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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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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是实话,这么多年来,眉心间的疼痛时不时出现,只不过随着年龄渐长,疼痛的强度在加强,时间也在延长而已。他顺势靠墙坐下,其实已经不太介意那股疼痛,有其他的疑惑,渐渐从他心底浮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慢慢减缓,原重生摸摸眉心,站起身来,向何老爹道谢,接着急匆匆地离开。
  “原小哥,还是看看大夫吧,头痛毛病拖久了,不是好事……”何老爹对着原重生的背影叫着,奈何他走得太快,一会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何老爹离去不久,不多时,拐角处走出一个人,顺着原重生离去的方向追去。
  第二章
  原重生立在茅屋前,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进还是退。
  “重生?”门里,飘出他熟悉的声音。
  “是。”略微迟疑后,原重生倾身,卸下肩上挑着的米食粮油,慢慢走到门前。
  “进来吧。”
  依旧是冰凉的声音,使他又想起初次听见这样的音调时,感觉就像掉进了冰窖一般不寒而栗。
  “师父——”得到许可,他推开门,看着面前盘膝打坐的人,恭敬地叫道。
  吐纳完毕,流光吸气,收回放在膝上结印的手指,缓缓睁开眼睛,下地,走到原重生身边,抬眼向外看了看。
  “东西多了些。”她开口,平淡的语气,却是在等原重生的答案。
  “路上遇到何老爹,他送给我的。”原重生毫不隐瞒,如实相告。
  “为何要赠与那你这些物品?”
  “因为——”才要说出缘由,眉心却扯痛了一下,令他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重生?”
  “因为上次我帮他修葺了漏雨的房顶,所以他特意答谢我。”他心一紧,没有预备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是吗?”还是没有看原重生,流光的脸,仍然向着门外。
  “是。”垂下眼帘,原重光回答。
  这是头一次,他在师父面前撒了谎,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一眼与他平行而立的师父,见到的,是她的侧面和长长的黑发,以及系住长发的淡黄色绢带。看着、看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胸口。
  “施人小恩,不求回报。重生,这些东西,你本不该收下的。”流光忽然转头,对原重生说。
  “重生——知道了。”原重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猛然收回身畔,动也不敢动。
  “既然知晓就好,这次的事,就算了,但,下不为例。”见原重生乖乖地点头,她再看了一眼外面,才回头对他说道,“桌上的东西,是为你准备的,你过去瞧瞧,看合不合适?”
  原重生走向木桌,触目所及,是桌面上叠放得很整齐的一件鹿皮夹袄和一双鹿皮短靴,那些皮料,他认得,正是几日前师父向他要去的鹿皮。
  心口在发热,他捧起夹袄和短靴,盯着流光,不敢置信地问她:“师父,这,真的是给重生的吗?”
  “当然是给你的。”流光走过去,展开夹袄在原重生身上比试,有些不满意地摇摇头,“短了些。”
  是她疏忽了。这两年,他身形渐长,她仍按照他几年前的体形做,当然不合适。
  “不,合适、合适……”原重生接过流光手中的夹袄,拼命地点头,“只要是师父做的,都合适。”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似的,他一把拿起桌上的鹿皮靴,套上脚,还来回走了几趟,最后站定在她面前,伸出一只脚,“你看!”
  见他孩子气的举动,流光忍不住笑了。真是一个傻孩子啊,明明是很普通的东西,他却宝贝得像什么似的。
  “师父——”看见她露出了微笑,原重生一时呆愣住。师父在笑,居然在笑?这么多年来,他是头一次看见师父的笑容,原来师父笑起来,是这么好看,连山下镇子里最漂亮的姑娘都比不上。
  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好大声,像是不受控制,就要跳出来似的。连带着,感觉好好保存在胸口的绢带也快要被震出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原重生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想要拿出先前买的绢带送给她作礼物。
  “重生——”还没有等到他开口,流光忽然收敛了笑容,“先将衣服拿回你的房间。”
  奇怪了,师父的脸色为什么忽然变了?他心底有疑问,却不敢问,抓住绢带的手,紧紧地,渗出了汗水。
  “我要练功,一个时辰之内,不要来打搅我。”流光吩咐原重生,已经感觉到腰间的铃铛在微微震动,发出平常人听不见的声响。她的手,背在身后,暗暗换了手势,目光闪烁,大步走出门外。
  脚,踩上掉落在地的树枝,月牙色的长袍,摇曳过地面。站定在小树林中,流光的眼睛,逡巡了四周一番,才开口道:“不要再躲了,若是真心找我,何必隐身不见?”
  冷冰冰的声音回荡着,树叶沙沙作响,没有人回应。
  流光也不说话,盘腿坐下,闭上眼睛,静静打坐。
  安静异常,有风,掠过她的头顶,腰间的铃铛忽然一震,流光猛地睁眼。一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对面直直向她面门飞来。
  她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剑,在掌心前硬生生停住。手指,一根一根收起,直到握成拳头,盯着面前微微鸣响的剑身,她蓦然挥拳,剑身调转身,被控制着向来处刺去。
  有人从对面的树上跃下,侧过身子,接住迎面而来的剑,眨眼工夫已经将其收回身后的剑鞘,干净利落。
  流光收回手,站起身,盯着眼前的人,慢慢开口:“师兄——”
  “流光,多年不见,你的修为更加精进了。”运天赞赏地说道,走到流光身前,“没有想到,你居然躲在这个地方。”
  “我早就猜到,能够破得了我结界的人,除了师兄,还能有谁?”
  “为什么不猜是师父和溢彩?”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运天问她。七年的时间,今日得见,没有想到她的容颜依旧,仿佛岁月根本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任何印记。
  “师父贵为国师,镇守京师,怎能抛下众多事务?至于溢彩——”流光苦笑了一下,“若真是她,怎会如师兄你这般有耐心等我出现?”
  “难怪师父经常赞你冰雪聪明,有修道之才。”运天叹息,“流光,你可知此番我找你,究竟所谓何事?”
  “是师父叫你来的?”
  “回去吧,流光,师父最看重的,始终是你,要不然,也不会将一生绝学尽数传授于你。”运天苦口婆心地规劝。
  “不。”想也没有想,流光转身,断然拒绝。
  “流光?”运天愕然,没有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眼看着一片树叶缓缓落下,流光毫不留情地开口,“师父早就忘记了学道的初衷。而你们,为了所谓要稳固朝廷根基的借口,这些年来,究竟杀了多少人?”
  “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师父他,也是身不由己……”
  “好个身不由己!”流光打断他的话,“仅仅就因为身不由己,所以就可以大肆屠掠?”
  她学道是为了修身,而不是拿来杀人,身不由己?就这样的一句话,能抵得上那些冤魂吗?
  “流光!”见她没有丝毫留恋地准备离去,运天忍不住大声叫道,“这七年来,紫薇星斗逐渐远离大宋本命星座,北移趋势日加明显。元兵进犯猖獗,民间骚乱不断,皇上震怒异常,迁怒师父,师父也寝食难安啊……”
  “与我有何相干?”她继续走,不想再听下去。
  “没有道理的,应天命而生之人早在七年前就被铲除,天象早就应该改变,可是为什么会……”
  心神一动,流光的脚步骤然停下。
  “流光,你最受师父喜爱,又深得师父真传,可以占星、可以批命,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你为什么不在关键时刻帮帮师父?”见她终于停下脚步,运天心中暗喜,以为事情有所转机。
  “帮?怎么帮?”流光木然地发问。
  听她的语气松动,运天心中暗喜,连忙说道:“欲破蛮夷外患,必先肃清内患,定我国运。流光,只要你替师父找出天命之人……?br》
  “然后,杀了他?”流光慢慢转过头,盯着运天心思被看穿之后的尴尬表情,“抱歉,恕难从命。”
  “为什么?”运天难以理解,“你既然可以收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徒,为什么不肯助与你有数载师徒情意的恩师?”
  “你,见过重生?”瞳孔忽然收缩,流光开口质问,“何时?何地?”
  “山下市集小镇,要不是无意间得知他会批命,继而产生怀疑,我又怎么会尾随他上山找到你?”
  “他,为别人批命?”
  “是,为一个老头。那老头看起来很高兴,还硬塞给他一些东西,后来看他脸色变了,使劲摁住自己的眉心,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休息了一阵子才走。后来,我……师妹,你没事吧?”见流光的脸色突变,运天止住话题,有些担心地问她。
  手,明明在宽大的衣袖中捏得死紧,流光却只是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心底却微微有些刺痛。
  照师兄这样说来,重生不仅没有听她的话,去给他人批了命,还欺骗了她。为什么,他要这样做?难道,这么多年来的相依为命,她这个当师父的,还不值得他信赖吗?
  她不是大慈大悲之人,初见原重生,念他家园被毁,父母俱殁,孤苦伶仃留在世上无依无靠。又因天命所系,小小年纪,即使并未葬身火海,将来也逃脱不了被追杀的命运。与其因为与生俱来的命运而亡命天涯惶恐不安,倒不如将这一世了去,到了阴间,喝下孟婆汤,辗转轮回之后,忘却今生恩怨,也还有另一番天地。
  当时,原重生是生是死,只在她一念之间,全由她决定。
  她是动了杀机,想要了结他的性命,只要那一掌下去,就可以将一切结束,可是偏偏在生死存亡的时刻,他,突然叫出声来,绝望的呼喊、凄惶的表情,承受的极限究竟是多少?
  她,选择让他活下来。这样的选择,不知道是对,抑或是错?
  “流光……”
  指尖接触到微热的物体,不习惯这样的温度,反射性地,她抬手,直觉地挥开。
  运天收回手,略带几分尴尬地看她。唤了她几声,见她陷入沉思没有反应,所以才试探性地想要接触她,没有想到,原来,她还是不习惯别人的碰触呀……
  “对不起……”流光开口,只是看了运天一眼,就将视线移开。清冷的目光飘忽不定,令人看不出她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
  “流光……”运天心底有几分苦涩,几句话,想要对她说,终究是被她无情的道歉击得粉碎,埋葬在她异常冷漠的眼神中。
  怎样的人,会有那样冰冷冷的眼睛?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撼动她情感半分。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流光她,无动于衷的程度从来都没有变过。
  果然如师父所料,她不会随他回去;果然如师父所料,她仍然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果然如师父所料……既然如此了解流光,早就已经料到结局的师父为什么还要命令他们来寻她?来劝说她回去?
  “师兄!”微风拂过,轻飘飘地掠过她的发丝,黑发如瀑,惟一的装饰就是那条淡黄色的绢带,明明没有其他的头饰,看起来却是那么飘逸出尘。
  观眉观眼之时,心仪心动之间,运天已经看呆了。
  “若是师父今日当真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流光自当竭尽全力,即使要了我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她飘游了很久的目光,终于定在他背负在身后的宝剑剑柄之上,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但,要我与师兄一般依从师命而为之,请恕流光难以从命。”
  没有讥诮、没有讽刺,可是她婉转间的每一个眼神,令他的心在隐隐作痛;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令他如芒在背,坐立难安。
  错了吗?
  江山多变,风雨飘摇,乱世之中,孰是孰非,没有是非定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生杀予夺大权,能者为之。大好河山,无限风光,野心壮志之人谁愿意放弃?自然,厮杀争斗之间,牺牲品不能避免。
  流光她,冰雪聪明,难道不明白个中道理吗?
  向前走了一步,他张口欲言。不曾料想,流光忽然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袖随着她的举动展开来,月牙白的颜色笼罩了她全身。抬高头、仰起脸,她微微叹息,轻启唇齿,“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鸟可食……”
  她仰着脸,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没有表情的脸,说不上来由地,莫名其妙有些心悸。一个眼中没有感情的人,眼神明明就该是空洞,可是她,清清冷冷的目光,看不到底;一个口中念着如此民歌的人,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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