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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六子这样说,掌柜的摸着长须点头笑道:“小六子,你这么一说,连我都馋了,也罢,你领着苑公子夫妇去后院,要小心伺候公子和夫人,可别误了事!”
“不会不会!”小六子欢天喜地地领了玄衣他们,便往后院而来。
这孩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长得圆头圆脑的,一笑还露出一对小虎牙,平日里干活勤快,见到人也唤得甜,甚是讨喜。玄衣见他行事乖张,一身灵气,对他甚有好感。当下就由小六子引了两人,开了后院的门,来到大槐树下。
整整五棵大槐树,最大的一棵树两人合抱还围不过来,树龄想来也很有些年头了。玄衣站在树下,看着苑荣和小六子爬上了树,用竹篮捋着槐花,她站在阴凉处,做了个深呼吸只觉得满面芬芳。
“多捋些多捋些,要做馒头的话还不够!”玄衣接过他们装满的竹篮放在一边,站两人继续加油,她则站在树下看着。在现代,这种槐树在中国的土地上原是没有的,本土的槐树也开花,却不能吃,她记得这种槐树似乎是德国引进的,所以被人们称作洋槐,没想到这里会有,抬头看去,那一串串的槐花像雪团儿,点缀在茂盛的绿叶当中,一簇簇,一片片,随风飘出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苑荣忽然起了游戏之心,运掌如风,击向串串花朵,只见满树槐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玄衣乐得哈哈直笑,张开双手旋转起来,带起一阵风,素白的花瓣在风中盘旋飞舞,落了她一身的馨香。苑荣和小六子也在树上乐不可支。直到头都转晕了,玄衣才止住了笑,换了一处阴凉地儿看树上的二人干活儿。看着满地的落英缤纷,蓦然牵动了她心底深藏的过往,场景是那样地相似,彼时的樱花树下,洁白的樱花化作满天飞雪,她的眼中全是飞旋的落花,回过头去,他含笑驻立,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唯有她!而今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抬头看了看苑荣,他的笑容爽朗,穿过槐树叶的缝隙,他温柔的目光落在玄衣身上。玄衣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去看那池里的水:“哎呀,这池里竟有一尾大红鲤鱼!”她开心地叫着,伸手去捞了捞池中的水,嘴边的微笑却缓缓敛起,目光中带了一丝哀伤,投向远方。若是找不到蛊血宿主,苑荣又能陪她多久?
她不知所有的举动全落在一个人眼底。
寂寞庭院,青砖黑瓦,平安客栈的后院楼上,原本应该是女眷们住的地方,一名身着男子凭窗而立。窗格将窗户分成了若干小格子,透过其中的一格,他看到了庭院中槐花飘洒满天,看到了池畔佯作欢颜的玄衣。
“主子,您要的茶来了!”进来的僮儿一脸恭敬地奉上了上好的毛尖,绿盈盈的茶叶已经泡开了,翠生生地浮在白瓷瓯里。
他接过喝了一口,拧着眉说道:“好苦!给我换盏蜂蜜水来!”
僮儿接过了茶瓯退下,到了门口,遇见了管事的小英姐姐:“小英姐姐,主子的口味咱们是越发地弄不明白了,这茶我明明放得很少了,他还嫌苦,明明就不苦啊!”
“主子叫你换你就换,管这么多做什么!”叫小英的姑娘轻声喝斥道。
她走到近前,顺着主人的目光看去,远处的池边,一袭淡绿的衣裙如烟似雾,心下顿时明白了茶为何苦了。
“启禀主上,巫江已抵京都,落脚永清巷,将于申时召集所有弟子会面。”
“让小六子警觉些,别大意了!”声音仿佛透着无限的疲惫。
“是!”
“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瑶军在纪国境内烧杀抢掠,弄得民不聊生,瑶人嗜血成性,所过之处无不血流成河,纪人皆对太子柯怨声载道,有人甚至不顾性命,直言骂他引狼入室,不得好报!燕将军已率五万大军集结边防,玄火盟各部也在暗中散播李柯已降瑶主,若登基将割东郡十六州给瑶国的言论,只等主上一声令下,咱们就从内部搅起,内外夹攻,将瑶将叶延与李柯灭掉,只要主将没了,其余散兵游勇,何足为患!若有那愿顺我亶国的,咱们还可收为己用,反正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成为亶国人。只是”
“只是什么?说!”
“安王爷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太子殿下不可再为了那个女人”小英停顿了一下,偷偷看了看主子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这才说道,“他说,那是别人的妻,请主子不要再惦记着了!”
她以为他会发怒,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转过他,就说辛苦他了,再过一段日子我就回去。”
小六子是巫江最小的弟子,却也是亶国太子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根线,小六子姓巫,大名叫巫巳,巳在地支中排第六,所以大家都叫他小六子。
巫江见过了所有的弟子,询问了京中形势后,将眼光转向了缩在最后的小弟子,缓缓问道:“小六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师傅,该说的师兄们都说了,小六子无能,没有什么新情况告诉师傅。”
巫江慵懒地笑了笑,小六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白色的胡须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老头的一双眼透着无比的精明,让人不敢对视,他赶紧低下了头。
“小六子,平安客栈最近难道没有什么行踪可疑的客人吗?”巫江问道。
“回师傅的话,没有!”小六子答道。
“哎!”巫江叹气道,“若不是你有意隐瞒为师,那就是你学艺未精!”
小六子心下一惊,巫江难道知道了什么?这可怎么办!他佯作镇定,说道:“师傅的话小六子不明白,还请明示!”
“算了!”巫江凝视看他半响,缓缓说道,“也没什么,为师要去一趟平安客栈,你在前头带路吧!”
“是!”小六子应道,在巫江面前,他大气也不敢出。
天色阴沉,这是个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晚,天幕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巫江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将自己整个包在里面,远远望去,他整个地和夜色融为一体,仿佛他本来就是黑夜的一角。小六子在他的前面,他提着灯笼引路,巡夜的守城士兵刷刷地一排从二人跟前走过,却对他们视若无睹。小六子不禁对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样巫术,他还没学会,这是高等巫术中的幻术,又称作结界,可以屏蔽一切,与外界隔绝,无论他们做什么,结界之外的人是看不见听不见的。
到了平安客栈,小六子赫然发现客栈的门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金灿灿的大门。
“咦?”他惊呼,“这里这里怎么多了道门,以前从未有过!”
巫江瞋目斜瞪了他一眼:“这时有人设了结界,怪不得你不知道,你那点道行,还浅得很!这结界下得甚是高明,对方的巫术,在为师之上!”
小六子不吭声了,低垂着脑袋,悬着的心却松了下来,比师傅高明么?那就好!
巫江站在门口,竟然对着那门行了个大礼:“夜来造访,恳请此间主人一见,有要事相商!”
小六子瞪大了眼睛看着,巫江是国师,连皇帝也敬他三分,从未见他对人如此客气过!难道就是那个苑夫人吗?她竟然有那么大的道行,能让巫江也低了头?他不禁好奇了,天天盯着她,见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在那么会连师父也屈尊降贵了?
巫江连说了三遍,那门仍旧紧闭,毫无动静。
“师傅,咱们直接进去吧,我天天进出这院儿来着,也没见被这门挡住!”小六子说着就往里闯,不想一头撞在门上,头上撞出了个大包。没想到这门尤如实体,他以为是虚幻的。
“你看你,”巫江嗔怪道,“做事还是这么毛躁,难怪成不了大器!你可知人家设这门,专挡该挡的人,那是她无心挡你,否则又岂止今日才让你吃这亏!”
小六子唉叹:苑夫人啊,你都放任我那么久了,怎么最后一日在师傅面前,却不给我留点面子!
这话当然没敢说出来,要是让巫江知道他是个密探,没准会剥了他的皮!正自在这里想着,那门忽然向两边分开,一个声音传了出来:“贵客盈门,请恕小女子迎接来迟!”
这声音小六子再熟悉不过,正是那苑夫人之声。踏入门内,眼前一阵光亮,刺得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只见面前一树花海,缤纷的花瓣簌簌落下,铺了一地,像是积了一层雪。玄衣就在花中站立,迎头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头上的紫冉发出动人心魄的光。她的手中拿着一截短杖,仗身墨黑,却隐隐发着暗绿的光。
“果然是”巫江喃喃念道,盯着那截短杖,嘴唇哆嗦。
小六子从来没见过师傅这个样子,抓住他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师傅,这才将巫江的神智唤了回来。
“大国师,你是想来就看看我手中神杖是否是真的饿吧?现在看到了,如何?”玄衣问道,歪着头看向巫江。
“此物姑娘从何处所得?”巫江抑制着心中的向往,沉声问道。这时他并不知道玄衣是什么人,所以称她一声姑娘,也不为过。
“自得处得,国师大人不是不知道吧,灵物皆会自行选主,这神杖也不例外。”
“既是如此,为何姑娘还要大费周章地搞什么天下大会,让神杖选主?”
“这个大会可不是我搞的,是淳王!”玄衣缓缓说道,“神杖选了我为主,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做这神杖的主人,我就是,所以,该给它选下一个主人了,我也并未说谎啊!”
“请问姑娘性命?”他说道。
“国师不记得了,你我还是熟人呢!”玄衣轻笑,“听说国师曾拿我的八字与景府的公子合了一卦,说我俩是天作之合,就为了这四个字,我差点就成了景府的少夫人了!”
“啊,你是,巫玄衣!”
“哦!难为国师大人还记得我的名字!”
“老夫是据实而说,没想到姑娘与景府会有那么多恩怨。”
“国师大人,景府的老夫人既然请得动你,那么有些事,也许你可以帮玄衣解惑。”
“你是要问陆婉秋的事么?”巫江笑道,“只是我若告诉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就要看国师大人告诉我多少了”玄衣摸了摸手中的神杖,“说起来,咱们都姓巫,原是一家人,我向往山间生活,对尘俗之事无甚留恋,这神杖跟着我,原始可惜了!”
86、一梦浮生
月芽儿向西隐去,伴着它的几颗星星也跟着沉下天际,又是黎明,月亮与星星沉入梦乡的时候,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苑荣觉得心口压抑,索性披衣坐于窗前,看着夜色破晓,光明乍现!
玄衣怀孕后嗜睡,微微侧着身子,在床上嘟囔了一声,依旧沉入了梦乡。天气渐热,她将手伸了出来,苑荣怕她着凉,走到床前轻轻给她放进了被中。他想起了自己越来越显羸弱的身体,看着她如画的容颜,满心的不安,她还这么年轻,要是有个万一想到曾经见过一面的筠,他的心头又多了一层伤感,那个男人为了她,不惜背着负心之名,斩断情丝,当时他心中是何种想法,苑荣是在是想象不出来,换了他,总是放不下。
“玄衣,你可怪我拖累了你?”他喃喃低语。他做不到筠那样的洒脱,越是知道时日无多,越是留恋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生命中让他牵挂的人事本就没有几分,再要弃她而去,还不如立刻就去了,他舍不下,才将得到,就要失去,这样的感觉,尤如刚被抛进天堂,又坠入了地狱!
玄衣则陷在梦境里,走不出来。
自从那日与巫江一席话后,她第一次动用了玄火令,传令玄火盟派人追踪查探巫勐的下落。玄木曾对她说过,如需要联系他,可到京都迎晖庵找心慈师太,玄衣出现在迎晖庵,出示了那枚小小的玄铁令牌,恳求玄火盟暗部之人帮忙查人,暗部的人只有完整的玄火令能够动得。玄衣犹疑了片刻,取出了“犊”,让子母令合二为一。心慈师太当场就傻了眼,跪地口呼盟主,从她的口中玄衣知道自己既然动用了玄火令,就等于是接下了这个担子。难怪玄木见她接过令牌时,笑得那么诡异,原来那老头见玄衣推辞不受盟主之位,早就挖好了陷阱给她跳。
不过即使先知道了他的打算,玄衣还是会跳这个陷阱,她跳得心甘情愿,为了苑荣,少不得当了这个盟主,只等他的事了结之后,再辞了便是。
当天晚上,玄木、玄风与玄听就齐刷刷地出现在玄衣面前,原来自别后,他们处理完了允州事务,就来到了京都。
“盟主所说的巫勐,莫非是三十多年前失踪的瑶国座下第一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