔和。
“朝颜妹妹,你醒了?”
他的眼睛如一双明珠,辉光潋滟,明澈照入人心。
她仰起她小小的头颅,带着几分桀傲望向他,“你是谁?”
少年微笑,“我是宋与询。”
旁边淡若烟影的纱帷一动,忽钻入另一个年长她一两岁的男孩,圆圆脑袋,大大眼睛,虎头虎脑的模样,同样笑嘻嘻地看她,高声道:“我是宋与泓,请叫我泓——哥——哥!”
朝颜纳闷地重复,“泓哥哥?”
“真乖!”宋与泓得意,定睛再看她两眼,便拍手笑起来:“个个都赞朝颜妹妹生得好看,哪里好看了?朝颜妹妹没大门牙!朝颜妹妹没大门牙!”
宋与询忙道:“妹妹在换牙……”
那边朝颜已怒气勃发,抓起瓷枕便砸了过去。
瓷枕磕着宋与泓额头斜斜飞过,“啪”地碎在地上。宋与泓傻眼地看着鲜血从额际挂下,忽跳起身便去揪打朝颜,“我揍死你这贱丫头……”
“泓弟,泓弟……”
宋与询连声相阻,宫女惊呼不已,太监又要传太医,又要拦住愤怒的男孩,忙得不亦乐乎……
原来的宁谧温暖已一扫无余,尊贵庄严的宫殿鸡飞狗跳。
朝颜不顾身体虚软,赤脚蹦下了床,趁着宋与泓被宋与询抱住,又冲上去踹了两脚,叉腰道:“宋与泓,想揍我?臭小子,你再吃三年饭都不够格!”
宋与询惊得手一松,宋与泓已挣脱开来,扑上去和朝颜扭打作一团……
一地鸡毛……
☆、竹素质幽心(一)
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时无所顾忌的大闹和哭笑,十一辗转着病乏的身体,低低地**一声。
那边的声音便消失了。
原来竟真的有人在外面说话,只是声音极低,根本不是她梦中的喧哗热闹。
她吃力地睁开眼,正见午间浅金的阳光投过素帷,如晃了一床的烟影如梦。
长身玉立的少年立于云烟间,俊秀温润,恬淡冲和。
“姑娘醒了?”
他微笑,双目宛如明珠,潋滟生辉,清亮明澈。
十一忽然间哽住,呆呆地看着这人,淡白的唇颤了两颤,才哑着嗓子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