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二人的对话果然引起李隆基的注意,他锁起了眉头,松开两手坐回位置,整了整衣冠,对外边喊道:“是谁在那更喧哗?都给朕进来!”
王琚与李宜得推门而人,扫了衣衫还算整齐的她一眼,心中略定,躬身对李隆基下跪施礼。
“奴婢告退。”她福了福身便往门外走,却听背后李隆基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一个不如朕的山野村夫,值得你如此忠贞?”
她不答,恍若未闻地脚步不停。脸上却挂着奇特的笑容,像骄傲,像怀念。
不如你吗?恐怕未必吧。
九 钟鼎山林
宋王府。
“未央花草通幽径,欹枕钗横夜未明。太液池旁传风露,扶摇赤箭上青冥……啧啧,宜得,不要告诉我,你死活不肯离开皇宫就是为了写这种乱七八糟的歪诗来娱乐本王的视听。”李成器随手把纸张扔在一边,冷冷地注视着涔涔汗下的部属。
李宜得只能在心中暗自叫苦。如果不是元桑那个要命的女人以死相胁不准他说出行踪,他犯得着待在宫里弄得两面不是人吗?说到底,他们一个个的都吃定了他心软讲义气,真是狠心!
“怎么,哑巴了?”看他傻头傻脑的样子,能在三郎身边潜伏这么久没被识破,真是侥天之幸。
“不是,您误会了,这首诗是宫里无聊文人写的,咏的是皇上最近迷上了为他调制赤箭粉的一个宫女,宠幸有加,眼看着那宫女就要封妃册嫔了。”这是王琚教他背的,应该没错吧。
“我说过,我不会再管宫里的事了。”更何况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咱们李将军也看上了那个宫女,求我向皇上关说来了?”抛开了勾心斗角处心积虑的钻营谋划之后,他心中除了元桑外再无挂碍,平常说话的口气也轻松了许多。
就是这样才难以招架啊,李宜得额头上又流了一串汗珠,爷现在惯会讲些带刺的话来挤兑于他,常常弄得他欲哭无泪,据说这是对亲近之人才展现的“亲切”,那他不想享受这种殊荣,行不行啊?
不过,今天可该轮到他看他失态的样子了。李宜得暗自得意。只消他说一句话,保管他目瞪口呆,惊惶失措——
“那宫女的名字,叫做元桑。”
预期中的暴跳如雷或者欣喜若狂并未出现,一炷香时间的沉寂后,成器轻轻开口:“李宜得,从今以后,你每天都给我把皮绷得紧一点。”知情不报,他该死了。
李宜得只觉寒风阵阵从后领灌进。然后又听他阴森森地说道:“伟大的李将军,现在,您可以将所知道的事情透露一点给区区在下吗?我正洗耳恭听。”
“我、我说,我全说。”拜托不要再赏赐那种媲美万年寒冰的眼神了好不好?他是真的害怕啊。“那天她突然来找我……”
该死的女人!
李成器面无表情地坐在木屋外的凉亭里,心中不停地咒骂。
这是他第一次兴起要杀了她的冲动,她最好祈祷也是最后一回。
她以为她是谁?因为莫名其妙的愧疚和责任感,就可以不经同意地替他决定未来,突然间跑得无影无踪去施行她那愚蠢的伟大计划,却不顾别人愿不愿按着她拟定的方向走,然后让他没头苍蝇似的全国找人?这三年,阿堵几乎把大唐的每一寸疆土都翻了过来,绝望得他已经准备将手下的人全赶出国境,把东瀛西域南洋地毯式地搜索个遍。
最可气的是,这些动作她明明都知道,竟然还可以无动于衷地跟小叔子在那里纠缠不清!
从来没想到怎么看怎么精明能干的她脑子里会装着这么多稻草!早知道这样他才看不上她!他愤愤然地生着闷气。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另一个声音在心中哀叹。已经陷下去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自拔之力呢?这种事能说不看上就不看上的吗?
想到这里更觉得窝囊,把太上皇刚送来示好的西域美酒洒它一地来泄愤,一时酒香四溢,让向来酒量甚窄的他微感醺然。
那老头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当年顺理成章地立了隆基当太产之后,就似乎对他心存愧疚,贡物里有什么奇珍异宝总不忘留他一份。他根本就不希罕,是老头自己拿热脸来贴冷屁股,就别怪他爱怎么糟踏就怎么糟踏——
“别,别。你不要喝的话就让给我好了,千万别浪费啊。”蓦地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接着就有一双小小臂膀从怔愣的他手中夺过酒坛。
等成器回过神来,低下头,发现有个穿着佣人服饰的男孩,非常豪迈地将坛中的酒往肚里灌。
那酒劲足以醉倒一个大人,这孩子是要自戕不成?想也不想地,他夺过坛子,却发现已经见了底。
而那男孩非但没醉倒,反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大声叹道:“好酒!好酒!”
成器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红扑扑的清秀脸蛋,从神情中确定他仍非常清醒,不得不接受这娃儿酒量比他好上十倍不止的事实。安下了心,才想起自自刚才的诧异,“没人告诉你这里是禁地,没有得到呼唤不得人内吗?”
原来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宋王李成器,架子也不是很大嘛。男孩暗自揣度,不是很恭谨地回话道:“我今天才进王府当差,还没来得及听总管说规矩,闻到这股子酒香就过来了。”
成器听了更是诧异,总管训示下人的前庭到这里至少也有一两里地,他怎么可能大老远就闻得到酒香?心中虽然诧异,但他也发现自己竟然对这来历不明的孩子没半分防备的意思,看来久不涉官场商场,警觉性真的退化了不少。
那男孩竟也懂得察言观色,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自动解惑:“娘说我这喜好是天生的,打小只要方圆五里之内有酒喝,就绝逃不过我的鼻子。”为配合说辞。他滑稽地吸了吸鼻子,言下之意颇为自得。
成器点头表示了解。“你下去吧,以后莫再擅闯此地。”
这回轮到男孩惊讶地瞪大眼。
“你竟然不问我怎么年纪小小就爱喝酒?也不问为什么都没人管我?”别人都是这样的啊,怎么这位王爷反应如此冷淡?
成器微微挑眉。“这是你的事。”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不知怎的,他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竟让男孩觉得非常之失落,遂大声说道:“你不想听,我就偏要告诉你!”
他暗笑。这孩子该比嗣庄和琳儿都年长吧,脾性却恁地活泼许多。
只听男孩径自说下去:“叔叔说,自从两岁的时候他恶作剧地喂我喝了口之后,我对酒的热爱就一发不可收拾,不给酒喝就人哭、不肯睡觉、乱流口水,还尿床。最后所有人不得不妥协。”他回忆着从别人那里听来自己的光荣历程,一脸骄傲,“然后在四岁上他们发现我千杯不醉,一个个抢着带我去谈生意,娘大发脾气骂他们无耻,然后就没有人肯带我出去了。”多怀念那段每天都灌到爽的日子,唉,“但是娘还是让我喝的哦,不过她说要喝得有品位,不要是黄汤就灌下去。”
成器莞尔,这家子人,好像都有些奇怪。不过这样有趣的童年,必也是值得怀念的吧。
“于是我就到处找有品位的酒来喝咯,先是在扬州城里,后来就到城外去。”扬州?成器心中一动。他也是从扬州来的?
“……上回我从镇江回来的时候,娘竟然还没有回家。她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回家的。后来叔叔也走了,说是要到京城去找娘,再后来就是我也到京城了,那里有酒香我就往哪里钻,顺便找娘。”像他今天?混到宋王府来也是因为闻到了许多极品陈酿的味道,“尝了一大堆有品位的酒,也去振衣庄的分号瞧过。就是没看见娘。不过没关系,她说过我们都要自己照顾自已的……”
李成器倏地起身,想伸手去搭他的肩又在半空中停住, “你、你刚才说什么分号?”是他听错了吗?
“振衣庄的分号啊!”他没听说过吗?据说他娘做的生意很有名的,虽然现在她没在管事,但每年分号缴上来的营收还是有增无减,朝廷肯定也分了不少好处。这个王爷怎么这么孤陋寡闻?
“你今年九岁?是振衣庄的少主?元三娘的儿子?你姓元还是姓王?”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男孩的面容,那眉眼,那神情……越看越确定自己的猜测。
那女人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未曾与他说!安的是什么心!重逢之后她从未想过要与他长久?她就觉得他是这么个不值得依靠的人?可恶!
男孩颇觉奇怪,刚才这王爷不是还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现在怎么盘问起了他的出身?不过看他这么着急的分上,就勉强告诉他好了:“你说得都对。不过我不姓元也不姓王,我叫刘晋。”
他的孩子,姓刘。
这个认知将他满腔的怒火灭于无形。
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为生计四处奔波,想到她在婚礼上为让老父放心而强颜欢笑,想到她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还不怕闲话地让他从父姓……刘晋?她一直以为他是晋州人士,对吧?是他从来没有坦诚以对,是他从来没尽到照顾他们的责任,就算她有不对之处。他又有什么生气的立场?
想到这浓浓的柔情和愧疚允塞胸臆,将一脸俨然的刘晋拥入怀小,他低声保证:“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你们母子离开我了。”
天可怜见,在蹉跎那么多年以后,终于有幸福等在前方,他梦寐以求的一个小小家庭,即将完整——缺的那块,他要会不择手段地将她从宫里挖出来补上!
搂紧了怀小的小人儿,无比温馨。真难想象,自己竞然早有了儿子,这么活泼,这么可爱……浓烈的酒味自胸前的小人身上散发出来,破坏了大部分的抒情氛围。刺激了他已经发酸的鼻子,让他微微蹙眉。“以后不可乱喝酒了,知不知道?”教训自己的亲生骨肉,果然特别有成就感。
“为什么?你刚刚还说这是我的事的!”怪人,还乱抱小孩子。
“那不同。刚才你是别人家的小孩;现在,我是你的爹!”
“……爹?”什么跟什么呀,打哪冒出来这么一位?
又与那不死心的皇帝辛苦周旋一天,她疲惫地回到自己休息的房间,关上门,准备沐浴完毕便就寝。
“元典药。”
尖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
“哪位?”强自镇定,一边问,一边取出火折就要点灯。
“别点。”那人急声阻止,雌雄莫辨的嗓音更显恐怖。被一只冰凉干枯的手抓住了腕部,元桑立时动弹不得。
“你莫做声,我是谁也不重要。”那人压低了音量,“公主命我来传句话——时候已到。明晚之前,她要看到李三郎的尸体。”
元桑心中一凛——太平公主终于按捺不住,决定起兵了吗?
那人继续说道:“听公主说,你与那李三郎有杀父之仇,潜伏宫中就是为了伺机雪恨,你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下不了手吧?”皇帝对典药元桑的迷恋,宫内尽人皆知。
元桑愣了下才知道对方所指为何。她差点忘记当初去学做赤箭粉时为取得公主信任而瞎掰的理由了。
那人却以为她是在踌躇,遂劝说道:“大唐注定还要出一个女皇帝,天命已归太平公主,你只要照她说的去做。,一旦公主登基,你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当然公主也不是非你不可,如果你临时反悔要和李隆基那臭小子同生共死,哼哼,后天起兵之时,你就好自为之吧!”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响动,那人匆匆放了一小包东西在她身上,便从窗口跃了出去。
元桑堆在黑暗中,陷入沉思。
清晨,天蒙蒙亮,元桑已经端着赤箭粉走在通往寝宫的路上,厚厚的水粉掩不住一夜未眠的疲惫。
在太平公主眼里看到“野心”两个字的时候,她就盘算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布局。所以才费尽心思在短短的时间内让精明的女人相信自己与皇帝不共戴天,才三年在皂帝身边做出若即若离的姿态,她知道总有一天这对姑侄之间会有一场大对决,到时只要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坐位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成器手中,她欠他的,也便还清了。
现在机会到来,只要皇帝一死,再绊倒太平公主。成器就可以顺理成车地坐上皇位。
可是紧要关头,自己却反而迟疑了。不是因为皇帝对她有意思,不是因为他算得上是个明君,只因为他是成器骨肉乍亲的躬弟。
她知道,成器恨自己的家人,恨亲生的父亲,但在偶尔提及几个弟弟吋,成器的眼神是温柔的。若他是普通人家的家里,隆基早该唤她一声大嫂的,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心怀天下的一腔报复,元桑啊元桑,你于心何忍?
不不,她不能心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三年来对自己的告诫,她要做的,本就是凶险万分之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