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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春日,御花园花团锦簇,素珊每日都要与翡翠剪几支桃花回屋插瓶。花园东侧有一棵高大的老树,怕不是又好几十年了,开成一片红霞,灼灼其华。因树生得高,素珊便让翡翠上树去折花。
“再往上些,折开得最好的那支。”素珊在树下指挥翡翠继续往树上攀爬,云麓看得心惊胆战,生怕翡翠一脚踩空摔下来,仰着头大声喊道:“翡翠姑娘,你当心脚下,千万别摔着了。”
翡翠原本挺稳当,被她这么一喊,反倒手上一抖,刚刚折好的花枝“啪”地掉了下来。
“啊——”有人惊声高呼,“谁呀?”
那花枝竟砸在了路过的宫女头上,吓得那两个宫女连连后退,不慎踢到了路边的小石头,二人“砰砰——”两声摔在地上,手里的糕点盒子也散开了,里头的点心洒了一地。
“不好。”素珊捂住嘴,睁大眼睛一脸愧疚,将欲上前去扶起那二人,才走了几步,却被云麓一把拉住,“娘子别去。”她凑到素珊耳边,压低了嗓音道:“她们是华严殿的宫人。”
素珊一怔,又看看地上摔得不轻的两个宫女,面上微露不忍之色,“可是——”
“我们离得她们远些,省得惹麻烦。”云麓再三叮嘱,又摆出一张笑脸朝那两位宫女道:“真是对不住了,没想到会有人从底下经过。两位姐姐若是有哪里伤着了,便去太医院看看吧。”说罢,她拉着素姗便走了。
翡翠赶紧从树上下来,有些无措地朝那两个宫女施礼致歉,“对不起,打翻了你们的糕点。这些都沾上了灰,恐怕不能吃了。要不,我去跟御膳房说,让他们重做一份?”
那两个宫女虽然心中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对太极宫的人怎么样,拍拍身上的灰起了身,皮笑肉不笑地道:“不过是几盒糕点,我们再去另要一盘就是,御膳房还不至于连一匣子糕点都不舍得。”
翡翠这才释然,“那就好了。”而后才急急忙忙地追着素珊和云麓走远。
“真是晦气。”圆脸宫女生气地朝远去的翡翠啐了一口,“好好一匣子糕点就被她们给糟蹋了。”她看着地上的糕点有些不舍,想了想,又蹲下身将东西拢了拢,弹掉上头的灰,“这几块是干净的,还能吃呢。”
瓜子脸宫女皱着眉直摇头,“都脏了,还要它们干嘛,回去问御膳房再要一份就是。”
“再要十份也轮不到我们吃。”圆脸宫女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糕点收好,“你不要我要,晚上值夜的时候饿得要命,正好拿它们填填肚子。”
瓜子脸宫女想了想,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蹲下身,和圆脸宫女一起把摔碎的糕点放进已经变形的盒子里。
…………
平静的皇宫里暗潮汹涌。
这日大早,素珊照例在御花园走了两圈,太阳渐渐升起时才回了太极宫。偏殿的几个粗使宫女正在殿外洒扫,素珊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忽然顿住了脚步,皱着眉头,狐疑地盯着其中一个矮个子宫女看。
云麓见她面色有异,遂上前问:“娘子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那个宫女脸色好像不大对头。”素珊指了指那矮个子宫女,似乎又有些犹豫不决,蹙眉道:“也许是我想多了。”
若不是看出什么异样,以倪家大娘子的性子也不会开口,云麓不由得有些紧张,往前走了两步,朝那宫女高声喝道:“你过来一下。”
那宫女闻言明显瑟缩了一下,不安地抬头看了云麓两眼,放下笤帚迟疑地走近。就算是云麓这会儿也看出问题来了,这宫女的脸色白中带灰,满头潮汗,目光无神,分明是有病在身。
这管事的姑姑眼睛瞎了不是,怎么还让有病的宫女在太极宫里乱晃。云麓恨不得立刻就唤了刘嬷嬷过来把人给拖走。
“咦——”素珊给那宫女把过脉,脸上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有多久了?”她问:“谁跟你一个屋住着,其他人呢?”
云麓听到此处哪里还不明白,顿时又气又急,一张脸也吓得煞白,怒道:“你作死呢,身上不适为何不早些说?其他人呢,通通都给我过来。”
那矮个宫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求道:“云麓姐姐饶命,我只是不想被挪出宫去。我真的没病,只是稍有不适,过两日就能自己好了。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把我送走。”
“你闭嘴。”云麓气得要命,只恨不得把她掐死。
素珊赶紧劝道:“我看她病情并不严重,只要娘娘没有和她接触过,想来并无大碍。”
“那她这到底是——”
素珊顿了一顿,低头看了地上的宫女一眼,似乎有些为难,但终于还是吐出了两个字,“时疫。”
“什么?”不仅是云麓,就连翡翠也都大惊失色。云麓腿都软了,抚了抚胸口,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提起力气,正色道:“奴婢去向刘嬷嬷禀报。”
不一会儿,刘嬷嬷便领着七八个侍卫过来了,二话不说就将那矮个宫女押走,又让去搜查那宫女的住所。
“真是多亏了大娘子,”刘嬷嬷一脸感激地想要过来拉素珊的手,素珊却后退了两步躲了过去,又低声解释道:“我方才给那宫女诊过脉,以防万一,还是不要与嬷嬷近身为好。等回去洗过澡,换过衣服再说。”
刘嬷嬷连连点头,“还是大娘子想得周到。若不是有您在,我们太极宫上下恐怕要吃大亏。”
她想都不敢想若是皇后娘娘染上了时疫该怎么办?那些挨千刀的恶作东西,真是什么卑劣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素珊并不居功,只细细叮嘱刘嬷嬷接下来该去些什么,“……大殿四周都洒上生石灰,贴身伺候的下人一会儿都过来让我把把脉,省得有什么漏掉的……”
刘嬷嬷连声应下,又赶紧吩咐宫人们去做事。
等素珊回屋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皇帝陛下就已经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太极宫彻查了一个下午,除了早先发病的那个宫女外,其余众人俱无异样,皇帝陛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下令彻查各宫,结果还真的查出了问题。
除了太后的安宁宫和陛下的谨身殿外,其余各宫都被查出有人感染,尤其是大皇子所在的华严殿,更是有六个宫人染病,仔细一问,原来几天前就已有人患病,只因担心被移出宫才一直隐瞒病情,不仅耽误了救治,还传染了其他人。
此事一发,满城俱惊,冯贵妃更是跑到陛下面前哭诉说有人要暗害大皇子,陛下大怒,将她痛骂了一顿,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那几位隐瞒病情致使时疫传染的宫人竟是大皇子宫里的。再联想到太极宫那位被挪出宫去的小宫女,众人心中各有所思。
刘嬷嬷气得要命,兀自在宫里大骂,“那妖妇真真的不要脸,竟使出这种恶作手段,害人不成还倒打一耙,若不是倪家大娘子发现了不对劲把那宫女挪出去,我们太极宫上下恐怕都要遭殃。”
皇后娘娘可还怀着身孕,身体原本就虚弱,若是与那患病的宫女稍有接触,这会儿就真是要了命了。
皇后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惶恐,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没想到还是被人算计,险些就着了道儿。
“娘娘,您真的由着他们胡作非为么?下一次可就真说不好会使出什么卑鄙的手段来。”
皇后却只摇头,“陛下心中自有定论,你不要再劝了。”
有 时候人要懂得示弱,她在后宫横行十多年,依仗的就是皇帝陛下的宠爱和尊敬,但这会儿若是再得理不饶人,反倒让陛下为难,一来此事并无真凭实据,谁也说不好 这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毕竟,华严殿也有人染病,一个不好,连大皇子都要牵连进去。二来,大皇子到底是陛下亲生,她怎么会蠢到逼着一个当爹的去为难自己儿 子。
皇后的一言不发反而让陛下愈发自责,他在谨身殿里想了整整一个通宵,第二日大早召了辛太傅和几位朝中重臣进宫,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之后不久,宫中便下了旨意,大皇子被册封为安郡王,赐食邑两千户,五色绸两万缎,又将桂湖东巷的原西王府赐为府邸。
此诏一出,满朝皆惊。
☆、第39章
????虽说桂湖东巷的安王府尚未修葺完全,但大皇子搬出宫去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朝中的局势又一次有了些变化。这些变化当然不会提到明面上,只是沈家的客人愈发地多了,这月里沈家五娘子十五岁及笄,登门的宾客简直快要踏破了沈家门槛。
不过沈家行事反而愈发低调起来,府里头下了明令不准惹是生非,年轻的小辈们也都被严加管束,沈七郎原本还能偶尔溜出府去玩上半日,而今却是除了学堂外哪里都不能去,可把他给憋坏了。
好不容易学堂里放了一天假,沈七郎提早就跟沈五娘打好招呼,趁机去景兰山走走。
沈五娘却道:“可不成,大伯娘说了要带我进宫去给娘娘请安呢。珊姐姐也在宫里,许久不见,我还真想她了。不如七哥和我一起进宫去?正巧九叔沐休,我们一起。”
沈七郎的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我可不想进宫,宫里头规矩太多了,一进去我就浑身不自在。”五娘不肯去,沈七郎便想着去找别的兄弟,不料才出了远门就被沈九给撞见了。
“去哪里?”沈九皱着眉头问。
“我我……就四处走一走。”
沈九半晌没吭声,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招招手道:“跟我出去一趟。”
“啊?”沈七郎顿时来了精神,“太好了,我正闲着没事儿干呢,成天憋在府里头都快长毛了。九叔要去哪里?有什么事儿我能帮上忙么?对了,您能不能帮忙去我爹那里说说情,我眼看着都十八了,能不能跟着九叔您去衙门里当差?成天读书读得烦死了……”
沈九仿佛完全没听到他的抱怨,出了门便策马而行,沈七郎赶紧骑了匹红色小母马跟在他后头,一边追还一边喊,“九叔,您慢点,等等我啊。”
沈九往城东方向走,径直到了御史台衙门口这才下了马。沈七郎颠颠儿地跟上,喘着粗气道:“九叔这是过来找孟二哥?您怎么也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想去哪儿呢。孟二哥在吗?”
御史台的护卫认得沈九,并未出来拦,而是立刻招呼人进屋去禀告,很快就见丸子迎了出来,“真是九爷到了?还以为外头的认错人了呢。九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快快请进,少爷就在屋里。”
沈九木着脸点点头算是回应,沈七郎笑嘻嘻地朝丸子挥手,“我也来了呢。”
丸子躬身示意,“七少爷好。”
一行人进了屋,孟二郎也没起身迎,坐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书里发晕,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迟钝地抬头瞥了一眼,用梦游一般的声音道:“老九你来了。”
沈九皱着眉头看他,“你怎么搞成这样?”
“忙 呗。”孟二郎扶着腰起身,招呼着沈九在靠窗的桌边坐下,又吩咐丸子去泡茶,“你真是稀客,今儿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怎么,做了什么坏事,怕有人暗地里参你 一本?”他随口开了个玩笑,不想等了半天不见沈九回话,不由得讶然,“不会被我给说中了吧?不过你放心,台院还真没人弹劾你。”
“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沈九忽然起身走到门口处将门关好,而后又慢吞吞地回来坐下,目光炯炯地盯着孟二郎,一字字地问:“我是想过来问你,为什么派人盯着冯家?”
孟二郎动作一滞,眸中有异色闪过。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沈七郎坐立不安,心中直后悔今儿是吃错了药,为什么会想着跟着九叔来趟这浑水。可是,九叔为什么要带着他过来呢?
“被你发现了。”孟二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也使了人在监视冯家?这就难怪。四喜和丸子行事还是不够谨慎,回头我非要狠狠罚他们不可。”
“少废话。”沈九不客气地道:“你老实说,这次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这……这次的事?是他想的那个吗?沈七郎连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假装自己不存在。
“不是我。”孟二郎毫不犹豫地否定道:“我又没病,干嘛多此一举冒这种险。说句不好听的,无论是安王殿下还是皇后娘娘腹中的小皇子,都是太后的孙子,谁继承大统不都是一样,我是吃饱了撑着才去干这种事儿。”虽然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动的手,但是,打死他也不会说的。
他说得挺有道理,沈九竟然无法反驳,可是,这并不能解释孟二郎监视冯家的举动。
“我使人盯着冯家的确有很重要的原因,但此时未经证实,所以暂时不能和你明言。”孟二郎也不瞒他,爽快地道:“不过你放心,一旦我得了确切的消息,保准第一时间通知你。”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