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哗渐渐平息后,一时却是静默无声。
此刻台上诸位佳丽无论是否甘愿,均已是在管事之人指引下,缓缓退下绣台去,只留得允真一人静默不语,端坐台上。只待一时三刻,若再是无人应价,磬声响过之后,这花魁娘子的初夜,就真的归于那镇南将军蒋承宗了。
只见二楼段士章面色阴沉如水,又生硬似铁,其冷漠寒气,已是透体而出,身边下属,及周边宾客,却是无一敢于言动。
那教坊司司房邓云宝欢喜得几乎唱起曲儿来,这谢允真一举成名天下知,此后京师第一名妓非她莫属,自然是个肉作的聚宝盆,摇钱树,就连眼下这竞花魁所得银两,也是三千两之巨,实乃喜出望外。原先打算得两千两银子就要见顶了,谁知竟是如此高的价码,真真是意外之喜。
却在此刻,三楼突然传来一男子的清朗话声,“真乃淡月流香暗销魂,明堂毓秀第一春。佳人清逸出尘,奈何以钱财辱之,诚非鄙人所愿得见。鄙人一向惜花,却实不忍见明月失辉,美玉蒙尘,只能再加一两,聊表绵薄心意,司房大人,在下愿还个三千零一两。”蒋承宗一时面色涨红,向着三楼上怒目看去,无奈隔着一层楼板,无从知晓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与他争斗。四座宾客,也是嗡嗡私语,暗中猜度,不知这楼上是谁,胆敢和这蒋家泼货如此对仗当面。
“四千两”,蒋承宗不甘示弱,座中议论声更盛。
“四千零一两”,那男子声音气定神闲,蒋承宗面色大变,座中议论声渐歇,均是向着那三楼方向看去。
“五千两”,蒋承宗牙关紧咬,狠声叫道,座中登时死寂
“五千零一两”,这男子立时步步紧逼,丝毫不予容让。蒋承宗冷汗直冒,面色苍白,登时从老黑脸变成了老白脸,实在可喜可贺。
“六千两~~”,蒋承宗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仍要垂死挣扎一番,但这已经是公中加私房,他一年之中能动用的所有银两。眼看当着众人之面,已是下不了台,他这才咬牙叫出这六千两,委实是为了这一口气而已。原本十余两银子,对这京师中的寻常四口之家来说,一年用度也是尽够了,何况动辄千两?
此刻,那吕志武已是匆匆回转,附耳段士章,低声回禀,段士章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
而那边厢,允真玉面之上仍是颜色淡淡,美目凝视绣履上镶着的圆润南珠,巍巍然无视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灼目光。虽然这男子的声音陌生已极,但她却是八风不动,仿似万事于她无碍一般。
第十七回 月前道尽相思苦
见蒋承宗开出六千两天价,楼内上下众人顿时更是骚动,有讥笑,有羡慕,有嫉妒,有暗喜,但大多带着看好戏的心意旁观。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眼色之下,又往那三楼的出挑贵客望去。
只听得那人朗声一笑,然后见他缓缓来到三楼栏杆处,扫视楼下众人。
这人身着一袭宝蓝色缠枝暗纹大袖儒生长袍,腰垂同色丝绦,上系温润水泽的环形玉佩一枚。头上却并未带儒生巾冠,而是以一根宝蓝色嵌玉锦带扎束乌黑髻发,愈发衬得他清俊的五官线条分明,眉目深邃。此刻这俊俏公子哥儿虽是笑眼弯弯,看似温文尔雅,但明眼的人却已看出,此人通身透着说不出的威压之意。
这男子先凝望仍垂着头的允真一眼,嘴角边笑意越浓,然后右手高高斜举一份以洒金碎玉版纸进行精美装帧的书封,高声说道:“如此相争,终非了局。此乃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座中文人学子登时倒抽一口气,竟是唐时书圣王羲之的大作,号称“天下第二行书”的“快雪时晴帖”?只见那清俊男子笑的眉眼如月:“……的双钩填廓摹本,也为前唐先辈所临摹,同样金贵无比。”众人先前紧起的心稍稍放下,怪他促狭,却也明白此人所言非虚。
这快雪时晴帖号称“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是被历代文人视为仅次于“兰亭序”的行书。由于真迹世间难寻,若是此人并未大话,恐怕这以双钩填廓之法临摹的唐代摹本,确是极为难得的宝物。双钩填廓之法是以薄如蝉翼的透明纸张,铺在原作之上细细描摹出其轮廓,然后再依样画葫芦,将其描摹在摹本纸张上,最后尽量以相同笔力在轮廓中细细回填笔墨。这样的复制手法,非书画大家不敢施为,非品味高卓之士难以得其精髓,确是可最极致的保留原本的墨韵神趣。
接着又听得他说道:“……这难得的珍本已经当代大儒少墟先生和端节先生品鉴题跋,绝非浊流凡品。诸位,以这旷世神作般配这绝世佳人,岂非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也省得以那金银财物亵渎这般女子,不知各位意下以为如何?”说罢又是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旷达洒脱。
众人闻听此言,更是将那五分的心信作八分了,因这少墟先生冯从吾为时人评曰:“出则真御史,直声震天下;退则名大儒,书怀一瓣香。”其性情孤高傲洁,才华横溢,而那端节先生王徽亦是以忠直劲节闻名于世,有“关西二劲”之称。如这二位果真品题过此份书作,则其价值确是不言而喻。
听得快雪时晴帖五字,允真缓缓抬头看向楼上男子,细细打量之下,只觉他眉眼间有几分熟悉,当下越发仔细观看,越看越是生疑,莫非竟真是十一年前的故人?
允真怔怔的看着楼上那清俊男子,一时之间,已是想起了那句极不靠谱,自己却始终珍藏于心中的话,小真儿,你放心,既然你如此爱慕与我,说不得将来我是一定要娶你当个老婆的,到时定必要用快雪时晴帖作为聘礼,风风光光娶你过门。虽是七八岁时的童稚言语,自己羞恼追打之余却也是暗暗记在心中,多年之后,就连那人当时的弯弯眉眼也是记忆犹新,此刻与楼上这人比照,却仍有五六分相似。对,是他,定是他!想到此处,允真蓦地激动起来,扶着琵琶的纤指也微微颤抖。
另一边厢,二楼的段士章端坐于座位之上,丝毫没有动弹,只是面色凝肃,冷冷的看着允真神情,就连那芊芊玉指也看在眼里。
这时,只见邓云宝满脸红光,春风得意的站起:“这位公子,果真是风流雅致,气魄无双。少墟先生和端节先生二位亲自品题的“快雪时晴帖”,是何等珍品,众所周知。公子能为允真请出这无双书作,也不枉她这京师第一美人的佳誉。本人谨代表教坊司上下,在此一并谢过公子美意。那今夜还要请公子屈尊,为允真挂红成人了。”见得谢允真身价被这千古留名的书帖抬到极致,邓云宝心中已是狂喜,勉强按捺之后,竟是不顾得罪在座其他人物,抢先把话说死了。那位俊俏公子哥儿也不答话,只是俊颜之上笑意春风,深深一揖还礼。
话说到此处,许多人事似已尘埃落定,许多心意也已成别岁往事。
蒋承宗一拂袖,满面郁懑,愤愤而去,却只有他自己知晓,此番虽是颜面无存,心中却是多少有些庆幸,幸亏此番没有真的成交,否则回到府中,不定多少风雨。六千两银子一夜,委实是过于惊人了。过得今夜,只要谢允真身价降下来,还怕没时间慢慢收拾她么?哼,好在那段士章也是颜面无存,这绝色佳人生生在眼前被人抢走,还不是大大一顶绿帽送上前来?
谢允真将那盈盈美目,先往二楼的段士章定定看去,这哀愁的一眼,顿时让段士章一震,只觉那细雨空濛的江南春色,尽在其眼中了。段士章面上颜色如故,但桌底下,已是拳头捏紧,指甲深深陷入肉中。人世间尽是如此,情到深处,往往自伤而不自知。
片刻之后,谢允真这才站起身来,徐徐看向三楼之人,一时之间,那柔美姿态,娴静淡雅,似乎并非身处热闹酒肆之中,却仿似是在烟波浩渺间,耳闻空山鸟鸣,静观花月无声。
众人羡慕不已,看着谢允真向这三楼之人轻轻颔首致意,然后将那价值千金的琵琶掷于地上,转身下台而去。
此时谢允真面上颜色淡淡,但胸中已是心潮澎湃,难能自已,这十一年前的故人委实让她又惊又喜,他能记得自己,他能记得快雪时晴帖的承诺,他能搭救自己于这羞耻时刻,已是让允真深深感激。
纵使父亲为奸人所害,满门将被灭尽,自己又是浮沉人世,受尽荼毒,但允真时至今日,仍是苦苦撑持,惟因一丝执念,信恶贼终将伏法,大仇必将得报,信正义终将伸张,人间尚有公道,信天意自有纲常,浩然正气定能长存天地间。
但在此刻,她却莫名惊惧,只因清楚场中恶斗何等凶险,幕后机关如何阴毒,她不想他为了她卷入这场纷争离乱。据传已是失踪多年的他,在这要命的关头,怎会突然重现眼前?
第十八章 身如飞燕清风举
却说允真下得绣台之后,径直前往状元楼的后堂略作休整,之后就要依邓云宝之命,先行返回教坊司,于司内恭候那位阔绰豪爽的旧人“垂幸”了。
此时允真独坐花厅之内,相对的只有红烛如泪,一室寂静。她听得状元楼的大堂内仍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想也知道,这今晚竞得花魁的摘花郎君正在领受四方道贺。。。。。。。哼,那快雪时晴帖也在匆忙鉴定中罢?想到此处,允真冷冷一笑,玉面之上尽是寒意,但念头一转,又想起那位摘花郎君的样子,当下不由轻叹口气,这冤家卷进来作甚?若是卷云还在就好了,至少还有个心腹前去示警,让他尽速离去,趁早脱身,如今却怎生让他知机才好?如真允真慢慢捏紧手中的五色鸳鸯锦帕,目中神色不定。
这清俊后生姓刘名明重,表字清河,乃是嘉靖朝时大都督将军刘显之孙,也是本朝名将,都督同知刘綎之子。刘明重是刘綎的二夫人戚氏所生的庶长子,幼时天资纵横,跳脱飞扬,向来深得刘綎和府中上下宠爱。只是刘明重九岁那年为贼人所掳,刘府于黑白两道百般设法求索,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万般无奈之下,刘綎奏请天子恩准后,请动锦衣卫协查,其后锦衣卫缇骑四出,甚至动用遍布大江南北的侦缉耳目,终究也是一无所获,成为轰动一时的悬案。
这大将军刘綎,字子绶,号省吾,乃闻名天下的“刘大刀”刘大将军是也,其虽性情骄恣,但出身将门,素有谋略,且骁勇善战,膂力惊人,百二斤的镔铁大刀,可在马上轮转如飞,乃是名震朝野,功勋赫赫的一员勇将。
而这刘明重,虽仅是庶长子,但刘綎从未因此而慢待于他,一样的管教,一般的宠爱。且刘綎喜其聪敏过人,根骨绝佳,虽皇恩祖荫未能传承与他,却始终将刘明重作为嫡子一般,费心教养。而刘綎也甚是争气,九岁失踪之前,无论文武,均已略有可观,向有天纵资材的美誉。
因刘綎仰慕谢望直为人,刘谢两家互有往来,甚为熟稔,刘明重和谢允真也得以时时一同玩耍,两人情谊甚笃。故而刘明重失踪之时,允真还病了一场,终日流泪不止,足足半月之后方才渐有好转,但那童稚欢趣,两小无猜,仍是深深藏在心底,多年来并未或忘。
允真知道,近年来边事吃重,刘家父子终日征战在外,故而年前谢家罹祸,刘綎无法挺身维护,但她从未对此有过任何怨怼。只是,这失踪多年的刘明重如今突然现身,并为自己一掷千金,是念及故人情谊,还是另有深奥玄机?允真秀眉轻蹙,一时倒是费起思量来。
正于此时,紧闭的木窗蓦然为人推开,允真回过头去,美目瞬时圆睁,尚未来得及出声,已是被人点中穴道,放倒在地。
今日状元楼中名流云集,其中不乏才子名士,富商巨贾,譬如河间名儒林宗鉴,江南名士罗品贞,均是饱读诗书,文采绝艳,其中林宗鉴曾在关中书院师从少墟先生数年,对其字迹了如指掌。还有坊间负有盛名的古董商行凌云斋大当家毕元,身处古董行当数十年,对书画等古董的鉴定造诣甚高,邓云宝恭请这些名家鉴定这快雪时晴帖的真假及价值,正是投其怀,得其所,而一番品鉴下来,结果也是皆大欢喜。这数人细细看过这快雪时晴帖后,均认定其平和简净,意舒字缓,似山蕴玉,骨力中藏,笔力神韵直追二王。因而即便为唐代摹本,亦是迄今所罕见的真真墨宝。
邓云宝听得诸位大家如此评价,自然是心中大喜,作揖不跌,随后和邹贵和罗玉香更是当那刘明重生神仙一般,只差没将其供起。后又听闻这位公子不急着往教坊司去,却想私下先见谢允真一面,当然更是无不应允。
只是这花厅之门一推开,众人均是大惊失色,屋外虽是严加看守,这活生生,暖香香的谢娘子却已是不翼而飞了。
一时之间,状元楼中乱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