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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星期,自从“传道士”拒绝接受汤姆为挽救霍利而提出的交易以后,发生了很多事。先是霍利的病情大大恶化了。即使鲍勃解开了为什么一些白鼠痊愈了而另一些没有的谜团,他也把答案带到了坟墓里。霍利最近两次发作以后,汤姆己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动手术,来缓解肿瘤对大脑的压迫。不管是汤姆,还是卡尔·兰伯特,都没有见过如此活跃的肿瘤。
贾斯明听见右边的弹簧门被推开,看到阿列克斯·卡特疲惫不堪地走进等候室。
汤姆的父亲看上去老多了,她觉得这是第一次发现他看起来真的像六十八岁。他神情茫然地扫视了一下这间屋子,看到她坐在咖啡机旁边,放松地笑了笑,朝她走来。
“她怎么样?他们开始了吗?”他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
她摇摇头,“霍利还在病房里做准备,”贾斯明用那只好手的大拇指从肩膀上面往身后指了指,“这一个小时汤姆和卡尔·兰伯特一直在手术室做准备工作。应该很快就开始了。”
“对的,对的。”阿列克斯说着,放在腿上的两只手不停地交叉在一起,然后又放开。他看上去很害怕,贾斯明突然想起他以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看着自己的妻子忍受同一种疾病的折磨。
“卡尔·兰伯特是一位出色的外科医生,”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你知道汤姆的技术有多高超。她是在最好的医生手上。”
老人掉转脸看着她,吃力地笑了一笑。但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他知道这是一个结尾,或者至少是结尾的开始。贾斯明眨眨眼睛,竭力忍住突然要冒出来的泪水;要说原因,还是因为感到挫折和愤怒。他们经历了所有这一切,死去了这么多人,速拿计划和抢救霍利的真正机会最后还是被一个杀手破坏了。就是这个杀手,整个事情就是由她挑起的。四天后玛利亚就会被处决,但是这个消息对贾斯明一点安慰作用都没有。这似乎是个可悲的、愚蠢的浪费。
阿列克斯站起身来走到咖啡机旁,“你要喝点东西吗?”他问道,很显然他需要做点什么。
“是的,谢谢。脱咖啡因的黑咖啡,不加糖。”
双开式弹簧门又开了,他俩一齐猛然转过头来,以为会见到霍利从这儿经过。但进来的是杰克·尼科尔斯。这大个子不自在地摸着脸上的疤痕,好像拿不定主意他是否该来这儿,“只是想来看看事情怎么样。没法做事情,一直想着汤姆和霍利……”他停了下来。
“是的,我知道。”贾斯明说。
“咖啡?”阿列克斯仍站在咖啡机旁,问道。
杰克苦笑了一下,好像意思是说:“要是一杯咖啡能让一切变好起来该多棒啊。”
“谢谢,淡一点的,四块糖”。
阿列克斯刚要对他的选择评价几句,这时弹簧门又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躺在轮床上的霍利。两名穿绿大褂的人护在两边。霍利仰卧在上面,剃光头发的脑袋固定在一副夹子里。“激光稍有失误,”贾斯明想起了汤姆谈到手术风险时说的话,“就会造成瘫痪,或者更糟。”但是她现在看到教女受惊的眼睛滴溜溜左右转动,她怀疑死亡是否真的更糟。是否真的有比眼前的事更糟的。
贾斯明和阿列克斯站起身,朝停在手术室门口的轮床走过去。霍利像一个新生婴儿一样抓住她的食指。她的另一只手抓着阿列克斯的手指。杰克·尼科尔斯也走过去加入到他们中问。
“一会儿见。”杰克说,同时用拇指和食指打了一个“OK”的手势。
霍利费力地笑笑,松开抓住贾斯明的手也做了一个手势作为回答。
“祝你好运,霍儿。”贾斯明尽量用快乐的声音说。
“你会好的,”阿列克斯忧郁地笑笑,抚摸着霍利的脸蛋,“你爸爸会负责做到的。”
手术室的门开了,汤姆·卡特走了出来。卡尔·兰伯特紧跟在后面。两个都穿着手术室的绿大褂。汤姆的口罩挂在脖子上,他弯下腰亲吻女儿的额头时,贾斯明看到他眼睛里满含着痛苦。他说话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心痛。“不要害怕,霍利,好吗?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你有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了,爸爸。”霍利轻声答道,她的脸放松些了,眼睛里的恐惧也减少些了。
汤姆又亲了亲她,然后站直身子。“那么好吧,我们开始了,好吗?”
贾斯明看着轮床被推进明亮雪白的手术室。在门关闭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个情形是小教女的左右各站着两个穿绿大褂的人。这位已多年不信教的浸礼派教徒站在那里在胸前划着十字向上帝祈祷。
十五英里以外,伊齐基尔·德·拉·克罗瓦在马萨诸塞州监狱的会客室里来回踱步,他的救世主,玛利亚·贝娜瑞亚克则坐在那里,双手被铐在桌子上。
“很抱歉,我没早点过来。有事情要安排,”他试图解释,“要安排人救你出去。”
“但我已跟你说过,”玛利亚的手被铐住,但她用手指在钢桌上敲着,“我有一个更好的计划,我需要你帮我实行。”
伊齐基尔还不习惯听从这个女人的命令,因为一直是她听从他的命令。整整一周以来他一直催促内圈将他们的逃跑计划修改得无懈可击。他甚至不得不劝说仍然心存怀疑的伯纳德修士放弃他的要求。他要求玛利亚提供一些证据,来证明她确实是上帝选中的人。现在,他终于说服了伯纳德,并且已商量出一个逃跑计划的主要框架,而玛利亚却让他放弃这个计划。她至少应该听听这个计划,而且他怀疑玛利亚的计划不见得更好。但话又说回来,他们提出的计划也要得到新救世主的信任才行。一旦她获得自由,在圣火中受过涂油仪式,他就可以让位,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想到那一刻,想到他肩上的担子将卸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好吧。”他说着,将药瓶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一颗抗酸药片放到嘴里。他希望她的计划至少是可行的。“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玛利亚示意他过来坐到她对面。她看看左右两边,好像担心别人偷听,然后凑近他跟前。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低,他必须把头凑到离她只有一英寸远的地方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他耐住性子听她简要地叙述她的主意。一开始他倒不是真的有兴趣,而是出于责任感在听。但随着她从容不迫地更详细地轻声解释下去,他不禁听得越来越专心了。最后她终于说完了,他难以相信地张大着嘴巴。她的计划很出色。但这怎么可能实现?风险太大了。
他有好一会儿没开口,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的双色眼睛。
“但是你怎么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终于说出话来,“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玛利亚朝他笑笑,她的脸上闪着自信的光彩。“对我要有信心!”
“我有信心,但是……”
“我不是新救世主吗?”
“是的,可是……”
玛利业摇摇手铐,示意他靠她近些。“握住我的手。”
他犹豫着。
“不要害怕。”
他迟疑不决地按照她的吩咐做了。他感到玛利亚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指,并抓得很紧。他看着她闭上眼睛,脸色变得苍白,似乎经历着痛苦。接着,一股奇怪的温热充满着整只手,然后传向胳膊,再到全身。这种感觉就像用涂抹油摩擦了全身的皮肤。突然她松开了手,嘴上浮出一丝微笑。
“我不明白。”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刚才丢在桌子上她铐着的手旁边的药瓶。
“别拿了。”她轻轻地说。
“什么?”
“药片别要了,你不再需要它们了。”
他惊呆了,只是看着她。这不可能。然而他胃部的疼痛确实消失了。——不仅仅是像平常吃药后减轻些,而是完完全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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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带微笑看着他大为吃惊的样子,但他看得出来她的笑容背后隐藏着和他同样深的震惊。
她问道:“现在你相信我的计划是能成功的了?”
他费力地点点头,没有说话。现在他可以给疑心的伯纳德修士一个证据了。
“好,那么你走吧,”她说,“有很多事要你去安排。”
汤姆看着卡尔·兰伯特的双手控制着激光手术刀,精心切除有病灶的黑色纤维,同时不能损坏大脑的其余部分——这可是他女儿的大脑。
他内心的一半急切地想去抓过激光刀,而不只是在旁边协助。但他更理智的一半知道他即使左手没受伤,上去帮忙也只能妨碍主刀医生。他一直相信自己能客观冷静地做任何外科手术,但现在他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不管他怎么努力想把霍利只看做一个病人,不带任何关系,他都无法做到。她是他宝贝的、需要保护的女儿,只要一想到要在她身上做手术,他的手就发抖。
手术台周围有四台监视仪。三台跟踪记录霍利的生命迹象;中间这台一直有规律地发出令人宽慰的“嘟嘟”声的是一台ECG,专门记录心脏跳动。第四台的屏幕上是霍利大脑的近镜头,卡尔·兰伯特正用微激光刀切除发黑的肿癌细胞。这些屏幕由医院护士劳伦斯,还有比较年轻的护士弗兰·哈克贝利监视着。麻醉师狄姆·福勒站在手术台的一头,离卡尔·兰伯特与汤姆有四英尺远。
虽然从人员安排上讲,汤姆是协助卡尔做手术的,但实际上除了观看他插不上手。这种手术很精细,连一双手都嫌太多。他尽力安慰自己说卡尔·兰伯特是一位出色的外科医生,是最杰出的医生之一。但他仍然很清楚即使霍利手术成功,最多也只能拖延几个月时间而已。他又在想这手术是否真的值得,仅仅是延长痛苦与悲伤。
他仍然觉得难以接受玛利亚·贝娜瑞亚克宁愿死也不肯救霍利的态度。这么充满报复心,这么不合情理,还有四天就要被处决了,她还希望得到什么?他想起了克里曼莎嬷嬷所讲的玛利亚小时候的那些故事。他也回忆起玛利亚自信地承认她能够救霍利。多可怕的浪费。
“嘟,嘟……嘟……”
他转身看着ECG,觉得自己的心脏已不再跳了。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直线。霍利的心跳已经停止。
突然,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他看到卡尔·兰伯特抬起头来,不再看着双手,他平常很镇静的眼睛充满了焦虑。兰伯特一定是切断了健康的纤维,重要的脑纤维被切断,霍利的整个神经系统陷于休克状态。汤姆给电击器充电准备电击启动心跳,劳伦斯护士则给她涂上胶。霍利的左腿开始激烈抽搐,接着整个身体左侧都抽起来。汤姆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电击器按在她的胸口,给她的心脏适当的电击。他竭力忘记下面的是自己的女儿,竭力不去想她小小的身体内所经受的创伤。他只集中注意力去做那些可能使她活下去的事情。
第一次电击没有效果,ECG上仍然是一条直线。
汤姆等着电击器再次充电,然后再放到霍利的胸口。她全身抖动了一下,一瞬间他想像自己看到直线变成了曲线,但他看错了,仍然是一条直线。
第三次电击。什么也没有。
第四次电击。
对于汤姆来说,这次抢救霍利的战斗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而实际上只有九十二秒钟多。上午十一点零九分,手术台边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
霍利·卡特死了。
接下来有两件事发生在汤姆身上。第一,他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的,好几秒钟之内他都没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叫声。第二件是一个启示,非常突然,又非常明晰,他不禁又叫了一声。
别人还没来得及安慰他,他已大声喊了出来:“不要碰任何东西!”然后从手术室跑了出去。他没理会等在外面的贾斯明、阿列克斯和杰克,拼尽全身力气朝克里克实验室的方向冲刺过去。
一个生物的死亡是分阶段进行的。虽然,心脏停止压送血液,或者肺部不再吸入氧气,或者大脑停止工作,那么从临床上来讲该生物实际上已经死亡。
但是,一个生物体是细胞的集合,而细胞不会全部同时死亡。
汤姆·卡特没去乘拥挤的电梯,而是冲上了步行梯。他拖着伤腿,尽量跑得飞快,推开二楼的门,推开一个正要进入门德尔实验室的病毒学家,跑过主实验室一大段距离。他没有理会正在伏案工作的科学家们抬头看他的神情,将手掌按在通往克里克实验室的安全门扫描器上,祈祷它快点打开。
门刚刚咝地一声滑向一边,他就冲进了空空的实验室,跑到冰柜跟前,里面装有十三小瓶三基因血清。他急忙打开柜门,伸手进去拿出一只玻璃瓶。他打开旁边工作台下边的一只抽屉,翻出一只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