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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楞爹一大早在院子里“沙沙”的打扫院子。老伴出来进去总要小声的嘱咐“轻点,轻点”,让他们多睡会儿。二楞爹放下铁锹拿起扫帚的忙碌。由于是今年最后一次打扫,所以格外仔细。那只老黄狗卧在门口吐着舌头看着二楞爹,有时也跟在二楞娘的脚下吐着舌头摇尾巴。
二楞把秀珍的棉袄藏在身下眯着眼打着呼噜装睡。
“快!过年了,俺不睡了,去帮娘干活去……”。秀珍捏着二楞鼻子说。
“在不给俺衣服,抓你痒痒了……”。
二楞爹娘听到小两口传来的“咯咯”的笑声,高兴的像核桃皮一样的波纹涌向眼角。
秀珍起床以后看着花白胡子的爹,羞红的脸缩向娘的身旁,帮忙做早饭。
傍晚……。
天蒙蒙黑。屋顶的烟囱伴着月光抽绞出一股丝丝缕缕的青烟,街上的孩子们你追我赶的点放着鞭炮,家家户户都热气腾腾的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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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楞家笑声不断,半圆式的窗户像皮影一样斜贴在院子中央。二楞娘又拿出十几枚硬币脸散的像朵深秋的桃花说:“包几个放硬币的饺子捞“元宝”也热闹热闹。
二楞爹抹了一把白胡子:“在温一壶热烧酒,爷俩晚上在来点。”
“中午不是刚喝了,黑了还喝。”二冷娘板着脸把添好的酒壶放在锅后面的灶台上。
“晌午吃了,黑了不是还吃,夜来早起你屙了,今儿早上你跑的比谁都欢。”二楞爹在这个喜庆的日子也开始调侃。二楞娘看了一眼秀珍:“死老头子,都一把老骨头了说话还没个正调,你看像是做公公的……。”
二楞看着擀饺子皮的秀珍,“嘿嘿”傻乐个没完。
二楞娘看了眼仔仔细细擀饺皮的秀珍,又看着傻笑着的二楞笑呵呵的说:“和俺一茬的孙子都好几个了,你们傻时候能让俺抱上个大胖孙子啊”。说完又小心的就像抱着一只薄皮青瓷大花碗一样看羞红的秀珍。
饺子在开水锅里翻滚着白肚皮就像六伏天的野鸭子在河里戏水一样热闹,二楞妈高兴的在锅沿边追赶着。二楞爹嘴对着酒盅沿“吱溜”一声眯起的双眼缩起脖子好象生怕屋顶有东西砸向自己,身子缩起来瞬间脸也开始泛红,话也多起来。
“那时候二十多岁……,五八年那年……”。当然,这些旧事二楞已听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但每次都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一样,听的认认真真,那些本来很难过去的坎,在今天却成了一道舒心的“下酒菜”。
外面不远不近的放炮声不时使窗户“翁翁”的抖动,孩子的叫喊、狗吐着舌头的叫唤、邻里之间出来进去还没忘记一墙之隔的聊上几句。村庄里的人也像是开水锅里饺子冒着热气翻滚在一年中最后也是最隆重的喜庆中。
年复一年,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年复一年同样的热闹,忘记了曾经的是是非非, 让这喜庆年复一年的传承。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不会怀疑从明天开始会更好。因为在今天用最诚恳的心跪在菩萨面前祈祷过,也用最虔诚的心跪在祖辈的坟墓前磕响了眼前的硬朗的黄土地。相信在天有灵的先辈们时刻注视并且保佑这些勤勤恳恳善良的子孙。
十三
(十三)
正月二十五一过,过年的喜庆和阴沟地的雪花一样零零星星散落在上庄村的街头巷尾。
二楞爹吃过早饭坐在火炕上右腿蹬压在弯回来的另一条腿的脚跟上。捏着旱烟杆的肘又松松垮垮得耷拉在上面。
“过了年就七十六了。乍一想没觉的怎么活,但细一盘算,从我进了上庄村眼皮子底下走了多少人啊。”
“哎!俺回来的时候西梁上的二仁家的油坊院正红火。你说娶回那个大媳妇好好的一家人就败了,败的崖倒水推家破人亡……。后塔那畔上……当时人多稠啊!咱这畔上俺也数了一下大大小小走了五十六个了,还不算隔壁的他大叔叔,哎!……”。二楞娘说起这些从门缝看着外面……。
“是啊,看着福厚那个孙小子都结婚了,这么一盘算觉得活的就不短了。咱这是得子晚,要不孙子也跑上了。”二楞爹耷拉着眼皮抠光脚片。”
二楞爹又问刚坐后炕上的老伴:“欢云的昏事定了没?怎听不到有什么动静?”
“昨听说定了,二月就要结婚,听说二狗子也在说的一门亲。”提起这些看着长大的娶老婆生孩子就像自己看着一条藤上浇的瓜,绿在皮甜在心。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四
(十四)
种田老汉坐在坝梁上的青草地上点燃一锅烟。
金黄金黄的谷子地,暖红暖红冒着穗的高粱和挤破衣裳露出晶黄的玉米棒子。
微微的风卷着吐出的烟拂向那片糜子地的时候,穗浪涌动惊起一群贪吃的麻雀。抖动着翅膀又拂向西梁上的海红树。海红果红的透了紫,调皮的松鼠缩起耳朵抱着一颗最红的从树上滚入草丛。
场面上的妇女媳妇们唧唧喳喳的剪谷子穗,折豆根秸。看过去有二张陌生的脸…她们是建花的老婆彩兰和二狗的老婆欢英。
秀珍拧开水壶盖送到婆婆嘴边,又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你看看人家秀珍,二婶子,好命人媳妇能顶的上闺女……。”
二楞娘乐呵呵说:“你家那个也不赖,嘴多甜……。”
“人家二楞会疼老婆,你看看秀珍那个伏帖。”欢英把头巾又从新打了个结。
“秀珍说说二楞用的什么迷魂###,十八班武艺哪般耍在你心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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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个灰媳妇子,没个新媳妇的样。”二楞娘扁着前后缺了五个牙的嘴说。
“跟好人,出好人,跟上灰人扬砂土。跟上二狗子嘴里能有个好话?”彩兰挽起袖字说。
欢英一脸坏笑说“你看最近建华瘦的就剩一把灰骨石了,把膘全吸你身上了。你看一到黑夜就像个春猫子一样,隔两堵墙都能听见你‘嗷,嗷’叫。”
“哈哈……哈哈。”几个喝水的,把刚喝进去的水又喷出来,有的捂着肚子撵在草垛上。秀珍红着脸看婆婆,婆婆看着惊起的一群鸽子,麻雀说:“这个欢英,什么都好就是嘴不饶人。”
“一个老婆一面锣,三个老婆唱大戏,这是唱哪一出啊,乐成个这……。”赶着骡子车路过的建华爹扯住缰绳笑问。
欢英甩了一把右胳膀:“正说你家黑了热闹呢,比唱戏还热闹,那么热闹你老俩口怎能睡安稳。”
红扑扑的欢英拿起剪刀:“你看我撕不烂你嘴。”
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建华爹看着儿媳妇在场面上追着彩兰打。
“哈哈……。”
“你看那个彩兰逗笑也没个深浅,大老汉的玩笑你也开,真是个活宝。”小眼睛党胜妈说。
哈哈哈……。
十五
(十五)
立冬前的天气渐渐开始冷了。
一大早秀珍对二楞说:“今天你和矿上说一声,明天和俺回趟娘家。”
“好媳妇抓豆芽,你说几根就几根。大头棉鞋踩倒跟,老婆的话话儿暖肚肠。”
秀珍乐呵呵的看着从门口闪出去的后脑勺。
“不过……,你过要看俺媳妇今儿暖的被窝热乎不。”二楞把挤出去的后脑勺又忽然转回来笑说。
“你就好好跟上二狗子学,不学个好……。”
听见二楞走远的脚步,秀珍忙又追出去。二楞已走远,只留下骡子车在干土路碾出村口的轰轰声。
秀珍返回来心里又觉的七上八下,做什么都做不在心上。拿出给二楞剪了一半的鞋样子剪了几剪子,做不在心上。把二楞褪下来的衣服泡盆里揉了两把,又放在一边。
今儿这是怎么了,心里想:
搓着手进了婆婆的南窑。
“老头子坐那边去,秀珍坐炕锅头,那暖和。”秀珍婆婆把前半句的黑脸色换成后半句的红脸,让秀珍上炕。
“我今儿一起来这个右眼就老跳。”种田老汉磕出烟锅用手‘啪啪’拍了两下在右脸留下两到红印。
“俺昨晚也做了个赖梦。”梦见:在一片核桃树下,他娘娘递给我一个核桃,塞嘴里就咬……。在后来……,吐出核桃批一看全上牙,一抹嘴角又全是血。
婆婆似乎有些慌张。
“他爹,要不你去把娃娃喊回来吧……,你就说……。”
“俺那娃娃……。”婆婆没有把话说完声调有些变了。
“那怎么喊,今年也做不了几天了,前天我去看了一下,那拾掇的安全着呢,你那个‘坏心眼子’就不用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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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珍听爹说完。脸色也比先前好看了一些:“明儿,我想让二楞和我回趟家,早起俺和他商量过了。”
“该回去了,都好几个月没回了,也好,俺那娃娃少在那个黑窟子里一天,俺就能少超心一天。”
“黑天了,包点饺子明天给亲家带上。”
十六
十六)
二狗双手抱着一跟铁凿子。党胜朝扬起来的手心“呸,呸”象征性的吐了一口口水,轮起大铁锤“哼哼”的砸向铁凿。
整个井下“叮叮当当”。三个组不由自主把凿与锤碰撞发出的声音合上了拍。建华和欢云把砸下来的碳块用头号铁锹往起装三柱和二楞赶的骡车。
“二楞哥,今天已经五车了,下一趟进来抽根烟歇会儿吧。”二狗扶了一下戴在头上帽子说。
“看人家那两个组,都歇了好几回了。”党胜抹了一把头上汗,抹出四股黑手印,露出一嘴的白生生的牙。
有时候,七个人在微弱的光亮里只能看见七张齐刷刷嘴里七排齐刷刷白生生的牙。
“就是,人家说下煤窑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干的活像牲口干的活,以后的路还长,不能把力气全用完。”建 华喘着说。
“你才是牲口,你留着力气做傻,。你看自从娶回个彩兰,你把力气全使在那二亩水田上了。”二狗冲着喊。
“你他妈的还说我呢,你狗日的也比我好不哪?”
“靠上点”。欢云粗着嗓子说完,又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喋喋的说:“你把炕棱扳的那紧……,俺怎动啊?”
“你个狗日的,你还偷听……。”
二狗跑过来和建华抱在一起扭打在一块,在煤堆里翻滚。“来看热闹。”其他几组都放下手头的活围了过来。
“二狗加油……,建华加油……。”
加油拍手声在黑漆漆的窑井里响声一片。在窑井的回音卷着煤灰土。
“你个讼样,还想……。”欢云把二狗压在身下骂到。
“你亲爹平时是让着你呢,你以为……三天不收拾你就不知道你爹还……。”二狗又把欢云压在身下骂。
十八张嘴露出十八排牙,围着二张嘴露出的那两排牙。二狗把建华压在身下时,众人个建华加油。建华把二狗压在身下时候,众人又给二狗加油。十八张嘴吐出的都是喊向弱者的声音。
冒泉坐在一边像个局外人一样,眨巴着眼睛露着牙吐着一个子“别,别……。“
一会儿众人笑累了,也喊累了,上来把缠绕在一起的二狗和建华拉开。
二狗和建华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呸,胚“大口大口的痰像射出去的钉子扎在黑土上,在黑土上打个滚变成一个黑球滚到一边。嘴上还在相互骂骂咧咧。
党胜在一旁乐着说:“像,真像。”
“像……口吐白沫就象刚发过情的骚猪子。”
建华和二狗又呼一下就象同一条战线的兄弟朝向党胜。
党胜掉头藏到冒泉身后“看来欢英和彩兰料理不了你们这对烧猪子。”探头说。
这时组长们站出来不让闹了,去干活。
“这怎么有个窟窿啊,快看……。”三柱把一条胳膊伸进在二狗和党胜刚凿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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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人都探脑袋围过去。二狗和党胜、欢云一下子来了精神,抡起大锤砸过去。几锤下去所有人裹在煤灰里谁也看不清楚谁。
“轰隆”一声闷响塌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黑窟窿。
灰尘散去,二狗在淌过汗水的脸上淌出的沟拦腰抹了一把,裂开嘴笑时,嘴里的牙也似乎没刚才白生些。
“这是什么啊?”欢云把头探到里面闷声闷气。
“你懂个球……。”二狗一把欢云拽一边。
在叫骂声中个个轮着把脑袋伸插进那个黑窟窿,又从塌出的那个黑窟窿有些留恋的拔出来。这回冒泉没有像个局外人,也把头伸了进去。
二狗提一盏电石灯,很象回事的迈着方步推开所有人,走过去爬了进去。
“这估计是过去的人在这采过的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