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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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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那只镶火蛋白石的戒指环圈比较薄,她的手指头可以伸进去。但她这人很迷信,觉得有一种不祥之兆。不,她不要他这象征性的戒指。这等于把自己许给他了。
  “看,”她向他伸出半握着的手。“别的几个都不合适。”
  他看到柔和的宝石在她过于敏感的皮肤上闪着红光。
  “是不合适。”他说。
  “火蛋白石不吉利,是吗?”她若有所思地说。
  “不过我喜欢不吉利的东西。吉利很庸俗。谁需要吉利所带来的一切?反正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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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为什么呢?”她笑道。
  她急于想看看其它两只戒指戴在自己手上是什么样,于是她就把它们穿在小手指上。
  “这些戒指本可以再做大一点的。”他说。
  “对,”她将信将疑地说。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接受了戒指就等于接受了一种约束。但命运是不可抗拒的。她又看看戒指,在她眼里它们极漂亮——不是装饰品或财富,而是爱物。
  “你买了这些戒指真叫我高兴。”说着她不太情愿地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
  他微微一笑。他需要她亲近他,但他内心深处却是愤然、漠然的。他知道她对他怀有一股激|情,这是真的。但这不是彻底的激|情。更深层的激|情是当一个人变得超越自身,超越情感时爆发出来的。而厄秀拉仍停留在情感与自我的阶段——总是无法超越自身。他接受了她,但他并没有被她占有。他接受了黑暗、羞赧的她——象一个魔鬼俯视着神秘腐朽的源泉——她生命的源泉。他笑着、抖动着双肩,最终接受了她。至于她,什么时候她才能超越自己,在死亡的意义上接受他?
  这会儿她变得很幸福。汽车在向前行驶,午后的天气柔和、晴朗。她饶有兴趣地聊着天儿,分析着人们和他们的动机——戈珍和杰拉德。他含含糊糊地回答着。他对于各种人的性格什么的并不那么感兴趣——人们各不相同,但都受着同样的局限。大约只有两种伟大的观念,只有两条巨大的运动流,从中派生出多种形式的回流。这种回流——反逆流在不同的人身上表现不一样,但人们遵循的不过是几条大的规律,从本质上说都没什么区别。他们运动或反运动,毫不受意志支配地遵循着几条大规律,而一旦这些规律和大的原则为人所知,人就不再神秘,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人们从本质上说都一样,他们的不同不过是一个主旋律的变奏。他们当中谁也无法超越天命。
  厄秀拉不同意这种说法,她认为了解人仍旧是一种历险,不过这也许比不上自己过图说服自己更是一种历险。或许现在她的兴趣有点象机器一样呆板。或许她的兴趣是破坏性的,她的分析真象在把东西肢解。在她心目中,她并不在意别人和别人的特殊之处,甚至别人遭毁灭她都不在乎。一时间她似乎触到了心中的这一想法,她沉静下来,只把兴趣全转到伯金身上。
  “在暮色中回去不是很美吗?”她说,“我们稍晚一点喝茶好吗?喝浓茶,好吗?”
  “我答应人家到肖特兰兹吃晚饭的。”他说。
  “可这没关系,你,你可以明天再去嘛。”
  “赫麦妮在那儿,”他很不安地说。“她两天以后就会离开这儿。我想我该跟她告别,以后我再也不见她了。”
  厄秀拉同他拉开了距离,沉默不语了。伯金眉毛紧蹙着,眼里闪动着怒火。
  “你不在意吧?”他有点恼火地说。
  “不,我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呢?为什么?”她的话很挖苦人。
  “我是在问我自己,”他说,“你为什么在意?!可你看上去就是不满意。”他气得眉毛紧蹙成一团。
  “请相信,我不在乎,一点儿都不在乎!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吧——我就希望你这样做。”
  “你这个傻瓜!”他叫道。“我和赫麦妮的关系已经完了。她对你来说比对我还重要。你同她作对,说明你同她是一类人。”
  “作对!”厄秀拉叫了起来,“我知道你的诡计。我才不会让你的花言巧语骗了我呢。你属于赫麦妮,被她迷住了。你愿意,就去吧。我不谴责你。可那样的话,你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伯金气愤极了,狂怒中停下了车。于是,他们就坐在村路中央的车中,把这件事说个明白。这是他们之间的一场战争危机,他们并未看出这种境况的荒唐之处。
  “如果你不是个傻瓜,如果你还不傻,”他痛苦绝望地叫着,“你就该知道,甚至当你错的时候你也应该体面些。这些年我同赫麦妮保持关系是错误的,这是个死亡的过程。但不管怎么说,人还是要有人的面子的。可你却一提赫麦妮就满怀妒嫉地要把我的心都撕碎。”
  “妒嫉!妒嫉!我妒嫉!你这样想就错了。我一点都不妒嫉赫麦妮,对我来说她一钱不值。压根儿谈不上妒嫉!”说着她打了一个响指。“你撒谎。你要找回赫麦妮,就象狗要寻到自己吐出过的东西一样。我恨的是赫麦妮所主张的。我所以恨,是因为她说的是假话。可你需要这些假话,你拿它没办法,拿你自己也没办法。你属于那个旧的、死气沉沉的生活方式,那就回到那种生活方式中去吧。但别来找我,我跟它可没任何关系。”
  她一气之下跳下汽车到树篱前,情不自禁地摘着粉红色的桨果,有些果子已经绽开,露出桔红色的籽。
  “你可真是个傻瓜。”他有点轻蔑地叫着。
  “对,我傻,我是傻。感谢上帝让我这么傻。我太傻了,无法品味你的聪明。感谢上帝吧。你去找你的女人,去吧,她们跟你是一类人,你总有一批这样的人追随你,总有。去找你精神上的新娘去吧,别来找我,因为我没她们那种精神,谢谢你了。你不满意,是吗?你的精神新娘无法给予你所需要的东西,她们对你来说并不够平易近人、不够肉感,是吗?于是你甩下她们来找我!你想跟我结婚过家常生活,可又要暗中与她们进行精神上的往来!我懂你这套肮脏的把戏。”一股怒火燃遍全身,她双脚发疯地跺着地,于是他害怕了,深怕她打他。“而我,我并不够精神化,在这方面我不如赫麦妮——!”说着,她的双眉蹙紧了,目光老虎般地闪烁着。“那就去找她吧,我要说的就这句话,去找她吧,去。哈哈,她,精神——精神,她!她是个肮脏的物质主义者。她精神化吗?她关注的是什么?她的精神又是什么?”她的怒气似乎化作烈火喷将出来炙烤着他的脸。他后退了。“我告诉你吧,这太肮脏,肮脏,肮脏。你要的就是肮脏,你渴求的就是肮脏。精神化?!难道她的霸道、骄横、肮脏的物质主义就是精神化?她是一个泼妇,泼妇,就是这样的物质主义者。太肮脏了。她那股子社交激|情到底会怎样?社交激|情,她有什么样的社交激|情?让我看看!在哪儿?她需要垂手可得的小权力,她需要一种伟女人的幻觉,就是这么回事。在她的灵魂中,她是一个凶恶的异教徒,很肮脏。从根本上说她就是这么个人。其余的全是装的——可你喜欢这个。你喜欢这种虚假的精神,这是你的食粮。为什么?那是潜伏着的肮脏所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性生活有多肮脏吗?还有她的,我也知晓。而你需要的正是这种肮脏,你这骗子。那就过这肮脏生活去吧,去吧。你这骗子。”
  她转过身去,战栗着从篱笆上摘下桨果,双手颤抖着把桨果戴在胸部。
  他默默地看着她。一看到她战栗着的敏感的手指,他心中就燃起一股奇妙的温柔之情,但同时他心里也感到气愤、冰冷。
  “这种表现很卑劣。”他冷冷地说。
  “是的,的确卑劣,”她说,“对我来说更是如此。”
  “看来你是愿意降低自己的身份的,”他说。这时他看到她脸上燃起火焰,目光中凝聚着黄|色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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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她叫道,“你!好一个热爱真理的人!好一个纯洁的人!你的真理和纯洁让人听着恶心。你这个垃圾堆里刨食的狗,食死尸的狗。你肮脏,肮脏,你必须明白这一点。你纯洁,公正,善良,是的,谢谢你,你有那么点纯洁、公正、善良。可你的真实面目是,猥亵,肮脏,你就是这么个人,猥亵、变态。你还爱!你也可以说你不需要爱。不,你需要你自己、肮脏和死亡——你要的就是这个。你太变态,太僵死,还有——”
  “过来一辆自行车,”他说。他让她那大声的谴责搞得很不安。
  她朝路上看去。
  “我才不管什么自行车呢。”她叫道。
  她总算沉默了。那骑车人听到这边的争吵声,奇怪地看着这一男一女,又看看停在路上的汽车。
  “你好,”他快活地说。
  那人走远了,他们沉默了。
  伯金脸色变开朗了。他知道总的来说厄秀拉是对的。他知道自己心理变态了,一方面过于精神化,另一方面,自己卑劣得出奇。可是难道她比自己强多少吗?难道别人就能强多少?
  “或许这是对的。”他说。“但是赫麦妮的意淫并不比你的那种情感上的妒忌更坏。人甚至应该在自己的敌人面前保持自己的体面。赫麦妮至死都会是我的敌人!我必须用箭把她赶走。”
  “你!你,你的敌人,你的箭!你把你自己描绘得挺美啊。可这幅画中只有你一个人,没别人。我嫉妒!我说那些话,”她大叫着,“是因为那是事实,明白吗?你是你,一个肮脏虚伪的骗子,一个伪君子。我说的就是这个,你全听到了。”
  “很感谢你,”他调侃地扮个鬼脸道。
  “是的,”她叫道,“如果你还有点体面,就该感谢我。”
  “可是,我没一点体面——”他反讥道。
  “没有,”她喊道,“你没一丁点儿。所以,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我走我的路。没什么好处,一点也没有。你可以把我留在这儿了,我不想跟你多走一步,留下我——”
  “你甚至不知道你在哪里——”他说。
  “不必麻烦了,请放心,我不会出问题的。我钱包里有十个先令,你把我弄到哪儿,这点钱也够我回去的路费。”她犹豫着。她手上还戴着戒指呢,两只戴在小手指上,一只戴在无名指上。她仍犹豫着不动。
  “很好,”他说,“最没希望的是傻瓜。”
  “你说得很对。”她说。
  她又犹豫了片刻。脸上露出丑陋、恶毒的表情,从手指上撸下戒指冲他扔过去。一只打在他脸上,另外两只掉到衣服上又散落在泥土中。
  “收回你的戒指吧,”她说,“去买个女人吧,哪儿都可以买到,有许多人愿意与你共享那些乱哄哄的精神或享有你的肉欲,把精神留给赫麦妮。”
  说完她就漫不经心地上路了。伯金伫立着看着她阴沉地走远了,一边走一边揪扯着篱笆上的树枝子。她的身影渐渐变小,似乎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他觉得头脑中一片黑暗,只有一点意识的游丝在抖动着。
  他感到疲惫虚弱,但也感到释然。他改变了下姿势,走过去坐在岸边上。毫无疑问厄秀拉是对的。她说的的确是真情。他知道他的精神化是伴随着一种坠落的,那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快感。自我毁灭中的确有一种快感,对他来说当自我毁灭在精神上转化成另一种形式出现时更是如此。他知道,他这样做了。还有,难道厄秀拉的情感之淫不是同赫麦妮那种深奥的意淫同样危险吗?熔化,熔化,这两种生命的熔合,每个男女都坚持这样做,不管是精神实体还是情感实体,不是都很令人恶心、可怕吗?赫麦妮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观念,所有的男人都得追随她,而厄秀拉则是完整的母腹,是新生儿的浴池,所有的男人都必须奔向她!她们都很可怕。她们为什么不是个性化的人,为什么不受到自身的限制?她们为什么如此可怕得完整,如此可憎得霸道?她们为什么不让别人自由,为什么要溶解人家?一个人完全可以沉湎于重大的事情,但不是沉湎于别的生命。
  他不忍心看着戒指陷在路上的泥土中。他拾起戒指,情不自禁地用手擦着上面的泥土。这戒指是美的象征,是热烈的创造中幸福的象征。他的手上沾上了沙砾,脏了。
  他头脑中一片黑暗。头脑中凝聚着的意识粉碎了,远逝了,他的生命在黑暗中溶化了。他心中很是焦虑。他需要她回来。他象婴儿那样轻微、有规律地喘息着,象婴孩一样天真无邪,毫无责任感。
  她正往回走。他看到她正沿着高高的篱笆漫不经心地朝他缓缓走来。他没动,没有再看她。他似乎静静地睡了,蛰伏着,彻底放松了。
  她走过来垂着头站在他面前。
  “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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