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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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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是练琴、学画还是上学念书,都得由树白陪着,并做她的表率,要不方丹就坐不住,不肯好好学。在法国一住八年,十四岁随祖父回国后,方汝亭又把他们分别送入男、女教会中学念书。每天放学后,两人仍是在一起做功课,弹 琴、作画。后来树白得病,方汝亭便将他养在家里延医治疗,先是由他娘服侍,他爹娘都死后才换了阿根老头。长期以来,方家上下都知道,树白实际就是方家的一个成员,不过为了便于养病,让他单住一幢小楼,又因为他常爱犯神经,大家不去招惹他而已。
  方丹跟别人不一样。她对树白有着一层特殊的关系,更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即使跟丁文健结婚以后,她也没有淡忘,而是格外珍惜这份自童年时代就积累下来的宝贵情愫。
  倒是树白,自打病后,简直就象变了一个人。方丹去看他时,完全要看他的兴致。有时不无亲热谈笑,有时则冷面相待,有时甚至会引起他神经发作,吵闹起来。
  这次方丹从巴黎归来,第三天下午就硬是抽空去了树白的小楼。
  那天树白正在弹琴。方丹远远地就听见了。那熟悉的旋律立刻令她忆起青春时代最值得留恋的一页。哦,多美啊,这支《献给维纳斯》,谢谢你,我亲爱的阿多尼斯,方丹在心中默念。
  陶醉在音乐和由音乐勾托的柔情里,她走进小楼,挥挥手,让前来招呼的阿根走开,然后轻手轻脚地来到树白的房间,静静地倚在桌旁倾心地听着,直到树白弹完最后一个音符,愣愣地坐在那里。
  “小哥。”方丹不由得用了童年时的称呼,而且叫得那么轻柔,充满眷恋之情。
  可树白却犹如一截木头,毫无反应。
  方丹又叫一声:“树白!”
  他这才缓缓回过身来。
  方丹一看他的形容,吓了一跳。他比自己去巴黎前瘦多了,头发又长又乱,衬得他面容越发苍白憔悴。
  “你怎么啦,病了吗?”
  树白双眼炯炯地瞪视着方丹,象是在极力辨认她是谁。突然,他跳起来,一把抓住方丹的手,叫道:“不,我没有病,我已经好了。竹茵,我们走,我们走!”
  竹茵!他又把我认作那个贱货。已有将近十年,他再没提起过这个名字,方丹以为他终于把她给忘了,今天是怎么啦?方丹心里陡地泛起一阵嫌恶,一阵痛恨。
  “树白,你仔细看看,我是方丹,”又凑在他耳边,放低声音说:“你的阿丹妹妹呀!”
  “阿丹妹妹?”树白顿时变得恍惚起来,放掉方丹的手,含含糊糊地问。
  “瞧,这是我从巴黎特地给你买来的,”方丹把手中拿着的一个不大的礼品盒塞给树白,“是你最爱吃的那种巧克力。”
  “巴黎?你到巴黎去了?”树白把礼品盒随意地往桌上一放,毫不感兴趣,却盯着方丹问。
  “是啊,前天刚回来。我特意去了塞纳河畔、卢浮宫,记得吗?那时我们俩……”
  “原来你跑到巴黎去了,害得我到处找不到你!”树白突然打断方丹的话,一把抓住方丹的胳膊,用力摇撼着她。他那疯狂的手那么有力,指甲又那么长,方丹被他抓得生疼,但心里觉得十分舒坦,并不想挣脱。
  见方丹不挣脱、不躲避,树白兴奋得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急切地说:“你不再为那天夜里的事生气了吧?我只是想看看你。我天天早晨在这里看你,可你为什么不来给我打针,不来看我?你跟我跳舞跳得多好啊,竹茵,我还要和你跳舞,要你做我的新娘,竹茵,我们再跳,再跳!”
  方丹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力挣脱树白的手,凶狠地对他大吼:“你看看清楚,我是方丹,不是竹茵!”
  “你……不是竹茵?竹茵不是又回来了吗?”
  “你在做梦!竹茵永远不会回来了!”方丹跺着脚大叫。
  “你骗我!我天天看见她,看见她在花园里散步、读书,看见她在弹琴……”树白的眼神又恍惚起来,人也开始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是你,一定是你,又把她藏起来了。”
  “哼,”方丹咬牙切齿地凑近树白的脸,说,“她不要你了,把你扔下,跑了!”
  “不!”树白突然一声大叫,“我不信,不信!你这个坏女人,你骗我,你滚,滚……
  他拿起桌上的那盒巧克力,朝方丹砸去,盒子掉在地上,他又走上前去,用脚狠狠地朝盒子上踩,一边踩一边叫喊:“你是最坏的女人,你把竹茵害死了,你滚,快滚……”
  方丹猛地一个转身,走出房门。手足无措的阿根跟在后面,不敢抬头看女主人的脸,他用眼角瞥到,方丹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对于怎样处置白蕙才好,方丹颇费踌躇。
  早在巴黎的时候,继珍的信曾促使她在心里作过一个简捷的决定:一回家,就让这位白小姐卷铺盖。
  可是,回家以后,她并没有按此行事。
  最大的原因是西平没在。继珍直截了当地说白蕙缠住了西平,而西平对她也不一般,佣人们影影绰绰的话语几乎可以说是作了旁证。如果真是这样,不等西平回来,就打发掉白蕙,显然不妥。
  方丹并不是为白蕙考虑,而是为儿子着想。西平为公司的事到南京奔忙,做妈的却在家里撵走他的情人——就算她是情人吧——他回来后会怎样想?方丹的母爱不允许她这么做,而且这么做也太缺乏风度了。
  再说,明智如方丹,岂能不懂,就是把白蕙辞退,也割不断儿子同她的联系。她那个圣旦女子文理学院,儿子又不是找不到。说不定由此倒会激出西平的反抗,反而把西平更快更牢固地推向白蕙。
  一想到将有一个女人来和她争夺儿子,而且将获得儿子的心,方丹就觉得受不了。但正因为如此,不是就该把事情办得更慎重一些吗?
  白蕙算什么?一个小小的家庭教师罢了。几时要她走,还不是一句话,急什么?
  说实在的,方丹挑不出白蕙什么毛病,此次回来也没见她有什么异样。她还是那样端庄、娴静,待人还是那样谦恭有礼,教书还是那样认真尽责。
  但在西平面前,她又是怎样呢?耳听是虚,眼见为实。方丹决定等西平回来以后,亲自观察一番。而且她有充分自信,不论这两个年轻人的感情发展到哪一步,她都有办法控制住局面。
  这就是她在周末晚餐前对白蕙讲那番话,不但挽留她继续教珊珊,而且希望她照旧住在丁宅的真正原因。
  当然事情远非如此简单。在方丹心底还埋藏着一个谜,一个极想予以揭晓的谜。
  记得白蕙初来的那天,自己就觉得她的模样和神情举止仿佛象一个人,一时难以断定。但这次树白把自己当作王竹茵所讲的那一番疯话,加上丁文健看到白蕙后的一系列失常表现,不由得方丹不深思:为什么三个人,三个当年见过王竹茵的人,见了白蕙都会引起一种联想呢?这难道是偶然的吗?
  但我明明问过她,她说她母亲叫吴清云。这就怪了。难道改名换姓了?或者是我们都看花眼了?
  如果确实是她,那么在销声匿迹了二十年之后,怎会允许她女儿又来到这里,这个她亲口保证永远不会再有来往的地方,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如果侦探所的调查最后表明,白蕙确是她的女儿,我将怎么办?
  当初,是她夺走了自己的爱人,现在她的女儿又要来夺自己的儿子吗?我在天底下最钟爱的两个男人,难道都要被她们母女夺走吗?
  我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想到这里,方丹只觉得有一团烈火在胸中焚烧。顿时,她觉得浑身燥热,面孔发烫。恰好在这时走进房来的传女阿红,看到太太那对美丽的大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的样子,不禁吓呆了。
  “太太,你……你怎么啦?”
  “哦,没什么。白小姐呢?”
  “白小姐在楼下陪小姐弹钢琴,太太有事找她?”
  “不,没事。阿红,给我把那条白纱巾拿来。”
  “太太要出去?”
  “不,我下楼走走。你不用跟着,给我把窗关好,把屋子拾掇一下。”
  方丹披上头巾,习惯地在镜前照了照,就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在白蕙的悉心辅导下,珊珊的钢琴进步很快。“小天使钢琴比赛”珊珊初战告捷之后,这小姑娘求胜心切,练琴更起劲了。今天午睡起来,师生二人就一直在客厅练琴。
  所有的练习曲都已反复弹过,准备参赛的曲目:舒曼《童年情景》中《捉迷藏》和《梦幻曲》两支小曲,也已经练得滚瓜烂熟。白蕙对珊珊很满意,而珊珊则意犹未尽似的,还想再弹。
  于是白蕙便紧挨着珊珊坐下,选了一支曲子,两人四手联弹起来。
  一曲弹完,两人都很高兴。珊珊央求白蕙说:“蕙姐姐,四手联弹好玩,我们再找一首来弹。”
  弹什么呢?白蕙突然想起那份手抄的乐谱。《阿多尼斯献给维纳斯》。她在那个吓人而又迷人的夜晚,无意中发现这份乐谱,独自试弹过,也曾想到用它四手联弹一定很优美,今天正好跟珊珊一起试试看。她很快从一本厚厚的乐谱中把它找了出来。
  “来,珊珊,看看这首曲子。”
  “阿多尼斯献给维纳斯,”珊珊念道,“维纳斯我知道,阿多尼斯是什么人呢,蕙姐姐?”
  “是希腊神话里的一个美少年。”白蕙答道。 “噢,我知道了,这曲子是写爱情的。”珊珊天真地笑起来,“一定很美。”
  “别急,你先读读谱子。”白蕙说。
  姗姗一边看着谱子,一边便轻声哼起来。白蕙也站在她背后边看边哼,并不时用手指点一下乐谱,告诉珊珊应予注意,珊珊则点头表示懂了。
  “好了。我们试试看。”白蕙重又坐在珊珊身旁,珊珊兴奋地提提裙子,把身子坐得笔直,
  第一遍不太熟练,配合也不太好,珊珊要求再来一遍。到第二遍时两人已相当默契,弹得挺不错了。
  突然,在她们背后响起了方丹的吼声:“够了!别弹了,快给我停下!”
  白蕙与珊珊一齐惊愕地回头,只见方丹气急败坏地喘着气,胸脯猛烈起伏着,右手挥舞着一条白色的纱巾,直向她们冲来。
  白蕙赶紧离开琴凳,站起身。没等她作出任何表示,方丹已冲到钢琴边,伸手一把抓过竖在架子上的那份乐谱,把它紧紧捏在手里:“谁让你们弹这个?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白蕙不知所措地说:“丁太太,这琴谱……是我……在那堆乐谱里翻到的。”
  珊珊吓得躲在白蕙身后不敢出来。
  方丹的身子突然摇晃了一下。白蕙怕她晕倒,忙跨前一步去扶她,但方丹把白蕙推开了。
  方丹用拿着纱巾的那只手捂住前额,低声说:“对不起,我……我头疼得厉害……”
  说着,方丹便一手捏着那琴谱,一手捂着额头,摇摇晃晃地走出客厅,上楼去了。
  夏去暑退,早秋是上海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太阳是那样辉煌灿烂地照着,却不再象前一阵那样炙热烤人。街上的树木虽已有几片早衰的叶片悄悄掉落,但大部分还没有脱去青绿繁茂的盛装。每天早晚,人们已能感到一丝凉意,整个白天却照样可以穿着夏日多彩多姿的衣裙。
  清晨,马路上到处可以见到背着新书包跳跳蹦蹦去上学的小学生和表情严肃、腋下夹着一迭书或讲义夹的中学生。
  白蕙下了电车,就杂在这些学生当中,向前走去。这个穿着一身朴素学生服,提着一个大书包的女大学生,昂首挺胸,迈着大步,显得多么朝气蓬勃。毕竟是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少女,沉重的家庭负担和妈妈的疾病并没有使她完全颓唐消沉。
  她快步地超过身旁的那些学生,向仁济医院的方向走去。她要利用上午第一、二节没课的时间,赶到医院去查询妈妈身体检查的结果。
  自从陪妈妈到仁济医院检查以来,白蕙一直焦急地等待着,好不容易等满一星期,她赶紧到医院去取妈妈拍的X光片和化验报告,但医院却回答她,检查结果还没出来,让她过两天再来。
  又是二、三天过去,“今天总该有消息了吧。”白蕙心想。
  接待她的医生告诉她;片子和化验单都已出来,但主治医师正在研究病情,还没有做出结论。最好请她陪妈妈来复诊一次。医院方面认为,有必要邀请几位著名医师进行会诊,因为吴清云得的是一种疑难病症。
  疑难病症?白蕙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螫了一下。会是什么病呢?
  “不是肺结核吗?”根据白蕙的知识,她能想到也最担心的是这一点。
  “肺结核是容易确诊的。但你妈妈的化验结果并未发现有结核病菌,X光片上也未见结核病灶。主治医生已排除肺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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