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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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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不回答。
  “你是否也这样想,”她缓缓地说,“你是否以为我只需要肉体的爱?不,不是,我需要你精神上陪伴我。”
  “我知道你这样,我知道你并不只要求肉体上的东西。可我要你把你的精神——那金色的光芒给予我,那就是你,你并不懂,把它给我吧。”
  沉默了一会她回答道:
  “我怎么能这样呢?你并不爱我呀!你只要达到你的目的。你并不想为我做什么,却只要我为你做。这太不公平了!”
  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维持这种对话并强迫她在精神上投降。
  “两回事,”他说,“这是两回事。我会以另一种方式为你尽义务,不是通过你,而是通过另一种方式。不过,我想我们可以不通过我们自身而结合在一起——因为我们在一起所以我们才在一起,如同这就是一种现象,并不是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维持的东西。”
  “不,”她思忖着说,“你是个自我中心者。你从来就没什么热情,你从来没有对我释放出火花来。你只需要你自己,真的,只想你自己的事。你需要我,仅仅在这个意义上,要我为你服务。”
  可她这番话只能让他关上自己的心扉。
  “怎么个说法并没关系。我们之间存在还是不存在那种东西呢?”
  “你根本就不爱我。”她叫道。
  “我爱,”他气愤地说,“可我要——”他的心又一次看到了她眼中溢满的泉水一样的金光,那光芒就象从什么窗口射出来的一样。在这个人情淡漠的世界上,他要她跟他在一起。可是,告诉她这些干什么呢?跟她交谈干什么?这想法是难以言表的。让她起什么誓只能毁了她。这想法是一只天堂之鸟,永远也不会进窝,它一定要自己飞向爱情不可。
  “我一直觉得我会得到爱情,可你却让我失望了。你不爱我,这你知道的。你不想对我尽义务。你只需要你自己。”
  一听她又重复那句“你不想对我尽义务”,他就觉得血管里涌过一股怒火。他心中再也没有什么天堂鸟了。
  “不,”他生气地说,“我不想为你尽义务,因为没什么义务可尽。你什么义务也不需要我尽,什么也没有,甚至你自己也不需要我尽义务,这是你的女性特点。我不会为你的女性自我贡献任何东西,它不过是一块破布做成的玩具。”
  “哈!”她嘲弄地笑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你还无礼地说你爱我!”
  她气愤地站起来要回家。
  “你需要的是虚无缥缈的未知世界。”她转过身冲着他朦胧的身影说,“我知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谢谢。你想让我成为你的什么所属品,不批评你,不在你面前为我自己伸张什么。你要我仅仅成为你的什么东西!不,谢谢!如果你需要那个,倒是有不少女人可以给予你。有不少女人会躺下让你从她们身上迈过去——去吧,去找她们,只要需要,就去找她们吧。”
  “不,”他恼火地脱口而出:“我要你放弃你自信武断的意志,放弃你那可怕的固执脾气,我要的就是这个。我要你相信自己,从而能够解脱自己。”
  “解脱?”她调侃道,“我完全可以轻易地解脱自己。倒是你自己不能做到自我解脱,你固守着自我,似乎那是你唯一的财富。你是主日学校的教师,一个牧师。”
  她话中的真理令他木然。
  “我并不是说让你以狄奥尼索斯狂热的方式解脱自己,”他说,“我知道你可以那样做。可我憎恶狂热,无论是狄奥尼索斯式的还是其它形式的。那象是在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我希望你不要在乎自我,不要在乎你的自我,别再固执了,高高兴兴、自信些、超然些。”
  “谁固执了?”她嘲讽道,“是谁一直在固执从事?不是我!”
  她的话语中透着嘲弄与苛薄,让他无言以对。
  “我知道,”他说,“我们双方都很固执,可我们都错了。
  我们又没有取得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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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坐在岸边的树影下,沉默着。夜色淡淡的笼罩着他们,他们都沉浸在月夜中。
  渐渐地,他们都平静了下来。她试探着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他们的手默默地握在一起。
  “你真爱我吗?”她问。
  他笑了。
  “我说那是你的口号。”他逗趣说。
  “是吗!”她十分有趣地说。
  “你的固执——你的口号——‘一个布朗温,一个布朗温’——那是战斗的口号。你的口号就是‘你爱我吗?恶棍,要么屈服,要么去死。’”
  “不嘛,”她恳求道,“才不是那个样子呢。不是那样。但我应该知道你是否爱我,难道我不应该吗?”
  “嗯,或着了解,否则就算了。”
  “那么你爱吗?”
  “是的,我爱。我爱你,而且我知道这是不可改变的。这是不会改变的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半喜半疑地沉默了一会儿。
  “真的么?”她说着偎近他。
  “真的,现在就做吧,接受这爱吧。结束它。”
  她离他更近了。
  “结束什么?”他喃言道。
  “结束烦恼。”他说。
  她贴近他。他拥抱着她,温柔地吻她。多么自由自在啊,仅仅拥抱她、温柔地吻她。仅仅同她静静地在一起,不要任何思想、任何欲望和任何意志,仅仅同她安谧相处,处在一片宁馨的气氛中,但又不是睡眠,而是愉悦。满足于愉悦,不要什么欲望,不要固执,这就是天堂:同处于幸福的安谧中。
  她依偎在他怀中,他温柔地吻她,吻她的头发,她的脸,她的耳朵,温柔,轻巧地,就象早晨落下的露珠儿。可这耳边热乎乎的呼气却令她不安,点燃了旧的毁灭火焰。她依偎着他,而他则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象水银一样在变动着。
  “我们会平静下来的,对吗?”他说。
  “是的,”她似乎顺从地说。
  说完她又偎在他的怀中。
  可不一会儿她就抽出身子,开始凝视他。
  “我得回家了。”她说。
  “非要走吗?太遗憾了。”他说。
  她转向他,仰起头来等他吻自己。
  “你真感到遗憾吗?”她笑着喃言道。
  “是的,”他说,“我希望我们永远象刚才那样在一起。”
  “永远!是吗?”在他吻她时她喃言道。然后她竭力吟求着:“吻我!吻我吧!”说着她贴紧了他。他给了她许多个吻。但他仍没忘记自己的思想和自己的意志。他现在只需求温柔的交流,不要别的,没有激|情。因此她很快就抽出自己的身体,戴上帽子朝家里走去。
  第二天,他只感到一阵阵的渴求欲。他想或许昨天他做得不对。或许他带着对她的需求去接近她是不对的。难道那仅仅是一个想法或者说只能把它解释为一种意味深远的启盼?如果是后者,那他如何解释他常言的肉欲满足?这两者并不怎么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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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他发现自己面对着这样简单的现状,太简单了,一方面,他知道他并不需要进一步的肉体满足——某种普通生活能够提供的更深刻、更黑暗未知的东西。他记起了他常在海里戴家见到的西非雕塑。那雕塑有两英尺高,是用黑木雕成的,闪着柔和的光,细高而优雅。这是一个女人,头发做得很高,象一座圆丘。这雕像给他留下了生动的印象,成了他心灵中的好友。她的身材长而优雅,她的脸很小,上衣的领口镶着一圈圈的圆边,象是铁圈叠成的圆柱堆在脖子下面。他记得她:她的优雅显示出她有惊人的教养,她的脸很小,象甲壳虫,细长的腰肢下是隆起的臀部,显得异常沉重,腿很短,很丑陋。她懂得他不懂得的东西。她有几千年纯粹肉欲、纯粹非精神的经验。她的那个种族一定神秘地逝去几千年了:这就是说,自从感官和心灵之间的关系破裂,留下的只是一种神秘的肉体经验。几千年前,对他来说急迫的事情一定在这些非洲人之间发生了:善、神圣、创世和创造幸福的欲望一定泯灭了,留下的只是对知识的追求欲——通过感官追求的盲目、发展的知识,这知识停留在感官阶段,存在于崩溃与死亡中,这是诸如甲壳虫才有的知识,它们生活在腐朽与冷酷的死亡中。这就是为什么她的脸象甲壳虫:这就是为什么埃及人崇拜金甲虫——因为这符合死亡与腐朽的原则。
  在死亡之后,当灵魂在极度痛苦中象树叶飘落那样冲破有机的控制以后,还有漫长的路可走。我们与生活、与希望之间没什么关系,我们陷入了非洲人那漫长的纯粹的肉欲感知中,那是存在于死亡神秘中的知识。
  现在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创造精神逝去后至今已有几千年了。他意识到,有许多秘密将会被揭开,肉欲、无意识和恐怖的神秘比生殖器的偶像更难以揭示。在倒退的文化中,这些西非人何以能够超越对生殖器的感知?超越得极远,极远。伯金又想起了那个女性雕塑:长长的躯体,奇特、出人意料沉重的臀部,修长、被衣服花边拥着的脖子和象甲壳虫一样的小脸儿。这远远超越了任何有关生殖器的知识,微妙的肉欲远非这些知识所能了解。
  这种可怕的非洲式的认识方式尚未得到实现。白人将以另外的方式去认识。白色人种的身后是北极,是广漠的冰雪世界,他们将实现冰冷的毁灭和虚无的神话。而西部非洲人受着撒哈拉燃烧着的死亡概念制约,在太阳的毁灭和阳光腐烂的神话中获得了满足。
  这就是那全部的遗风吗?难道只有与幸福的,创造性的生命断绝关系吗?难道创造的生命结束了吗?难道留给我们的只有非洲人那奇特、可怕的死亡知识?可我们是北方碧眼金发的白人。
  伯金又想到了杰拉德。他就是来自北方的奇特的白色魔鬼,他在寒冷的神话中获得了完善。他是否命中注定在奇冷的感知中死去呢?他是不是死亡世界的信使?
  想到此,伯金害怕了。一想到这里他又感到厌倦。突然他紧张的注意力松驰了,他再也无法沉湎于这些神话了。有另一条道路即自由的路在他面前铺展。有一扇进入纯粹个体存在的理想之门,在那里个人的灵魂比爱、比结合的欲望更重要,比任何情感都强烈,这是一种自由而骄傲的独立状态,它接受与别人永久相联的义务,受爱情的束缚,但即便在这种时刻,也决不放弃自己骄傲的个性。
  还有另一条路。他必须走这条路。他想到了厄秀拉,她是那么敏感、那么忠诚,她的皮肤太好了,似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皮肤。她可实在太文雅、太敏感了。他怎么能忘记它呢?他必须马上就去找她,求她嫁给他。他们必须马上结婚,从而宣誓进入一种确切的感情交流。他必须马上去找她,刻不容缓。
  他飞快地朝贝多弗走去,神情恍恍惚惚。他发现山坡上的城市并没有向四周蔓延,而似乎被矿工住宅区边上的街道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方块,这令他想起耶路撒冷。整个世界都是那么奇妙缥缈。
  罗瑟兰打开门,她象小姑娘一样惊诧了一下,说:
  “哦,我去告诉父亲。”
  说完她进屋去了。伯金站在厅中看着前不久戈珍临摹的毕加索的绘画。他对画中透出的土地魔力深表钦佩。这时,威尔·布朗温出现了,他边往楼下走边放下绾起的衣袖。
  “哦,”布朗温说,“我去穿件外衣。”说完他的身影也消失了。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打开客厅的门说:
  “请原谅,我刚才在棚子里干活儿来着。请进吧。”
  伯金进屋后落了座。他看看布朗温神采奕奕、红光满面的脸,看着他细细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睛,又看看拉拉渣渣的胡子下宽阔肉感的嘴唇。真奇怪,这竟是个人!布朗温对自己的看法与他的现实形成了对比。伯金只会发现,这位五十岁左右、身材瘦削、神采奕奕的人是激|情、欲望、压抑、传统和机械观念奇特、难以解释、几乎不成形的集大成者,这一切毫不溶洽地汇集于一身。他仍象他二十岁时那么没有主张、那么不成熟。他怎么会是厄秀拉的父亲呢?连他自己都没有成熟啊。他并不是一位父亲。只有一点肉体传给了儿女,但他的精神没有随之传给后代。他们的精神并不出自任何先辈,这精神来自未知世界。一个孩子是神话的后代,否则他就是未出生的婴儿。
  “今天天气不象以往那么坏,”布朗温候了片刻说。这两个男人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
  “啊!你相信月亮会影响天气吗?”
  “哦,不,我不这么想。我不太懂这个。”
  “你知道大伙儿怎么说吗?他们说月亮和天气一起变化,但月亮的变化不会改变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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