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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一闪念间,就已经确信了自己必须那么做。她是大秦的公主,嬴政的女儿,项羽是她的仇敌,她要为那死在疆场的四十万男儿报仇,她要为她短命的王朝献祭,她将刺杀项羽,然后自杀以谢天下。项羽身处军营深处,甲兵重重,这本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但老天爷多么仁慈啊,他将虞姬安排在她陌芅身边,而项羽正是虞姬的未来夫君!李代桃僵是亘古不变的戏码,再上演一次也无伤大雅吧?
她是对不起虞姬的,她知道,她从来就是自私的人。
当她屏退了众人,手握匕首指着虞姬,叫她将穿得齐整的喜服脱下时,那姑娘哭得厉害。虞姬她,应该深恨自己有眼无珠,与豺狼为友吧?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陌芅的声音甚是冷酷:“虞姬,从此你是陌娘,我来做虞姬,我替你嫁给姓项的。你放心,我并不是要抢你的英雄,我只是要杀了他!”然后,她收了匕首,攒足气力一个手刀劈在她后颈,让她安稳晕了过去。
虞家父母甚觉奇怪,为何这陌娘师父来时好好的,回家时就晕过去了呢?好在他俩老眼昏花,也没发现个中蹊跷,还一个劲儿的问头纱盖面的陌芅:“人家给你梳头的时候犯病,怕是不吉利吧?你赶紧去烧点香,求列祖保佑!”
踏上前来迎娶的喜车之前,陌芅竭力说服自己,虞姬生得美貌,而且温柔和顺,任何一个男子都会很容易爱上她,梅琴也不例外。她留书要他善待虞姬,因为从此以后,她就是虞姬,虞姬才是小陌,“别忘了烹茶那日,公子对我许下的诺言。你说过,你保证会善待她。”而虞姬啊虞姬,嫁给梅琴比嫁给项羽要好得多啊,这乱世之中,那姓项的除了颠沛流离,什么也不能给你。
喜车平稳走了大半日,锣鼓喧天中,陌芅被喜娘搀扶着,与项羽拜了天地,她在头纱下只能看见他穿着战靴的两只大脚,心扑通扑通直跳,她实在没有把握,一举杀掉有这么双大脚的大力的男人,但这又是她唯一的机会啊,她必须迎难而上。如果,刺杀失败,就让他杀死自己罢!
无论成功与否,今天就是陌芅的末日了。父亲,保佑我!扶苏啊,我生死未卜而凶多吉少的扶苏,你也别忘了冥冥之中助我。
送入洞房之后,陌芅端坐在床上,帐篷周围全是叫喊着吃喝的将领及兵士的声音,大红的袍袖下,她手里紧紧攥着匕首,紧张难安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锣鼓歇了,喧嚣停了。据说今日下起了鹅毛大雪,这寒天冻地里,她等得浑身都有点僵硬了。沉重的脚步声,帐篷的帘子窸窸窣窣被拉开了,他进来了。他是项羽,他的仇人,但是今日她却与他拜了堂。
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心跳的“咚咚”声。
头巾被掀开的瞬间,她手中的匕首刷地斜向上方笔直推出,“噗嗤”一声,应该是扎进了皮肉里。她心中一喜,继续用力,却怎么推都推不动了。陌芅急忙去看,却看到一个脸上带着笑意的英伟男子,啊,他是不是有点毛病啊,被她捅了却还在笑!
陌芅一面徒劳地用力,一面看真切了,她的匕首确实扎进去小半截,但是很不幸,后半截被他的左手握住了,殷红的血扑簌簌滴落,且沿着匕首流到了她手上。血色鲜红,倒是与她的嫁衣同色,衬着素手洁白,叫人为之目眩。
陌芅叹口气,选择放弃。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冷冷道:“你杀了我吧。”尔后仰着脖子等待自己生命的终结,等着颈上冰凉的一疼。
但她听到男人的笑声,他竟然还在笑。陌芅睁眼,看他笑着把匕首j□j,哐啷一声扔到了地上,不以为意地擦了擦胸前的血渍,又捞起床上的红色嫁纱,她刚刚戴着的红盖头,撕下一截布条子裹了左手的伤口。
陌芅无动于衷地看他做完这一切,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匕首已经被他扔出去老远,如果他胆敢欺侮她,她就咬舌自尽。
项羽的红色棉袍下,有件羊皮做的护心马甲,这小丫头那刀扎的根本是小意思,裹好了手上的伤口,他抬眼看着眼前明媚又惊慌的女子,笑道:“虞姬,你好大的胆子!今日与项羽成亲,你敢在头上戴白花!”
花?她的装扮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么?比她的刺杀更引起他的注意?陌芅怔怔看着这个人,他的声音里的磁性居然隐约有些像扶苏,但他与扶苏是截然不同的两类男人,扶苏多么清逸俊秀,而眼前姓项的,是位真正的将领,他有着父皇一样的威严和巍峨,浓眉昭示着暴躁,而深沉的眼睛减了几分暴戾,平添几分文气。
项羽迎着她打量自己的目光,笑问:“怎么样,对你的新婚夫君还满意吗?”
夫…君?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她已被他凌空抱起,不由轻呼出声。项羽抱着自己的新娘在帐篷中的空地转了几圈,心里很快活,他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娘子了,她是个真正的美人儿,而比起花瓶一般静止的只能当摆设的女人,他喜欢有些烈性的女子,这一刀扎得他满了意。
他大笑着,声音震得她耳内轻微发疼,他抱着她在那里转哪,转哪,就像她在承锦殿跳的那支《陌上流苏》,她的头渐渐地有些晕了,而他身上的浓烈酒气也逼得她呼吸不畅,待他停下,用热烈的目光仰视她时,她只能双手撑在他肩上,虚弱地喘气。
项羽看着娇喘的她,已然动情,遂将她放倒在床上,用来握剑的手带着热度轻抚她的发,她的额头,她的脸,她的粉颈,再至她的肩,感到她抖得厉害,暂时停住了动作,将一个疆场上驰骋的男人所有的柔情都打叠起来,哑声道:“本王知道,你拿匕首刺我,是因为你害怕,你放心,我会轻些。”
陌芅朦朦然感觉自己的嘴被人整个儿含住,两瓣樱唇被肆意吸吮着,排山倒海的屈辱压顶而来,泪水迅速涌出,她刚要咬舌头自尽,他已经撬开她的牙关,大舌不可一世地擅自侵了进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疼,这样无助,这样动荡过。她深悔自己的愚蠢、幼稚和轻率将自己葬送到这种始料未及而又万劫不复的境地。
梳的髻已经散了,长发凌乱地铺了满床,她双手无力地拽着枕头呜咽,迷蒙中只能想起静好阳光下他的笑脸,那明亮笑脸别经年,已经变得如此不真实,风一吹,就四散而去。眼泪更加汹涌地汩汩而出,她凄婉地轻声唤:“扶…苏…”
然而这挽留,只是徒劳。
战火重新点燃在神州大地。先是陈胜吴广,再是刘邦项羽,起义农民和六国旧贵族纷纷投身到灭秦大业中。
巨鹿一战,旧日楚国的贵族项羽杀掉畏缩不前的主将宋义,令士兵只带三日的口粮,破釜沉舟,军心大振,以少胜多,全歼王离所帅四十万秦军主力,二十万战死,二十万坑杀,从此秦帝国只剩下苟延残喘,灭亡指日可待,全国上下欢呼沸腾。
缠绵病榻大半年,初初病愈的陌芅扶着小丫头走在街上,后边跟着两个家丁护卫。医官说了,多走走路对她有好处,所以今日她要徒步走到天姿阁去。
到处的人们都在交相吹嘘项羽的英勇与神武,同时也诉说着自己的担忧。“项羽啊,他能扛起举国最大的鼎,那东西足足有一万三千斤重!他射箭的时候百步穿杨,就是千里之外的一只苍蝇,也难逃他的神射…”“他的英武无人怀疑,可坑杀投降军士二十万,不知这项王是不是仁君呢?不会又来第二个嬴政吧?”“唉,大秦继位的若不是胡亥,而是公子扶苏,也不会到这一步吧?”…
她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个偏远的小城待了这么些时日,外边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她的父亲死了,她的扶苏没有做皇帝,倒是残暴胜过父皇、阴险不输赵高的胡亥继位,短短一年间,秦国的子民就风起云涌,纷纷要灭秦而后快!项藉,项羽是吗?亡楚的匹夫!你倒是敢!
虞姬来报喜的时候,陌芅正抱膝缩在角落里那鼓架下面,浑身筛糠似的乱抖。虞姬稍稍收敛脸上的喜色,蹲下来问:“陌娘师父,您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牙齿打着颤,脸上满是仇恨和冰凉的眼泪,大概因为平日她太过懂事和镇静,没有半点娇气,所以虞姬都忘了她比自己还小。此刻看过去,她确实还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子。她拉着她的手,笑道:“是不是梅公子欺负你了?”
陌芅不做声,紧紧攥着她的手,稳了许久的神才能开口:“我听说你辞了天姿阁?虞姬,你要到哪儿去?”
虞姬眉梢的喜色复又浓重,款款道:“我的未婚夫婿要来迎娶我啦!”脸颊漫上几抹红晕,低头别过眼,羞涩道:“陌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陌芅两眼犹自挂着泪,摇了摇头:“我如何得知?倒是要恭喜你了。”
虞姬扶着她站起来,恨不能和全天下人分享自己的惊喜:“他就是闻名四海的大英雄,项——羽——”她看看犹如五雷轰顶的陌芅,吃吃笑起来:“吓到了吧?老实说,我也没料到自己的未婚夫竟然就是他。此前只听说,他是楚国人,姓项,死了妻子,我是去做续弦。他传了信来,过了腊八,十二月初九是个好日子,他,他那日辰时就来,就来接我去军中,成亲…”虞姬低着头,话音愈来愈低,渐渐羞得几不可闻。
她没看到陌芅墨蓝色的瞳,那眼神亮得简直可怕。
小丫鬟拿着帖子送至梅琴房中,笑道:“公子,陌姑娘请你品茶。”梅琴正向火饮酒,闻言怔忪了许久,起身整了整衣冠,到底嫌自己身上的服色太鲜艳了,恐要惹陌儿不高兴,赶忙换了件旧夹竹桃色棉袍,受宠若惊地赴约去了。
陌芅临窗煮着茶,听到帘子响,回首温然一笑:“梅公子,你来了。”
她浑身缟素,簪环尽去,只在鬓角别了朵白色绢花,且不施脂粉,仿若重孝之中,可衬得那笑容宛若梨花盛开,甚是清艳,梅琴看得怔住,咳嗽了两声,方强自镇定地走进来,撩了撩袍子,在她对面盘膝坐下,将她递过的茶杯接来,方才道:“陌儿,你竟主动请我,我真不敢相信。”闻了闻杯中茶,清冽甘甜,就像眼前烹茶之人,尚未到口中,先已醉了人,再喝一口,果然更妙。
陌芅也端起茶杯来,抿了抿,抬头道:“如今又入了冬,公子也注意暖着些,你身上这件衣裳旧了,怕是不够御寒。”
梅琴脸上的笑便层层叠叠地次第开放了:“好,听你的,我待会儿就换新的。”
水壶里的水咕噜噜地又开了,这是第三道,陌芅将沸水冲进茶壶,优雅盖上壶盖。梅琴目不转睛看着她,每个轻微的动作都似一幅写意画,突然想,便不能得到她,也不能放了她,就这样留在屋里看看也是好的。况且如今乱世,都只忙着厮杀,谁人还能像他一样,给她这样的保障和呵护呢?
陌芅给他新斟了杯茶,款款地问:“梅公子,你说,虞姬她怎么样?”
梅琴不懂此话何意,随口道:“唔,是个美人。”又笑了笑:“可是与陌儿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陌芅用帕子拭了嘴角,郑重道:“公子,这虞姬与我情同姐妹,我希望,你能喜欢她。”
此言亲切稠密,还带点撒娇的意味,梅琴闻之大喜。按照他的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她与他喜结连理之后,虞姬就是他的小姨子了,听说那虞姬家旧时是个世家,可毕竟没落了,穷得慌,陌儿是想让自己多照顾下虞家吧?梅家家大业大,这有何难!遂眉花眼笑:“当然,梅某虽然不才,但爱屋及乌乃是人之常情,我也未能免俗。”
陌芅笑了:“岂有此理…你保证会善待她?”
梅琴心下好笑,点头道:“我保证。”
陌芅站起身来,梅琴以为她这是送客,心往下坠了坠,准备跟着起身。谁知她旋了个舞步,朝梅琴道:“梅公子,你是个真君子。我,从来没有为你跳过舞,今日这支《折柳》,便送给你。”言毕就轻身舞起来。
没有丝竹伴奏,唯有茶香缭缭,雾气氤氲中,梅琴还是看得入了迷。
十二月初九日,陌芅按照起先的约定,坐车前往阡陌巷,为虞姬梳新妇妆。
天姿阁的风格是香艳的,于是众舞姬入乡随俗,个个儿花枝招展,唯有一个陌娘,了无头饰,只随便梳个发髻,却仍是姿仪出众,别有风韵,众人便推她梳的妆乃为最好。当日她毛遂自荐要为虞姬梳妆时,虞姬惊喜道:“真的吗?陌娘师父,你真的会来吗?太好了,我想请你,只怕请不动,所以没敢说!”
坐在喜车中时,陌芅手脚冰凉,她握紧从梅琴家中拿的那柄锋利匕首,好像握着整个险峻的未知。
只不过是一闪念间,就已经确信了自己必须那么做。她是大秦的公主,嬴政的女儿,项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