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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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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来,看见一桌子菜都没动,回头问他。“你没吃吗?”
  他摇头。“等你。”
  “我吃不下,你吃吧,吃完要收拾好。”她抱着女儿回房了,他没吃,将一桌子菜都收进灶房。
  一整晚,她不敢睡,来来回起身无数次,谨慎察看女儿状况。
  他也没睡,看着她疲惫、担忧,几天都高悬着心,吃不下睡不好、累得都瘦下一圈。
  后来,寻儿好了,又会笑,会挥着小手小脚、冲着人呀呀喊了,灵活的大眼睛转起来依然可爱十足。
  可是——他没敢再抱她了。
  当陆想云发现时,丈夫心底的恐惧已然深植,只会远远看着,连碰都没胆子伸手去碰了。
  她这才惊觉自己那时心头慌乱,一时失言,伤着了他。
  “阿风,你不是最爱跟寻儿玩吗?去啊,她在等你抱她,带她满村子溜达呢!”她奇怪地瞥他。
  丈夫已经好些天没抱寻儿了,以往一回家,洗净手脚后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先抱抱女儿、亲亲女儿。
  他往婴孩的摇床上猫去,娃儿大大的眼睛正望着他,他动了动嘴,还是摇头。“我忙,要去帮阿土伯修屋瓦。”
  “欸……”怪了,明明就一脸渴望啊!他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没搞懂状况,丈夫出门后没多久,就见小妹摇头晃脑、一脸困惑地走进来,问她。“和姐夫吵嘴啦?”
  “没啊,怎会这么问?”她更莫名。
  “就刚刚来的路上,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田埂边发呆,看起来落寞又可怜,我上前随口问他——今儿个怎没见你抱女儿出来献宝?”
  “他怎么说?”
  “他就说:『想云累,不可以再给她找麻烦。』大姐,这什么意思啊?”
  陆想云默然了。
  说什么要去修屋瓦!她没想到,一向对她坦白、真诚无欺的丈夫,也学会说谎骗她了。
  心里头揪着、酸酸的,有些难受,也终于弄懂他是在闹哪门子的疙瘩。
  稍晚,丈夫回来吃饭时,她也没戳破他,问他。“屋瓦修好了?”
  “唔。”他随口哼应一声,便躲到房里去。
  用过午膳后,她在房里赶制一套客人指定的秋衫,他趴在窗边,穷极无聊到快要打起瞌睡。
  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声传来,祝春风没动,倒是目光瞄了过去。
  她也没动,神态悠闲地继续绣着美美的荷花。
  他按捺不住,出声提醒她。“寻儿哭了。”
  “我听见了。”
  那怎么不去抱她?
  他忍不住,又开口。“再哭,嗓子要哑了。”
  口吻很是心疼。
  才哭这么一下,是能哑到哪儿去?
  “不能哭了就抱,会惯坏她,往后都要人抱了。”她依然悠哉。
  “……”哪里会!就算这样,抱就抱嘛,一晚不睡抱着也没关系啊……
  他张口想说什么,陆想云摆明了不为所动。
  小脸哭得红通通的,他看得心都要碎了,迟疑地踱向前,伸了伸手,又缩回去,不敢碰,求助地望向妻子。
  “想云,你抱抱她嘛!寻儿好可怜……”
  “没看我正忙着?”
  “可是……”又望望女儿。小家伙在摇床里,朝他伸长了小手臂,一脸期待地哇哇哭嚷。
  他天人交战了半天,还是伸了手,将娃儿抱进怀里慰哄。
  背身而去的陆想云,唇畔悄悄扬笑,眼尾余光觑着他拭净孩子一脸的泪,轻轻摇晃、拍抚,稳着步子走出房外,在院子里头绕着圈。
  打寻儿出生,一直都是他抱孩子的时候居多,孩子满月后,他每每得了空便会带孩子出去晃晃,说是晒晒日头,呼吸外头青草味,孩子才会长得好。
  明明抱孩子的架势十足,当起爹来比谁都还要称职,宝贝着、呵护着女儿,却因为她无心的几句话便退缩了,质疑起自己。
  是她不好,一时口快,没顾虑到他的心情。可这也让她正视,阿风骨子里其实是没自信的,才会因为旁人随意的几句话便退缩了,明明做得对,也总会怀疑自己。
  自小到大,没人肯定过他,人人都笑他,原以为他是不在意的,原来,他比谁都要在意,他不认为自己好,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做好任何事。
  瞧,他照顾起寻儿多得心应手,才一会儿,女儿便在他怀中睡得安稳。
  他回到房里来,将孩子搁回摇床里,便又远远退开。
  往后的几日,依然如此。
  谨慎地不去碰触、不去犯错。
  陆想云见他如此,心里头是既懊恼又自责,还有更多是对他的心疼。
  她只能一步步诱着,急不来,慢慢地制造机会,让他再一次接近女儿,找回自信。
  孩子尿了,她让他去换襁褓巾,孩子洗沐、哭闹,也都让他来,自个儿手一摊,除了哺喂孩子,其余什么也不做。
  “阿风,你很久没带寻儿出去逛逛了,寻儿想念外头的空气,这几晚都闹得紧。”
  他没说话,侧过身假装自己睡熟了。
  哪有人睡着了,食指还抠着床板的?
  她也不拆穿,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唉,哪有人这样当爹的,寻儿心里头肯定伤心极了,以为爹不爱她、不疼她了……”
  听到这儿,他再也沉不住气了,回嘴嚷道:“你胡说!我哪有不疼!我很疼、很疼寻儿的……”
  她故意摆出一脸惊讶。“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他闷闷地,埋头想再装困。“都被你吵醒了——”
  她可没那么轻易放过他。“要真疼寻儿,怎么都不理她?明明就是后悔了,觉得养孩子费事,嫌麻烦了……”
  “才没有!”实心眼的男人不堪被逼供,三言两语便套出了真心话来。“我是害怕……”
  “怕什么?”
  “我害寻儿生病了,我怕、怕……”怕又接近她,会伤害寻儿,他很笨,什么都不懂。
  “寻儿是出疹子,我小时候也出过疹子,那不是你的错,你把她顾得很好。”她顿了顿。“还是你在生我的气,怪我那天乱说话,冤了你?”
  “不是。”他用力摇头。孩子病了,想云心里急,他知道的。
  “既然不是,那就别搁心上,明儿个抱寻儿出去走走吧!她认得你的气味、还有抱她的方式,可亲你了,你都没发现,有你抱着,她特别乖巧吗?”
  “是吗……”可是他很担心,万一自己哪里又做不好怎么办?他很爱寻儿,不想伤害她。
  “阿风,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爹,所以寻儿才那么爱你,可你也要知道,孩子还小,成长中免不了会有一些磕磕碰碰的意外,没有一个孩子,能够无病无灾到大,你瞧,”她撩高袖口,露出臂上一道浅浅的疤。“这是五岁那年,爹带我去果园,把我放在竹篓子里,一个没留神,翻了竹篓,害我滚了好几圈,弄得一身伤呢!可难道这样,我就要怨爹爹粗心,怪他粗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害我受伤了吗?”
  “我知道你心疼寻儿,不会存心要害她,我们当爹娘的,能做的只是尽力保护她,就算真有什么疏失,也只要用心看顾着,让她再一次能跑、能跳、能笑、健康如昔,这样就可以了,不用过分责怪自己。”
  他没应声,但是她知道,他都听进去了。
  “阿风?”
  “我睡着了……”模糊的闷哼声自枕间传出。
  她浅笑,迳自道:“你比你以为的还要好,要不是你一路费心顾着我们母女,现在寻儿哪能安安稳稳睡在那儿?祝春风,我很高兴我嫁了你,你做到的,这天下多少男人都不见得能做到,你是如此了不起,你懂吗?”
  那晚,谈话就这么结束了,他还是没正面应诺她什么。
  **
  可是隔天清晨,她醒来,早起的夫婿没在枕边,再望望床边婴孩的摇床,也是空空如也。
  她披衣下床,推了窗,伸伸腰杆,望见前头,她家男人抱着孩子坐在树旁的大石子上,拉过自身衣袍裹着孩子小小的身躯,没冻了晨露,只露出那张小小的脸蛋。
  “这是云、这是树、这是花……”他好有耐性地一遍遍教着孩子认,五个月大的娃儿呀呀喊,也不知听懂没。
  然后,他食指一转,轻点孩儿鼻尖。“寻、儿——还有,爹。”
  她带着浅浅微笑,准备早饭去。
  第6章(1)
  日子依然殷殷实实地过着,偶有小波折,也都让陆想云技巧地化去。
  每每他勇敢作了某些决定,她便会写张字柬夸他,说他做得很好,她真是嫁了稳重又可靠的好丈夫,后半辈子全赖他了。
  他虽没明显表现出来,但每次收到字柬时,他便会表现得特别积极。
  只要他让她开心了,就会写字柬诉诉情,让他知道,他让她很幸福。
  于是,他也愈来愈有信心决定事情,不再事事都问她了,她也总是信任地放手让他去做,尊重他的决定。
  那年秋未,村里来了位华服公子,据说是京城里的大地主,看上流云村的地质,说是可以种植珍贵药材,在这里待了好一段时间,勘察土地。
  华服公子由秋天待到了冬天,买下了几块地,也想与祝春风洽谈,要买旧宅那块土地。
  那儿已经破败荒凉了,留着也没什么价值,爹不可能再回来,站在那儿教他们读书习字,那位贵公子开出的条件极好,卖了可以让想云母女过好日子,他知道应该是要允的。
  夫妻俩关起门来彼此商议了一下,他实在没有办法作下决定,便交由妻子来处置。
  陆想云慎重地想了几天,竟是回绝了。
  “为何?”贵公子一脸不解。“是价钱不满意吗?这可以谈——”
  “不,不是银两的问题,那是我公婆留给丈夫的,我想给他留着,想念爹娘时,也有个地方可去。”
  阿风舍不得,她看得出来,否则不会无法作决定。
  理智知道要卖,情感却是舍不下。
  那里,藏着他最美好的回忆。是他思念父母的依凭,才会伤心难过了躲到那里去,仿佛父母还在,寻求着慰藉。
  这要卖了,将来他心情不好,该往哪儿窝去?
  丈夫极其珍惜之物,怎能以价钱去估量?再高的价码也不能卖的。
  男子深思地望住她,没多说什么便离去了,之后,也没再来夹缠买地之事。
  入了冬,山里的飞禽走兽少了,能猎之物不多,祝春风多是在山涧里垂钓、捕上几条鱼,日子较为悠闲,妻子也常备了餐点,带上女儿,陪他一道去,一家子当是出游,倒也其乐无穷。
  在一旁草地上铺了巾子,九个月大的女儿已能走得稳,巾子上滚得无聊了,不甘寂寞地迈着短腿追蝴蝶去。
  妻子枕靠在他肩上,半昏懒地垂眸,他揽臂护住,眼角余光不忘分神看顾那只小的。
  蹦蹦跳跳的女儿乐极生悲,绊着了地面石子,小脸一皱,哭了起来。
  夫妻俩同时奔了去,娃儿在第一时刻,本能往父亲方向偎倒,边哭、嘴上还哇啦啦指着地上的小石子控诉。“爹……呜……坏坏!”
  “就是!”祝春风气愤又痛心,完全无法原谅害他女儿痛痛的凶手,捡起那颗石子便往水里扔。“淹死它、淹死它!看还怎么欺负我家寻儿。”
  这番同仇敌忾的义气,稍稍平复了娃儿满怀的悲痛,抽抽噎噎地将脸埋在父亲肩头,在那怜惜的拍抚下,哭声弱了弱。
  丈夫已经在察看女儿手脚有无摔伤,陆想云便去收拾物品。
  今儿个收获不错,可以早些回家。
  再回到父女俩身边,女儿已经哭累、玩累,偎倒在父亲怀间昏昏欲睡。
  “怎么了?”陆想云瞧丈夫心不在焉地往远处瞄,便问上一句。
  “那人……到底要干什么?”
  想云最后有说,地不卖,要留着,而那个看起来很贵气的公子哥,开始动不动就在他家附近晃,是没再说起买地的事,但也没说要做什么,就偶尔向她行个方便,进来讨杯茶喝,坐坐便走,真奇怪。
  陆想云望了一眼,那在下游处勘察水质的男人,视线与她对上了,眸光流转间并不露骨流气,而是含蓄婉约,寓意深深。
  她移开目光。“你理他呢!没来烦我们就好,走了,送鱼去。”
  祝春风背着女儿,一手挑起篓子里的鱼,她则是将竹篓里体积较小的几尾鱼挑起,预备晚上下锅给家里加菜,大尾卖相佳的,则送进城里的天香馆去。
  谈妥这一篓子鱼的价格,记妥在帐上了,回程途中顺道逛了逛市集,看看家里头还缺些什么,顺道补齐。
  行经某个摊子,她停下脚步,动手挑选了几种烟草,让他闻了闻,“哪个好?”
  他评估了一下,指着左手边那个。
  “那你买。”
  他又不抽烟草……
  可想云说的话,他一向是无异议顺从的。
  掏钱买了烟草,过了几日,被她拉着一起回娘家走走,那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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