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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快乐幸福,没有怨、没有恨,不是件很棒的事?
群昱比谁都还感受到此。
“爸!小念恕就交给您了,我去看琦芳需不需要帮忙。”他对父亲说道,儿子的名字之所以会取为“念恕”,即希望他能在没有阴影的环境下,平安顺利的成长为一个时时带有宽恕之心的人。
“去!去!小念恕有我就可以了。”祖孙俩在花园的绿色草坪上玩成一团。
群昱摇摇头,穿过林家花园,走进屋子。
一个星期前,这栋房子的女主人才刚刚下葬,但房子里面却仍充满了温暖的气氛,毫无死寂之气,这都得归功琦芳的巧手布置。
走上三楼,琦芳正坐在床边,周道散放着好几个方型饼干铁盒,她正低头专心翻看着。
“还没收拾好吗?”群昱在她身边坐下,琦芳在葬礼结束一个礼拜后,才有心情进来整理王心湘的遗物。
“呃——你来看看,这些放照片的铁盒是从她衣柜中找到的。”琦芳将手中的照片递给他。
那是一张黑白结婚照,照片大概是三○年代拍的,都已经泛黄,依然能看得出这是相当出色的一对,一眼就看得出,男的长得英俊但乡土味重,女的美丽气质出众,眉宇间散发着和琦芳一模一样的自信与傲气。
“这是外公、外婆吗?”
“是呀!”她将照片后面的落款翻给他看——“林静雄、王心湘永浴爱河于中华民国三十九年春”。“没想到,外婆居然是这样一个大美人。”
“是呀!难怪女儿和外孙女也都是美人。”他笑道。
琦芳笑笑,但笑容有些哀伤,从旁边拿过一本大相薄。“刚刚我看到了这些。”
群昱拿过来翻,前面几页大多是王心湘年轻时的沙龙照,但后来则是她抱着一个小女孩的生活照,从照片中,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小女孩是相当宠溺,把她装扮成像个小公主,抱着时,脸上总洋溢着骄傲的笑容。
然后渐渐的,这个小女孩长大了,戴着小小方帽的毕业照,按着年代一一排列,有幼稚园、国小、国中、高中,清楚的看到她从小女孩蜕变为美丽佳人的过程,出落得有若出水芙蓉,美丽惊人。
“这是你妈吧!”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会爱上她母亲,这样的女子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幸好他已拥有。
“嗯!当我看到这些照片时,好像打开了一个时光宝盒,看到她们两人的过去,好奇怪,虽然都是我的至亲,但在这一刻,却觉得好陌生,她们的过去、她们的故事,都是我所不知道的。”她轻轻抚着那些泛黄的照片。“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许多事,虽然外婆从不对我说过去的事,但是看到这些,我多少有点了解,她真的是一个命运乖舛的苦命女人。”说完后,泪水再也抑不住的滑落。
他将她搂进怀中轻抚,沉默的听着。
“其实她真的很爱外公,所以当外公在外面讨了个小老婆的时候,才会那么愤怒,无法像其他同时代女性,逆来顺受。宁愿弄得玉石俱焚,不顾外在异议,将丈夫扫地出门,当母亲出生时,便成为她唯一的寄托,她费心把她教养成人,为她订下亲事,谁知道母亲居然会为了父亲背弃了她,在经过这两次的打击后,我一点都不怀疑她为什么会变成如此充满愤恨,整个人生充满了痛苦……”
他轻抚她的头发。“但无辜的你,却变成她发泄愤恨的对象,对你实在太不公平了。”
她苦笑。“不能怪她呀,一个曾是她以为可以仰赖终生的良人,一个则是出自她的骨血,用心养育长大的女儿,这两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先后背弃了她,所有的付出最终得来的却是背叛,她靠恨活下来,是比较容易的;其实,回头想想,当年她是可以不用去医院带回我们姐弟的,任我们被社工人员处理,但她没有,还是带了我们回来,给我们安身的地方。”她摇摇头。“在她的心里应该有过很大的挣扎吧!而我却什么都不懂,硬是恨了她那么多年,我真的是……”再一次,哽咽的哭了出来。
“别这么说,不能怪你,很多事情本来就只能看得到表面,何况她‘精神虐待’你是真的,你又何尝好受过?怎么可能会不怨呢?”他怕她钻牛角尖,沉溺于自责。“而且这几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因为你在她身边,我想她已经完全从过去的愤恨解脱了,她走得很安详呀!”王心湘是在睡梦中过去的,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
琦芳闻言心更酸,一想到这三年,她和王心湘之间的种种,就不禁唏叹,倘若能早一点领悟,就可以早些回来陪她,而不是只有这短短的三年。
初时,她们两个仍像刺猬般互相在口头上攻击,谁也不让,尤其对琦芳要搬回来这件事,王心湘满口不愿意、嘲讽,但当她真的将行李提进林家那栋大房子时,却又没拿着扫把或叫警察将她轰出去。
双方达成协议,她的房租就用来抵这个家的伙食费,开始时,两个人还是过着以前的生活模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甚少碰到面,白天她请了一个看护,协助打理这个家,然后她去正理国中教书,下班后,王心湘早已将晚饭端到自己的房间去吃,让她一个人面对一桌冰冷的饭菜。
最后她受不了,因为她回来不是想要再过以前那种生活,所以她冲到王心湘的房间,明确的告诉她,从今而后,她将亲手做晚餐,两人得要一起吃饭,要不然就没饭吃。
终于——两人同桌吃饭了,每天她一上完课,便冲到超市买菜,然后火速赶回来做饭。
在餐桌上,王心湘并不让她好过,老嫌她做的菜难吃,在她不服抗议并提出挑战下,王心湘亲自下厨。
看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川菜时,她完全甘拜下风,并低声下气,虚心讨教;说也奇怪,王心湘也不拒绝,每晚便教她一道菜,步骤稍一弄错,或火候没抓对时,就会招来一顿有够毒的谩骂,有时被骂得太过火时,她真想拿起菜刀砍死这个老太婆,但在这种严厉的训练下,她倒也烧出一手道地的川荣,群昱则是这项训练的最大受惠者。
对于她和群昱之间的交往,王心湘从没表示过意见,只是用难解的眼神望着他们。
念师大的玥勋也不时跑回来探望,虽然以前从未相处过,但是玥勋的不拘小节、贴心温柔,使王心湘一点都没有露出排斥的模样,令她在心中不仅暗叹偏心,但又感到欣喜。
但很多事情,太兴奋的时候,总会让人生悲。
有一天,她突然在学校接到看护的电话,说王心湘发疯了,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往地上砸坏,她问原因为何,看护只说今天家里寄来了一封信,看完后,王心湘就变成那个样子,她听了立刻请假跑回去。
当她越过满目疮痍的客厅,冲到三楼时,只见王心湘满脸愤恨的拿剪刀乱剪布,看到王心湘再度变回先前那一个冰冷、全身充满愤恨的模样,她整个心都跌至谷底。
王心湘一见到她,便开始咒骂,甚至举起剪刀,一副想把她刺死的模样,后来是她和看护联手将她制住,把剪刀夺下,免去一场意外。
那封从印尼寄来的罪魁祸首,寄信者是她外公那些小老婆生的孩子,写信来要王心湘把林家的祖宅卖掉,并将钱一半汇给他们做生活费。
看到外婆眼中的愤恨,她才发觉到那愤恨后面隐藏着多大的痛苦,而那正是她一直未再去探究的。
她没有多话,拿起话筒,透过关系,找到一个熟悉印尼法律的律师,委托其去印尼,把外公的遗嘱调出来看,想知道真实情况。
看到她这样做,王心湘平静了下来,似乎很惊异她的作为。
没过多久,从印尼传回来惊人的消息,没想到林静雄将他所有的财产三分之二全给了王心湘以及其外孙女蒋琦芳,剩下的三分之一,才留给三个小老婆和其生出的五个女儿,而那些小老婆自然不甘心,以为王心湘人在台湾,不知道遗嘱的真相,想要全部私吞,甚至厚颜大胆要求将已过户给王心湘的祖产卖掉,把钱给他们一半。
得知这项讯息后,所有人都震惊,尤其是琦芳,她作梦也没想到,那个从未谋面过的外公,居然知道她的存在,让她的心情相当复杂,既伤感又欣喜。
王心湘对于多出来的财富一点兴趣都没有,事实上她的反应更加愤怒。
或许她想从已逝的丈夫手中获得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另外的吧。
当琦芳领悟到这点时,她将两人的护照办妥,买好到印尼的票后,问王心湘要不要跟她去印尼一趟——将林静雄那些小老婆好好修理一顿。
出人意料地,王心湘居然点头答应,顾虑到她年事已大,群昱特地陪她们一道去。
到了印尼后,王心湘带着律师,意气轩扬的走进林静雄在印尼购置的华宅,和与她一起分享、霸占丈夫的女人们面对面,她没有咒骂任何人,只是以高不可攀的神情缓缓扫过所有的人。
除了第一个小老婆是台湾人,其他两个全都是印尼妇女,她们何曾见过这样气势惊人的女人,所以全都吓得缩成一团,勉强只有那个从台湾来的,能够应对。
至于她们的女儿,则全都沉默地站在一旁。
看到那些肤色微黑的年轻女人,琦芳真的很难想像,他们居然有亲戚关系,应该要叫她们阿姨吗?
王心湘只问了这房子和里面的东西是不是有一半是她的,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她立刻命人把一半的东西搬到庭园中,原先要放火烧掉,后来琦芳劝她将东西捐给有需要的人,王心湘才改变主意,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那栋华宅。
到了林静雄的墓地时,赫然发现墓碑上刻着妻子志念署名的部分,居然只镌有王心湘的名字,其他妻子和子女的名字,都未列其上,似乎意味着,林静雄只肯承认王心湘才是他唯一的妻子,看到此时,王心湘深受打击和震惊的脸教人觉得心疼。
所有人都退开,留下她一人在丈夫墓前静思。
在他们一行人离开印尼时,教人意外的,是那个台湾籍的小老婆,跑到机场来,将一包东西交给她们,据说里面是林静雄生前最喜爱、片刻不离身的东西,要她在他死后交给王心湘。
当王心湘打开时,整个人都楞住了,因为里面是当年两家订亲时,她给他的嫁妆,虽然只是几条金项链、金手环,但全都是王心湘家里从大陆带来的贵重物品,意义深远,甚至在他们初次相亲时,王心湘即是佩戴这些饰物和他碰面,而这些居然都是林静雄的心爱之物?
台湾籍的小老婆在临走前,丢下了一番话。“当年若不是你那么好面子、好强,那样逼他、恨他,他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台湾,只要你点头、肯退一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抛下我,回到你身边的,他的心全都在你身上!”
琦芳不知道外婆有没有听进这番话,她只是紧紧握住那包金饰低头凝望着。
回到台湾后,王心湘整个人沉静了许多,从印尼回来的疲累似乎始终无法恢复。
也不知为何,她突然开始喜欢阅读佛教经典,似乎某种东西,已经从她体内完全撤掉,整个人都清爽了起来。
后来在得知琦芳怀孕的时候,虽然很震惊,可是什么都没说,连骂都没骂,但琦芳后来发现厨房炉子上都炖了一些补品——对孕妇极佳的。
向她道谢,王心湘故意露出不耐的神情,挥手赶她走,但她发誓,在外婆的嘴角上挂有淡淡的笑。
后来郑青云终于点头答应她和群昱的婚事,并亲自登门提亲,出人意料地,王心湘出面和他谈,在她毫无插嘴的余地中,乖乖点头等着做新娘。
结婚之后,经过郑家同意,群昱和她继续与王心湘同住,多个男人,整个家的气氛完全不同,群昱经常主动找王心湘谈话,谈佛经、谈历史,两人这才发现,王心湘相当博学多闻的。
这个家在大家的努力下,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家,无怨、无恨,只有无尽的爱。
当她生下念恕后,王心湘为她做月子,并不断叨念女人在这段时间有多重要,身子没顾好,以后老了会吃亏。
这份关爱,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深知一切都已过去。
但幸福时光居然过得如此短暂、快速,怎样都没想到,在过完小念恕一岁生日时,王心湘会突然在睡梦中逝世。
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意外,令琦芳几乎承受不住,若非群昱以及公婆在旁边协助支持,她一定会撑不下去。
王心湘下葬的那一天,几乎半数的正理村人都来观礼,虽然她甚少和村里人来往,但她在正理村已是一项传奇——一个执着、坚强、休夫赶女的烈女。
回忆至此,琦芳靠向丈夫的肩头。“怎么办?我好想她呀!”
“我也是呀!尤其在她变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