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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正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说话间,马车驶至许府,许府早得了消息大开中门候着,但许衡父子几个却是均不在家,各各在外当差办事。大管家许山将许樱哥与张仪正送入二门,傅氏接着了,直接就将二人领至正院姚氏居处。
待进得门,姚氏首先打量的不是张仪正胖了瘦了。而是观察这二人是否融洽。待见许樱哥并不似之前许扶被鞭笞那一次般紧张焦虑,张仪正平静端和,再结合到这两日康王府惹上麻烦这二人却还能回娘家探亲,心里便有了底。于是第一次看张仪正多了几分顺眼之处,少不得嘘寒问暖一回,又问过康王夫妇及才归家的张仪先是否安康,这才屏退下人嗔怪道:“我们今日早间才得了消息,晓得有人上门胡闹。正想着要使人过去探一探,不想你二人就来了。不是我说你们,这种时候实不该出来,三爷不当总是纵着她。”
许樱哥自是照例不吭声的,张仪正则彬彬有礼地道:“回岳母大人的话,正是因为别人欺负得狠了,所以小婿才更要带她出来走一走,亮一亮相,免得人以为她好欺负。早间之事不过是几只苍蝇乱飞,岳母不要放在心上。须臾就会了结。至于人言可畏,简直不堪一提。谁敢把她怎么地!”
这里头关系到两大王府之争,姚氏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透,却很满意张仪正的态度,觉着嫁了个横的人倒也有横的好处,便认真道:“我们做父母的,就怕女儿过得不好,既然三爷能护住她。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只盼你们好好过日子,早些开枝散叶,孝敬父母长辈就好了。”
少一时。寒暄完毕,许樱哥道:“娘,远思听说五哥不好,特意过来探伤的。”
姚氏便起身道:“一起过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而行,张仪正见许樱哥觑着觑着往姚氏身边靠,便默默地走得慢了些,转头看见许徕一瘸一拐地赶了来,直如瞌睡来了便有枕头,忙万分热情地迎了上去作揖:“见过三叔父。”
许徕微微吃了一惊,但他生性坦然随和,也就含笑还了半礼:“听说你们回来,特意过来瞧瞧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紧跟在他身后的冒氏含着笑,怯怯地来了一句:“五侄儿是郡公的救命恩人,自是要去探伤的罢。”
张仪正不咸不淡地对着她行了一礼,规规整整地道:“见过三婶娘。”
冒氏眼里的情绪复杂万分,终是老老实实地敛了眉眼,还了一礼:“郡公一路辛苦。”言罢也不敢多看一眼,低眉垂眼地快步往前跟上了姚氏等人。
这边许樱哥已经揪着姚氏问完了要问的话,知道许扶昨夜彻底清醒了,与卢清娘夫妻相对伤心了一回之后,又是有些被激着,半夜里又发了一次热,所幸他性子顽强,便是吃什么吐什么,也是咬着牙将该喝的汤药喝完。
“那烧刀子酒效果真不错,退热快。你爹和我商量着是要再造些出来才好。”姚氏感叹着,“清娘这孩子早前我看她是个温婉性子,却也是个倔强的,不顾自己才刚小产,非得亲自照顾五郎,她嫂子又只是堂嫂,也不好多说。你二婶娘呢又是个软绵性子,见她不听也就算了,还是我去骂了一顿,才红了眼跟她嫂子去歇。”
许樱哥听得又是难过又是欣慰,许扶能得这样一个妻子倾心照料,那也是他的福分。况且这些年,许彻邹氏夫妇待他也是真心不错,也算是求仁得仁。
须臾行至许扶一家人暂居的客院,早有侍候的婆子出来迎着,禀告道:“五爷这时候精神倒是还好,就是五奶奶娘家亲戚也在里头探病。”又凑过去贴在姚氏身边轻声道:“五奶奶请托她大堂兄帮着找宅子呢,怕是想搬出去。”
姚氏皱了皱眉头,道:“还是替我们通传一下吧。”
那婆子忙奔进去,不一时,就见许彻、邹氏老夫妻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了出来,邹氏目光炯炯地一扫,许樱哥下意识地便微微垂了头,往姚氏身后躲了躲。辛亏邹氏很快便收了目光,热情地领着众人往里走,少不得悲悲切切地诉苦:“也不知是什么天杀的恶徒,就这样的狠毒,辛亏是有他大伯和大伯母们照管着,不然可真是叫我们怎么办?”
姚氏等人少不得又拉着她苦劝一回。这边许彻对着张仪正有些转不过话头来,结结巴巴地道:“原来是郡公回来了,本该让五郎上门去探您的,倒烦劳您来瞧他,这可真是……”
张仪正倒是温和得紧:“族叔客气了,且不论五哥对我和樱哥都有救命之恩,便就单说他是族兄,在部里也是同僚,他遭了大难,正该我们来瞧他。”
许徕也在一旁相劝,好容易顺顺当当进了许扶养伤的屋子,卢清娘的娘家人早就躲了出去,唯剩了两个侯府里的婆子同一个叫做菡萏的小丫头留在里头。
这间客房,虽比不过后头的采萍阁清净凉爽,却也是许家所有客房中最好的一间。又有许衡与姚氏等人关心着,收拾得很是清爽舒适,饶是如此,众人才踏进房门之时却也被里头的各种不好闻的味道给熏了一回。也不知真是味儿太闷人,还是想借机发作,许樱哥眼里瞬间便泛起了泪光。
邹氏尴尬着:“真是让你们见笑了,要不,隔壁请奉茶?”
姚氏便转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众人:“你们昨日该探的也探过了,这屋里窄,济困又是才醒,全都挤进来倒为不美,除去三弟和樱哥小两口,其他人都去隔壁喝茶。”
众人依言退下,冒氏临走时深深看了许樱哥一眼,再看了看张仪正,却见张仪正垂着眼盯着脚底下的青石砖,面无表情,全无所动。冒氏微微叹了口气,神色晦暗不明地退了出去。
许扶刚见过一回岳家人,本已是累了,却还硬挺着等待许樱哥等人,眼见着红了眼圈的许樱哥,便朝她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来。兄妹二人心意相通,不用多语,许樱哥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告诉她,他很好,让她不要担心。虽是打击伤害程度远比之前的鞭笞事件时更为严重,但明显这回许扶的精神状态好太多,他生命中不屈服的一面被空前激发出来,他不服,所以他很顽强地撑着,顽强地在和伤情奋斗。
许樱哥对许扶伤情放心的同时却更为难受,她在许扶的眼里看到了小时候最为熟悉的那种狠厉与隐忍。他必是要报复的,眼前所有的温和笑意全是假象,里头隐藏着更深的仇恨与不屈服。她不想许扶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可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许扶的反应,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正是理所当然。
一旁的许徕同姚氏温和恳切地说着宽心的话,许扶虚弱地笑着答了两句后便只顾看着立在一旁的张仪正。许樱哥见他神色不虞,心里一紧,忙笑道:“五哥,远思昨日傍晚才回来,听说你这里出了事,今日一大早便领了我来瞧你。”
张仪正平静上前,语气和缓:“五哥可好多了?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好伤才是。”
许扶轻轻出了一口气,道:“给南郡公添麻烦了,在下身负重伤,不能起身相迎,请恕罪。”话里行间照旧的疏离。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张仪正并不在乎,转头对着姚氏和许徕等人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五哥讲,不知可否方便?”
许彻怔了怔,笑道:“当然方便,方便。”
姚氏不放心,便道:“樱哥,你留在这里看顾着些。”
许樱哥求之不得,忙起身应了,迎头碰上邹氏沉默倔强的目光,垂头默了片刻,索性抬起头来望着邹氏微微一笑。邹氏吃了一惊,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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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蜜意
雕花的木窗被推开,燥热却又带了几分清新的暖风立即涌入,把室内的药味血腥味酒味席卷着自另一端吹了出去。院子里葱郁的树木随风哗哗作响,一枝青翠的竹叶俏皮地自窗前探进头来,摇了又摇。
许扶长长吸了口气,看着在屋里闷着头忙个不休的许樱哥,眼里多少浮起几分温柔怜惜之意,于是语气也变得随和了些:“三爷有什么吩咐?”
“五哥客气,不敢说吩咐,不过是有几句话要说。”张仪正认真打量着面前的许扶,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鬓边却已见斑白,眉眼里似乎永远都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哀伤之意。固似许樱哥的俊美眉眼如今已被一道鞭痕破坏了美感,虽则那鞭痕曾被精心处理过,到底是一道伤痕,正如一块美玉被摔碎了,再巧的能工巧匠也不能让它复原。
察觉到他的打量,许扶有些厌恶地别开了头,淡淡地道:“三爷但说无妨。”
张仪正斟酌再三方缓缓开了口:“五哥可知,贺王世子在前日夜里暴毙?”
许扶平静地道:“听我族伯说了。”
张仪正点点头:“那贺王府认为这事与我们府上和学士府脱不掉干系,故而大闹我们府,抬尸闹事,替樱哥安了个打死人的罪名之事,五哥可又听说了?”
许扶的眉毛一下子蹙了起来,眼里凶光毕露,却又很快垂了眼帘淡淡地道:“不曾听说。”
许樱哥有些生气地嗔道:“三爷真是的,把这些不相干的琐事闲事说给五哥听做什么?”
张仪正微微一笑,道:“五哥又不是娇弱的闺中弱女,什么都听不得,这些事情他越早晓得越好。”
可许扶现在正养伤!让他知道这些事情,只会让他心中更恨,更觉无力。许樱哥担忧地看向许扶,看到许扶放在薄被上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便赶紧道:“那也是。”随即轻笑了一声。道:“那我也说件趣事儿给五哥听,权当五哥病中无聊的调剂了。今日早上,我们三爷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
待她声色俱茂地将张仪正在贺王府门前的一系列表现说完,才发现两个男人都在沉默地看着她。张仪正才见她看过来便及时垂了眼睛喝茶,许扶是不高兴和高兴掺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一个人的舞台很寂寞,许樱哥有些讪讪地垂了眼,端起一杯已经凉了的茶假借喝茶以掩盖尴尬。
许扶到底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闷了片刻便干巴巴地给她找了个台阶下。言不由衷地赞道:“三爷性情中人,此番作为果然是大快人心,但也要防着小人记恨作祟。”
张仪正也还上道,立即认真敛了眉眼跟上去道:“五哥,我正是这个意思。明枪易暗箭难防,便是我们府上也少不得被恶心了又恶心,何况是你。”
“是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方长,当下还是先安心调养身子才是。”许樱哥便又感激起张仪正来了。他把她想和许扶说的,却没有机会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夫妻二人配合默契。许扶深深地看了许樱哥一眼,见她看着张仪正,眼里透出的满意半点都不掩盖,便在心里深深叹息了一声,无精打采地道:“我记住了。”
许樱哥松了口气,本还想借机再多说两句,就听张仪正道:“你不去看看五嫂?”
她是想去看来着。不是担心这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呛起来么?但张仪正已把话说到这里,并无推辞的余地,许樱哥只得站起身来对着许扶行了一礼:“五哥多多保重。我去看看五嫂。”
见她提起卢清娘,许扶便有几分黯然:“去罢。”却也不想再与张仪正多语,自闭了眼不再说话。张仪正倒也知趣,跟着许樱哥便出了门。
此时卢清娘的娘家人已经告辞离去,老实巴交的许彻生怕怠慢了贵客,便硬拉着许徕在门前不远处候着,见他夫妇出来,忙迎上去请二人到隔壁奉茶。张仪正毫不客气地跟着许彻和许徕去了,许樱哥则顶着邹氏压力十足的目光,硬着头皮坐在了卢清娘的床前。
说来,二人虽在之前见过两次面,也互相递过几次礼物,但第一次会面之际,许樱哥知道卢清娘,卢清娘却不知道许樱哥;第二次会面时,许樱哥脸上敷了厚厚一层脂粉,周围客人又多,还有个冒氏在那里捣乱,两人匆匆而过。所以此番见面,二人才算是真正会面。
一夜之间近乎家破人亡,失去家业,丈夫险些丧生,再失去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卢清娘所受的打击不小,难为她还能打起精神招待许樱哥等人,也不忘表示感谢,言辞条理清楚,举止得体。并不过多地去提自己家的伤心事,说得更多的却是对许樱哥所遇之事的关心。
坚韧自守,温柔有礼,许樱哥在这女子的眉间看到了一种茁壮的生命力,是为许扶的良配。许樱哥不由真正对卢清娘生出些喜欢和亲近来,更是钦佩姚氏挑人的眼光。虽则怜惜也有心亲近,到底身份所限,一旁又有个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