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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费姨娘进来,范氏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是墨篆代范氏问的话:“费姨娘有什么事?”
费姨娘的笑容依旧温和大方。一面将用琉璃瓶子装着的花露拿了出来,一面道:“闲着无事,见园子里的瑞香花开得正好,就照着大夫人的样子,采了些瑞香做花露。没想到竟然成了。就想着送些给大奶奶和珍姐儿。只是珍姐儿身子骨向来虚弱,又不曾断药,也不知道能不能用,特意拿过来请大奶奶和墨篆姑娘帮着掌掌眼……”
范氏想到费氏给俞敬修做的几件衣裳就觉得腻味,闻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正要不屑的拒绝,谁知道费氏已将那花露的瓶子打开,屋子里立刻弥漫着瑞香花特有的清香。范氏闻了精神一振,觉得头痛都好了很多,倒把那拒绝的话给咽了下去,但还是轻描淡写地吩咐墨篆:“收下吧!给太医看看,若是能用,就能珍姐儿送去。”
墨篆应了声“是”。
范氏就伸了手,示意墨篆将茶递过来,也是在暗示费氏可以走了。
不曾想一向很是机灵的费氏却像没有看见似的,站在那里笑道:“说起来,我去采瑞香花还遇到了一件事。”说着,也不管那范氏有没有兴趣听,径直道,“管着花圃的刘婆子,大奶奶可有印象?我去采瑞香花的时候,她正和当值的李妈妈诉苦了。说是她家的老头子这些日子天天嚷着腰疼,她忙着给园子里的花换钵嫁接,哪里有时间陪他去看大夫?就让她家的老头子自己去看大夫。她家的老头子回来,说大夫诊断,是陈年的旧疾,要每日针炙才能好。不然,等年纪大了,恐怕要瘫在床上起不来了。刘婆子听着吓了一大跳,又不得脱身,就把银匣子的的钥匙给了她家的老头子,让他先看病。不曾想等她忙完了园子里的事去一看,多年的积蓄都花光了。她慌了神,忙去大夫那里问病情。这才知道,原来她们家的老头子这些日子根本就没去看病,而是迷上了他们家隔壁的一个寡妇……”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看见范氏和墨篆交换了一个目光。
费氏嘴角很快荡漾起一个笑意,又如落在湖中的小石子,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当时也不过是听听。谁知道今天采蓉告诉我。刘婆子家的老头子把刘婆子给打了,还要休妻呢!”她说着,哈哈一笑,道:“大奶奶,您说好笑不好笑!这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人寒碜?何况那刘婆子的老头子又矮又瘦又小,也就刘婆子把她当宝。那寡妇,多半是想哄他两个钱花花……”
范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喝斥费氏道:“妇人最忌多舌。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像那些下等的婆子似的搬弄是非起来?”
一席话说的费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喃喃地道:“我看大家都在说这件事,就想说给大奶奶听。让大奶奶也笑一笑……”然后忙道,“大奶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范氏脸色微霁,这次直截了当地道:“没什么事,你就回屋去吧!”
费氏曲膝行礼回了厢房,却吩咐采蓉:“当着大奶奶的面,我不好打点墨篆姑娘。我这里还有瓶月季花的花露,虽然比不上瑞香,却也香气宜人。你去前院和大奶奶屋里的姊妹们说会儿话,瞅着机会把这花露给墨篆姑娘送去。”
女人的爱美之心让采蓉接过花露就凑在鼻头闻了闻。果然香气宜人。她笑盈盈地应是,去了正院。
不一会,她就折了回来。
“姨娘,”采蓉嘟着嘴,“大奶奶不知道让墨篆姐姐去做什么。我刚上前,就挨了墨篆姐姐一顿训斥……”
“哦!”费氏挑了挑眉,道,“可能是墨篆姑娘今天心情不好吧!你也知道,当差嘛,有时候也会受点委屈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等哪天墨篆姑娘闲下来了再说。”
采蓉听着笑了起来。高高兴兴地点头,将花露收在了自己的箱笼里,只是几次找机会想送给墨篆,都没有碰到墨篆的人。问其他人,大家只知道大奶奶有事嘱咐她去办了,具体是什么事,却是谁说不清楚。
这样过了几天,下起雨来。沙沙沙打的树叶直响,屋檐的水像线似的落下来,溅得四处都是。
大家都窝在屋里或是做针线活或是说着闲话,到了晚上,又都早早地进屋歇了。
正屋那里突然一阵响动。
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显得喧哗。
听到的都吓了一大跳。那想讨好卖徒弟或是自觉体面的,忙穿了衣裳过去看,也有愉懒的,躲在被子里装作没听见。
费姨娘忙吩咐采蓉点灯:“我们也过去看看。兴许是珍姐儿有什么事……”
采蓉不敢怠慢,忙服侍费姨娘穿了衣裳,又拿了把伞,服侍费姨娘往正屋去。
路上,她不由回头。
吴姨娘的屋子里一片漆黑。
采蓉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把伞又往费姨娘那边举了举。
雨水斜斜的飘下来,很快打湿了她半边身子。
采蓉不以为然,待上了正屋的回廊,她这才发现正屋虽然灯火通明却大门紧闭,屋里子还传来范氏尖锐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的声音。
几个比她们早到的丫鬟、婆子都神色有些惶恐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哼的样子,还有的人索性偷偷地溜回了自己的屋里。
采蓉心中暗生不妙,忙去拉费姨娘。
费姨娘却上前几步,“啪啪啪”地用力拍着正屋的大门:“大爷!大奶奶!出了什么事?”又喊墨篆,“墨篆姑娘,快开门,我是费氏!”
采蓉心中一急,喊了声“姨娘”,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墨篆冷着脸站在那里,堵住了厅堂的灯光,也堵住了厅堂的大门:“半夜三更不睡觉的,在这里做什么……”
采蓉就看见费姨娘眉宇间闪过一丝毅色,一把就推开了墨篆,一面往里闯,一面大声道:“大爷,大奶奶,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劝架
俞敬修和范氏在内室,费氏走进厅堂的时候还可以听到范氏嘤嘤的哭声:“……你说我冤枉你,这件事只怕是任谁听了都会‘冤枉’你……又是赁了宅子安置,又是四处上下打点帮她走关系,又是找了人服侍,前前后后花了两千两银子,她又不是五、六岁的小姑娘,只带了个没见过世面的乳娘和小丫鬟,就敢从山东跑到京都,这样的人,你说她什么都不懂,你说去听听,看有没有人相信?我看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你当冤大头收拾!只有你,掉到她的陷阱里还不自知,反把她如珍似宝的供着、捧着……”语气酸溜溜的。
费氏听得不由心头一跳。
没想到瞎猫子撞到了死老鼠,竟然让她给蒙对了!
内室就传来俞敬修的一声暴喝:“你还有完没完?什么冤大头?什么供着捧着的?你还要我怎么跟你说?”
费氏心念飞转。
进去还是不进去?
进去,一个不好,不仅会引起范氏的反感还可能让好面子的俞敬修厌恶,她可能从此在俞家再也站不住脚;不进去,等墨篆回过神来追上来嚷嚷起来,她一样会因为无礼窥视而被范氏和俞敬修憎恶,甚至有可能会让俞敬修迁怒……
她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既然箭在弦上,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纵然失败,以后想起来,至少不会后悔。
说时迟,那里快。费氏撩开帘子就闯了进去。
“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她面带善意地走了进去,“有什么话您好好和大爷说就是了。这半夜三更,虽然下着雨,可一点点小动静还是会传得很远,我在后罩房都听见了。要是惊动老爷和夫人。岂不是让他们又跟着担心。”说着,笑着喊了一声紧追着她进来的墨篆一声:“麻烦姑娘您给大奶奶打点水来,我服侍大奶奶洗个面。”一面说,一面走到了范氏的面前,从衣袖里掏出帕子弯身递给范氏,柔声道,“大奶奶,你擦擦脸。”然后站了身子对着俞敬修道。“大爷也是的,大奶奶在家里帮着夫人主持中馈,每天不知道有多忙,还牵肠挂肚的惦记着您在山东好不好。吃饭香不香,穿得暖和不暖和,身边服侍的细心不细心,您倒好,回到京都不好好陪陪大奶奶,反而天天往外跑,大奶奶就是想找您说几句体己的话都找不到你……”语气带着几分抱怨,几分不平。
俞敬修和范氏都愣住。
而墨篆在经历了费氏闯门的错愕之后,最初的惊讶已被无尽的愤怒所代替。
费氏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姨娘罢了。竟然敢一把将她推就这样闯进了大奶奶的内室。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人,大奶奶和大爷置气,有她说话的地方吗?
所以听到费氏吩咐她时,她眉角一挑,不禁出言讥刺道:“费姨娘,我是大奶奶贴身的丫鬟,好像还论不到你来吩咐吧?”只是她话音未落。就看见俞敬修一个冷冷的眼神瞥了过来,让她心头一凛,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俞敬修看她的眼神就更冷冽了。
刚才范氏闹腾的时候她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现在有人来劝架了,她倒抖起威风来了。不管怎么说,费氏也是他的妾室,哪里就论得到她一个做丫鬟的来教训。当着他的面她还敢这样,可见他不在的时候是多么的嚣张。
感觉到俞敬修的怒意。墨篆打了个寒颤,想到范氏对费氏的厌恶,她在心里冷冷一笑,决定以后再和费氏计较,曲膝行礼,退下去吩咐粗使的婆子打水去了。
而俞敬修在墨篆退下去之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范氏的身上。
范氏接过费氏的帕子,狠狠地揉成了一团,使劲地丢在了地上。
费氏脸上露出些许的尴尬来。
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把被范氏丢在地上的帕子捡了起来,沉默地转身,给俞敬修和范氏各倒了一杯茶。只是俞敬修的茶是态度恭敬却沉默地递到俞敬修手里,范氏的茶则是轻轻放在炕桌上的,还双手抱着红漆海棠花的茶盘低声劝着范氏:“大奶奶,您喝杯热茶,人会舒服一些。”
范氏和俞敬修哭闹了半天,眼睛发涩鼻子塞,人很不舒服。尽管她不喜欢费氏,却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她没有拒绝,端起茶盅来喝了一口。
没有被喝斥……费氏心头一松,头微垂,低声劝着范氏:“大爷的性子您是最清楚不过的,只要是您的事,没有一件不放在心上的。就是有天大的事,您看在大爷这样尊重您的份上,您就别发脾气了。”
范氏脸色一沉。
这是劝架的话吗?
说得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她知道什么?就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念头一闪而过,心里隐隐涌起股不安来。
正欲仔细想想,墨篆打了水进来。
费氏忙过去帮忙拿耙镜、帕子之类的小东西,又帮范氏把帕子围在胸前,褪了手镯,服侍范氏洗脸。
范氏被这么一打扰,把心底的那一点点困惑暂时放到了旁边。
净完面,费氏又服侍范氏重新梳妆。
俞敬修看着,起身就要出门。
“啪”地一声,范氏族就将手中的耙镜拍在了紫檩木的梳妆台上:“你要去哪里?这么晚了,你难道还要去针匠胡同看那个闵小姐不成?你可别忘了,外面已经宵禁了,你要出去,就得拿了公公的名帖。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她说着,眼睛立刻泛起红来。
俞敬修又羞又恼。羞的地范氏竟然当着费氏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恼的是范氏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
他不由脸色一沉,抬脚就要走。
却听见那费氏柔声道:“大奶奶,您说这话,我可不爱听。”
这屋里的事什么时候论到你费氏喜欢不喜欢?
给她三分颜色,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俞敬修、范氏和墨篆都不由默然。
偏生那费氏却好像没有感觉到大家的异样似的,继续温声道:“我虽然不知道大爷是为什么要去针匠胡同看那位闵小姐,可大爷自幼学的是圣人文章。行事谦逊、磊落,纵然有小节上有失礼之处,却决不会做出有失君子之德的事来……”
俞敬修听着眼神一亮。
范氏却勃然大怒。
我和德圃的事,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她张口就要喝斥费氏,谁知道费氏却蹲到了她的膝边,仰着头凝视着她,表情真诚地道:“我不知道您和大爷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可能说的话有些片面。您这个时候又在气头上。不免会有失偏颇。今天的事,您就不要再想了。我这就去给您做碗杏仁露。你喝了杏仁露,好好的睡上一觉,等明天早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