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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几个金贵,进了门儿便是小店的活招牌,区区一壶酒又算得什么?”掌柜的很会说话,亲自捧了酒给几人都斟上,捧着向他,“请。”
他接了杯子,随意拣把椅子坐下,饮了口酒道:“我找你们三爷,就说亲戚来了,让他招呼。”刚才在外头略扫看了一眼,这里连着整条街全是簇新的墙围子,街头是醉仙居,街尾是檀温阁。建筑风格也很统一,想必店宅相通。
掌柜听他口气颇大,不由地仔细打量起面前的青年来。边上一个立着的男子面露不悦,不动声色地撩了撩袍子,露出腰间刀柄。
掌柜觑见,忙垂了头,话也说得不利索了:“不不,不在!”
青年放了杯子,诧异地挑着眉毛:“大过年的怎么不在?”
掌柜老实交代说:“三爷和奶奶刚才往城外暖玉湖去了。”
青年愣了愣:“这都近了亥时了,还出门?”
“爷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暖玉湖有奇景,每至上元前后镜石畔……”
没等他说完,呼啦啦人全走个干净。掌柜的半张了嘴,要叫也不敢叫,生生将话给吞了回去。一个伙计凑过来道:“这一帮子全去了,回来了爷要恼了!他那脾气谁惹得了?”
掌柜的拍桌:“我有什么办法,惹这些吗?带刀的,穿官靴的,搞不好打京里来的。你惹得起你去!”伙伴耷拉下脑袋,不言语了。掌柜盯着桌上的酒壶,亏大了,穿这么好的衣裳也不给赏钱,难怪东家从不跟当官的往来,就是无良。
暖玉湖畔水雾如蓝,虽是隆冬时节,这一带却草木森森异常的丰饶。林枝招摇,湖畔紫藤攀缠,各类细草娇花伴着暖水勃生,纷繁如三月春。
湖畔有方大石如镜,斜斜插在岸边。楚灏揪着叶凝欢手指头,一个劲儿地挤血珠。叶凝欢一张小团,咧着嘴说:“疼疼疼,你轻点。”
叶凝欢抽着气,被他拽着往镜石上摁,与他方才摁上去的指印叠在一起。
楚灏兜过她来,笑着说:“去年这会儿下雪没瞧见,今年一定有了。”
叶凝欢缩在他的氅里,看着湖面蒸腾的蓝雾:“隆冬时节,这里却如春一般。泉也好,难怪先帝都想在这儿建行宫呢。不过开温泉客栈,你是独一家。”
楚灏抱着她,与她一起看着夜中的暖玉湖:“其实做买卖,跟当官也没什么大分别,都是看准时机,趋利避害。”
叶凝欢说:“这八个字虽简单,可每人都有一颗心,每人都想趋利避害,缠在一起,就不容易了。如今西南动了兵,南丰驱赶外地商户,你在南省的那六间铺子也受了影响。你这几年弄起来也不容易,一下扔下好些。正越直当咱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什么官商勾结,光给他消息了。他也没给好处!”
楚灏笑得开怀:“拿他的钱做买卖多无趣,我的老婆自然我自己养。受影响就受影响,反正现在商号的路也通了,之前我在南丰也不是光为了他。听说往夜滦那边可以走海船贩各国珍宝,六哥在的时候可是靠这个赚了不少。待过几年战事平了,回头咱们也弄一艘大轮,往外头逛逛去。”
叶凝欢弯着眼睛连连点头,狗腿地拍马屁:“我家男人就是有本事。”
他掐掐她的脸笑着说:“我家娘子就是贴心。”
“好腻人!”不远处传来幽幽噙笑的声音,二人一起回头,隐隐看到一盏马灯摇晃。待近了,才看到楚正越拎着盏灯踏过草丛,往这边来:“大晚上的跑这儿来了,害我好找。”
夜色之中,枝叶纵横招展。他几近与夜融为一体,只见幽光点点,恰映出眉目妖冶如昔。数年不见,毫无变改!
叶凝欢霎时怔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楚灏的表情却扭曲起来,忽然大喝:“你站住,别过来!”
楚正越莫名其妙,脚步却是不肯停,媚眼流光,若有似无总要投向那抹细小白影上。楚灏急了,一手勾着叶凝欢一手去推搡他:“退回去,退五十步!”
偏在这个时候,月光斜斜抖照在镜石之上,湖面蓝雾妖娆,将三人的镜像折射于湖心当中。暖雾聚如烟,袅袅人影于雾中现,幽光阵阵,水光潋潋,三人如拥如簇在水雾中呈现,如真亦又幻。须臾间又融消于雾气,再无痕迹。
众人俱被这奇景给震撼了。不待楚正越回过神来赞叹,楚灏先暴跳如雷:“好哇你,什么意思?下辈子还要来跟我抢是不是?”
楚正越傻了眼,本能避开他的拳脚往后面躲闪:“叔叔……”
楚灏撸胳膊挽袖子,扑上去跟他拼命:“早不来晚不来谁让你这会儿来的,你来干什么?你给本钱了吗?赔我六间铺子!”
叶凝欢也傻了,张着嘴都忘记拉架。刚才谁一脸狂样儿地说要自己赚的,现在居然追着赶着要赔钱,比她还夸张!守在林口的齐谨看见楚灏追着楚正越猛打,犹豫着问边上的郑伯年:“要不要去帮……”
“你活腻歪了?”郑伯年看也不看,抽出腰间的烟袋在树上磕了磕,拿出烟丝来塞上,准备享受闲散时光。
齐谨嘀咕两声,抱了膀子靠在树边上,生生将脑袋歪到另一侧去:“你都不管,那我也不管了。”
掌柜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东家气势汹汹地揪着刚才贵气逼人的青年回来,青年嘴角青了一块,且方才跟着一副张牙舞爪亮刀把的也都没了方才的气焰,垂头丧气灰溜溜地跟在后头。
楚灏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指着掌柜的鼻子尖:“你告诉他的?”
“啊,我我我……”
“明儿调到外三间去。”楚灏拖了贵客就走。
掌柜的腿也软了,腰都塌了。伙计看到这一幕,擦了把汗凑过来说:“你看,我就说吧,咱们三爷才是活阎王。什么带刀穿官靴的,到了爷面前就得矮三分。好容易今年才调过来,这下又去外三间了。”
掌柜的悔之晚矣,再次拍桌:“管他要酒钱!”
楚正越被甩进后院厢房,直接跌到榻上,歪支着肘抚抚嘴角的伤,嗔道:“叔叔好无情,数年不见,一见就打我。”
不提还好,一提楚灏的火又上来了,揪着他想继续抽。
叶凝欢拿了药瓶挡在中间:“算了算了,他又不知道。再说,不是说有血印才作数吗?对吧对吧?”
楚正越诧异:“什么血印?”
“跟你没关系,问什么问?”楚灏拿过药瓶扔到楚正越怀里。刚要推叶凝欢去睡觉,叶凝欢却探了头,迫不及待地问:“元桢好吗?你来了,怎么不把他也带来呀?”
楚正越瞥向她,胸腔内又乱撞无休起来。一晃数年,过得既快又慢,知道她过得很好,比在宫里快活百倍。但仍会想,心念作祟,由着他吧!
楚灏犹恨方才被楚正越破坏了好景致,十分小气地轰人:“你还是先去看看檀儿吧,半夜醒来瞧不见你要闹!”
“刚拿药的时候看了,睡得好好的。”
叶凝欢笑着说,明显不愿放过打听元桢的大好机会。
楚正越略带了笑意,说:“叔叔愈大愈小气了,连话也不舍得让说了。”
楚灏冲天翻白眼,芝兰玉树的一个人,现在把自己的形象毁坏个无数。
叶凝欢讨好地拉着楚灏坐在楚正越面前,说:“那你问吧?你问……我着人备些酒菜过来,顺便整理几间厢房。”
楚灏缓了面色:“你别张罗了。快去睡吧,我叫人就是了!”
叶凝欢看看楚正越,眼中有关怀。不仅因元桢,也因他!他看得出,如此这一眼抵足殷殷关切之语,心跃动如狂,唇边的笑更深了几分。
楚灏呷醋,故意拿身子挡他的视线。待叶凝欢出了门,这才极度不满地说:“好好地跑这儿来做什么?我才消停没多久,你又来扰我清静!早知就不要管你,让你一辈子找不着。”
楚正越歪在榻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叔叔当年没这么做,如今更不会。我这几年不都没扰叔叔吗?”
楚灏嘀咕:“现在跑来也一样!”
楚正越叹口气,端起茶道:“宫里怪烦的,在你这儿躲两日懒也不行吗?”
楚灏瞪他:“你让人烦了,就来烦我?还跑去湖边,真够气人的。”
楚正越说:“暖玉湖这般小,却被称为锦泰四大名湖。原来,还有这般奇景。”
“都被你破坏了,明年还得重来一回。”
楚正越:“那我还来,年年都带元桢来。”
楚灏:“……”
楚正越:“干脆在这儿盖行宫算了,反正先帝连地都圈了。”
楚灏:“……”
楚正越:“以后就在这儿理政。”
楚灏撸着袖子,准备掀桌。
楚正越勾着嘴角,露出癞皮狗相,轻声道:“好了,真的只是想来散散。”说着环视厢内的陈设,顾左右言他,“这里衬得景好,一侧是汤山,一则是花园子,自然风光与人工景致俱全了。难怪赵逢则和陆霜凌都不肯出仕,还是跟着叔叔好。”
楚灏瞥了他一眼,拿过茶来喝了一口:“你明知她若见了你必要问元桢的,又不肯将孩子带来让她瞧……这几年拖下来,以后更认不得了。逗引得她挠心,你就自在了?”
楚正越垂头玩着手珠:“元桢跟出来了,今日到得晚,卢树凛跟着留在汤山驻营房了。”
楚灏盯着他没说话。楚正越抿了抿唇:“叔叔若肯,我就让他过来。若不肯……直当他没来过。”
楚灏微喟:“若不肯,当年就不应你了。都带到门口了,又不领过来,怕她跟你抢儿子啊?”
楚正越看着手珠说:“我从不担心这个,是有心让她看看,但亦怕她增了伤感。想来想去,还是先与叔叔知会一声。”
楚灏叹道:“来都来了,如何不见?也让她尽尽心。这几年,她总是惦记。”
楚正越眼中渗出笑意,如酒般浓冽:“好,那我明儿就领过来。早两年元桢小,不能跟着我到处走。且你们又刚养下檀儿……”
楚灏笑道:“眼下她肚子里又有一个,两个月了。”
楚正越嗔怪:“那你还大晚上地带她往山边去?”
楚灏怒目:“你少提这个,一提我就来气!管好你自己吧?”
楚正越哧道:“叔叔愈发小气了!”
楚灏斜眼看他:“对你必须小气,宫中名医无数,凝欢近几年都没犯过,你不可能还没好吧?怎么一直没动静?”
“不是,这二年事多得很,顾不上。”
“你空悬后位,将元桢指给王氏照拂。忙着征乌丽,又急着扫荡西南……你如此尽心筹谋,哪里是顾不上?你不会真打算搞得自己子息凋零吧?”
楚正越说:“不会,江山国本之事,如何能意气用事呢?李氏和张氏去年都怀了。”
楚灏挑着眉毛:“好福气啊,一下得两个。”
“皆是筹谋,跟福气没什么关系。”楚正越索然无味地玩着手里的杯子。
昭华夫人李氏为李吉孙女,静华夫人张氏为张贸梁之女。李、张、王这三家原本互有姻亲,因此于章合朝时同气连枝而成一党。王祥反先帝时,李、张俱与之同谋,从而皆成为楚正越的大功臣。
楚正越既得了天下,就不能让这三家继续抱成一团。必要彼此分划牵制,才能皆为他所用。权谋这档子事,只消不掺情字就能运用自如,将这三家之女俱纳入后宫给予高位,从而他们皆成皇帝的姻亲。这样一来,利益就不那么统一了。
而王氏因母家功最高而位居德妃位,又获得了嫡长子的抚养权,占尽了先机。而在这个时候,李氏与张氏亦各自有了身孕。当她们的孩子降生之时,就是三家裂分之期。
不管李、张二人谁有了儿子,王氏手中的嫡长子都将成为阻碍。而这个时候,楚正越必须控制住后宫的变化,这样才能将矛盾顺利转移到朝廷上。让这三家彼此牵制分化,各自在他面前展才尽忠。
这就是帝术,情要拿捏,谋要恰当。更要兼具天时与运道,差一点都不行!
楚灏对此再明白不过了,叹道:“难怪你烦,这档子事眼下也落到你头上,不烦都不行。”
楚正越叹:“什么都瞒不过叔叔……以前太皇太后在的时候,还能替我盯着些。现在申太后是谁都不敢惹,只管吃斋念佛。没法子,只好累我一个人。”
楚灏说:“沈雅言呢?她是你在北海纳的,在外又有卢树凛和北海一系,跟这几家都没什么往来,之前我看她也挺能持家务,应该能替你坐镇吧?”
楚正越微喟,踱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蒙蒙山景:“她还忙着算计呢,巴不得我一辈子无出。不爱就恨嘛。”
楚灏默然,当年他们四人相聚,何其融融?沈雅言温婉端庄,痴心一片。他无论如何也难以将她与毒瘤联系在一起。可这个情字,从来都是双刃剑。有人因情而美好,有人因情而丑陋。
楚灏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