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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被桑墨阳一顿说,也不生气,只嘿嘿陪着笑。她哪里关心宫里边儿的事,不过是关心岑文甫而已。桑墨阳也未必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找些话堵住她的嘴。
也是,桑墨阳向来对是非漠不关心,除了医病,从不过问宫里边儿的事儿,想来在他这边也打听不到什么,便将那碗茶咕嘟嘟一口饮下,然后抬袖一抹嘴角,起身告辞。未央顿了顿,见桑墨阳也没相送的意思,便自顾自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迎面闯进来一个紫衣少女,差点儿没撞上。
那紫衣少女见是未央,不由白她一眼,冷哼一声,便往房内走去。未央促狭地回头一瞧,果然见那紫衣少女换了一副笑颜,叽叽喳喳地纠缠在桑墨阳的身旁,一口一个‘桑先生’,眸中的爱意如火,挡都挡不住。
桑墨阳左躲右闪,只是摆不脱,未央看着他拘束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嘴角便荡起一丝笑意,这个桑墨阳终于遇到了个克星!
克星乃是九皇子妃容华的妹妹——容珠,因着前一段桑墨阳给九皇子疗毒,常常进出九皇子府中,故而与她相识。这姑娘不知为何,竟对桑墨阳一见钟情,于是便一通穷追猛打,扰得桑墨阳不胜其扰。
未央浅笑摇头,桑墨阳是该娶个妻子管管他了!
未央从太医院出来,见天色已晚,忙匆匆往宫外赶。正走着,忽见前方一队人马迎面而来。马上之人皆身披软甲,手持兵器,行色匆匆。
马队到了跟前,认出未央,忙齐齐勒住马。马上一人朝未央拱手做礼,说道:“原来是林姑娘!”
未央见是禁卫军魏统领,不由心中生疑,这些人入夜在宫中戎装行走,必是有事。于是问道:“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
魏统领面有迟疑,虽说未央是禁军副将,可是皇帝却有言与他,只是让未央挂个闲职便可,所以禁卫军的事,除了巡逻值更,并不曾多告知与她。可名义上未央毕竟是禁军副将,也不好拂她的面子,于是只得用一句“奉旨办差”搪塞过去。
未央听了这话,心里明白,也就不再多问,寒暄几句,便告辞出了宫门。
心中有事,一夜无眠。恰好第二天是她当值,于是一大早,未央便进了宫。远远看见万寿殿大门紧闭,皇帝的贴身太监文兴文公公并着一群宫女太监躬身候在殿外,便知皇帝还未起床。
未央带着侍卫们在皇城里巡视了一圈,又回到万寿殿外,只见殿门大开,门里门外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
未央心里一惊,心知定是出了事儿,忙在一边儿跪了,侧眸小声向旁边的小太监打听。
小太监一开始还不肯说,禁不住未央一阵软磨硬泡,便左右看了看,方小声道:“不得了了,昨天晚上魏统领奉旨去搜查东宫,本意是去搜查太子毒害九皇子的证据,不料却搜出了许多兵器。皇上龙颜大怒,正扣押了太子,着刑部调查呢!”
未央大惊,不由抬眸看了看殿门,隐隐听到里面似乎有哭泣哀求声,忙道:“谁在里面呢?”
小太监双眸一瞪,压低声音道:“是皇后,方才匆匆赶来,替太子求情。哭了好大一会儿了!”
未央悄悄叹气,所谓舔犊情深,想来帝王之家,亦是如此,只可惜这帝王的家事,却往往比那寻常人家更多出几许无奈。
刑部的审查一连持续了三天三夜,太子的亲信被诛杀过半,就连平日与太子亲厚的朝臣也多有受到牵连者,或被罢官,或被流放,一时间朝堂之上,哀鸿遍野,人人自危。
公孙皇后眼瞅着太子谋逆之罪已成,便日日到殿前哭诉求情。李睿念着骨肉亲情,又见公孙皇后哭的可怜,便下旨饶了太子一命,贬做庶民,流放到南蛮之地去了。
太子被流放那日,恰是未央当值,奉命跟着皇后一起去为废太子送行。一行人跟着车队走了一程又一程,废太子几次相辞,公孙皇后只是不肯放他离去,就这样一直送出几十里地。眼看着日薄西山,皇后才恋恋不舍地下令回城。
未央远远看着公孙皇后与废太子在十里长亭相拥而泣,心头也酸酸的难受,虽然她一直不喜欢太子,可眼见着昔日王孙公子,一朝变为庶民,满目繁华一夜间倾覆,不由为这命运般的际遇悲戚不已。
这个时候,皇后与废太子都不曾想到,这十日长亭一别,竟是两人此生的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良弓深藏
晚上回到府中,见岑文甫的书房亮着灯,才知他回了府。未央站在门廊上半天,犹豫再三,还是提足迈入房中。
岑文甫本来在灯下埋头批阅文牍,听到脚步声,一抬头,见未央立在眼前,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于是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问道:“可是有事?”
未央顿了顿,才下定决心似得问道:“师兄,我有一件事问你,你可要对我说实话!”
岑文甫见未央神情严肃,心中已有些明白,“若是要问公孙无极的事,大可不必!”
未央摇头,这几日以来,因着太子之事,朝廷里参劾公孙无极的奏章一道接着一道,皆言他身为太子太保,竟然对太子私藏兵器一事毫无察觉,就算不是有意纵容,也有失察之过。皇帝虽然一开始不以为然,可是众口铄金,这一道道参劾下来,早晚心中生疑。
这些天以来,公孙无极一直称病不朝,想来日子并不好过。而将他推到这样一番境地的,不用说,自然少不了岑文甫的一份功劳。
未央虽然为公孙无极担着心,却并不是替他来向岑文甫兴师问罪的。毕竟这朝堂上的争斗,历朝历代不曾停歇,今日是公孙无极落难,但倘若陷入被动的是岑文甫,也难保公孙无极不会对他穷追猛打。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公孙无极这次最多落个元气大伤,断不会有性命之虞。可是岑文甫则不然,他没有一个皇后姐姐做后台,手中也无一丝兵权,倘若稍不留意,必定万劫不复。
未央这一片苦心,岑文甫却未必能懂。可就算他不懂,未央也不能不管。
“师兄,东宫里藏有兵器一事,你是否早已知晓?”
岑文甫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惊讶,他抬眸看看未央,没有说话,可是未央却懂了。
“我再问你,此事九皇子是否早已知晓?”
岑文甫目光微滞,却依然闭口不语。
未央冷笑,“好一招苦肉计!师兄,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位极人臣?”
岑文甫一愣,抬眸看着未央,淡淡道:“这些事不用你管!”
未央心中一凛,忙绕过桌子,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臂,仰脸盯着他的双眸,殷声劝道:“师兄,你是一个外人,何必非要卷入到他们皇家的争斗中去!你难道不知道,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未央希望师兄能够平平安安,至于谁做太子,谁做皇帝,未央一点儿都不关心,未央关心的,只有师兄你呀!”
这般殷殷告白,任谁听了都不可能不为之动容,岑文甫果然不似方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看着未央,目光轻柔下来,“阿央,没有任何一场政治斗争不需要流血!”
岑文甫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奈,未央听了,心中一阵难过,她下意识地捧起岑文甫的手,双眸中盈盈流波,恳声道:“可是师兄,未央不希望在这条路上看到你的血!”
岑文甫低头凝视着未央的双眸,怔了怔,继而反手将她的一双柔荑轻轻包裹在掌中,敛起眉,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未央目光一暗,她简直讨厌极了岑文甫的这份固执,她说不动他…
岑文甫的双掌紧了紧。熟悉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未央只觉得眼眶一热,两行泪水立刻夺眶而出。
她轻轻伏在岑文甫的膝上,悄然闭上眼,默默在心底叹气:师兄啊,师兄,为什么未央总觉得你有些事情在瞒着我,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可以对未央言明?
参劾公孙无极的奏章,仍一道接着一道地呈到李睿的面前,扰得他不胜其烦。正在李睿左右为难之际,公孙无极却突然上了道折子,声称身体抱恙,恐耽误国事,特请辞去右丞之职,并请交还兵权。李睿虽有犹疑,但是怄不过百官缕缕进谏,不得已顺水推舟,准了公孙无极的折子,令他回老家养病。
此令一出,朝臣们总算是安了心。
这一日,公孙无极一辆马车,三五个随从,一路晃晃悠悠出了长安城。
“停!”马车走出老远,戛然停住。
公孙无极从车厢里探出头,跳下马车,驻足回望,见长安城正门城楼远远耸立在天幕之下,不由一阵感慨。
默默静立了一会儿,正要吩咐随从们继续赶路,却听到旷野中响起一阵匆匆的马蹄声,纳闷地回眸一瞧,只见远处一人一骑,飞速朝这边儿奔来。
近了一瞧,马上之人却是未央。
未央在公孙无极前面勒住缰绳,跳下马背,略微尴尬地笑笑,“怎么离京也不告诉未央一声?未央好来送送王爷!”
公孙无极勾唇笑道:“难得你记挂着本王,这偌大的长安城,也只有你一人来为我送行而已!”
未央见公孙无极身着布衣,虽不损其贵族之气,却实在萧条许多,又见其随从才三五个人,与他平日里的排场相去甚远,不由为他难过,“你虽罢官,王爷的爵位还在,何苦弄得这么寒酸?”
公孙无极眉眼一挑,打趣道:“本王若还是像往日那般前呼后拥,招摇过市,这文武百官岂会放心放我离去?”
未央叹气,公孙无极说的没错,如今的他,正处在风口浪尖,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可是看他虽谈笑风生,其实心里怕并不见得真就如此洒脱。
“王爷从此逍遥山水,未央心中甚是羡慕!”未央挖空心思想找出一些话来安慰,却发现说出口的全是无奈。
公孙无极眼中浮起一丝促狭的笑意,“既如此,何不与本王一起离开,从此相伴游历山水,岂不快哉?”
这人话里话外夹杂着戏谑,也不知有几分认真。
未央摇头轻笑,“你倒是躲了清闲,我那个师兄怕从此再不会有安生日子!”
公孙无极凤眸一弯,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未央,说道:“我看不然,他如今春风得意,本王那右丞的位子,迟早是他的!”
未央白他一眼,“你何必说风凉话,右丞之位悬空,皇上却并未有新的任命,可见他虽然罢了你的官,却也不信任我师兄。”
公孙无极长叹一口气,目光里悄然浮起一丝寥落,缓声道:“你既然来给本王送行,本王便送你一句真心话:何苦巴巴跟在岑文甫身边?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公孙无极直言直语,未央听了,也不生气,只是故作悠闲地挑眉长舒一口气,凝眸笑道:“未来的事,谁能说的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丝毫不领他的情。
公孙无极眉心一蹙,整张脸瞬间耷拉下来,“你以为你一个弱女子,能够守护得了他吗?”说话间,语气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薄怒。
未央见他生了气,心中砰然一动,愣愣地呆立片刻,突然挑眉苦笑,“他的野心那么大,未央如何守护得住?不过是陪伴在他身边而已。”
公孙无极见未央笑容寥落,心口竟莫名一紧,再不忍心拿言语激她,于是深吸一口气,故意顽笑道:“真是羡慕岑大人,你说本王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皇上方对我生疑,一众姬妾便望风卷了钱财而去,生怕受到牵连!”
“想本王也曾叱咤风云,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着不计其数,如今却只落得个潦倒窘迫,敢来送行的也只你一人尔!”
未央抿嘴一笑,眼中精光闪烁,“王爷何必期期艾艾,您此去乃是权宜之计,这大周朝如今还少不了您,只怕要不了多久,皇上便会召你回京!”
公孙无极目光微滞,轻轻摇了摇头,回眸看一眼长安,幽幽叹道:“就像你方才所言,未来之事,谁能说的准?就算皇上有意召我回京,只怕那时满朝文武也未必肯相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未央一时又有些尴尬,“王爷还在恨我师兄?”
公孙无极一愣,继而摇头轻笑,“无所谓恨与不恨,如果本王此刻身处他的位置,怕只会比他做的更加绝情!”
未央闻言,心中不由一片凄然。
冷风吹来,夹杂着彻骨的寒意,未央默默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仆从上前提醒,“天色不早,早些赶路要紧。”
公孙无极便向未央告辞,未央道了一声珍重,看着公孙无极上了马车。
公孙无极隔着马车向未央抬抬手,车门‘咚’地阖上。
空阔的天幕下,未央一手牵马,抬眸目送公孙无极的马车一路烟尘,骨碌碌向前而去。
回到岑府,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