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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皇兄”二字就能得知,这位显然是我三位嫡亲皇叔中的一个。
如果我没记错,身负重任的二皇叔目前还在外地,没那时间更没那闲情跟皇父争论;小皇叔才三十冒头,从性格和年纪上讲,他的声音绝不该有苍老的感觉,加上小皇叔特别敬畏皇父,应该也不可能和他吵架。
那么里面的人应该就是三皇叔了。
皇室宗亲大都不常进宫,我只在每年的几次家宴上见过他,比起二皇叔和小皇叔,这位深居简出的三皇叔似乎更喜欢待在自己的王府里。
母后在我面前偶尔会提一提三皇叔,但每次说到他的时候,母后的脸色都会透着些莫名的古怪,不晓得是不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龃龉。
我的思绪百转千回了几番后,继续扒着窗户偷听。
“……无论我怎么哀求,你都不肯吗?皇兄,请看在臣弟喊你一声皇兄的份上,就把他还给我吧!我真的需要这个孩子!真的,我没有其他奢望,就只是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啊!”
“这话听起来有够讽刺的。老三,别以为你一关上门朕就不知道你府里那些龌龊事儿了,你存了什么心思朕猜得出来。侧妃侍妾一大堆,哪个都不能平安生子,其中曲折想必你比朕更清楚。若你真是因皇室血统而断了后,那朕二话不说,过继宛佑也不眨眼。呵,你以为你自绝子息就能博得朕的同情了?也不先估量估量朕愿意不愿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为什么承担了这种苦果?说来说去还是皇兄你的错啊!当年要不是你娶了荏苒,我们怎么会被活生生的拆散?!我的孩儿,我可怜的孩儿,竟连生身父亲都不能相认……”
“从来没有尽过父亲责任的人,有资格对朕说这种话吗?他心里本来就有些别扭,如果朕下旨把他过继给你,岂不是要让他一辈子都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想让儿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吗?”
我暗自心惊:等等等等,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好像在指——
我还没来得及捂上耳朵装死,就听屋里有人跪下了。
“皇兄啊,如意是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啊!皇兄,我求求你,当年你连他的出生都不在乎了,为什么现在不能让我体会一下做父亲的感觉?我不告诉他,真的,我什么都不说!求求你……”
…………
后面的我全都听不到了,因为我的心在怦怦乱跳,呼吸也开始困难,一向好使的脑袋如今却像有无数根铁棒齐齐敲了上去。
我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天边流动着的云彩:三皇叔说的人是我?果然是我?居然是我?
原来,我只是个……野、种?
我听不到他们后来又说了什么,只记得两个人似乎吵得很凶,想也知道,他们最后大约该是不欢而散的。
我蹲坐在窗户外的树荫里,仰望着澄澈的天空,流动的云彩、云彩在流动。
它们在干什么呢?是不是都在嘲笑我?
当真相水落石出后,先前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全都会变成理所应当和本该如此。所以我明白皇父为何不喜欢他的儿子了——不,不能叫皇父,他是陛下,对,陛下。
他是敏彦的皇父,是安妍的皇父,是宛佑的皇父,却偏偏不是我如意的。
这一切真是……人生,果然是充满了可笑的人生。
我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景泰殿。
我想我大概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慢慢地走出这噩梦一般的十七岁。然后我终于长大,从无忧无虑的如意变为表里不一的如意。
看来我真不该嘲笑温颜,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自相矛盾的人。
但我并不准备离开我的亲人们。
不管那些往事如何伤人,我必须首先感谢养育我长大的这些亲人。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亲生手足,可一旦知道了真相,我反而更加的依赖他们。无论是皇父母后,还是我的妹妹和弟弟,无论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我都要感谢他们。
因为他们没有让我成为这个皇室,乃至整个天下的笑柄。
我无法想象,如果皇父当年直接把我亲生父母的事情公诸于众,那我将怎样受到来自四方的鄙视和耻笑。
年幼的我,能不能撑过去?
也许不能吧!
皇父包容了我的存在,又大方地给予我正常成长的机会。比起被一群无知小儿砸石头扔泥巴,那些议论我庶出身份的闲言碎语,又有什么好怕的?
尽管我试着坚持一个皇子该有的行为,可对于二十岁弱冠时的封王,我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皇父的询问、母后的关怀、敏彦的无声疑问,所有的所有都令我感动。忽然间,我觉得我得到的东西远比失去的东西要多。
拒绝了皇父想在退位前送给我的受封大典,我选择了入朝任职。
我原本打算先从打杂做起,不料户部尚书告老,我平白捡了个大便宜,被皇父直接套上了尚书的帽子,从此披星戴月,过着人模狗样的生活……咳咳,不对,是从此谢主隆恩,过着欢欣雀跃的生活。
起先,我还一边偷偷地兴奋,一边担忧皇父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昏君了些。他老人家居然让一个刚入仕途的皇子挑起户部的大梁,就算我之前和敏彦经历过许多风浪,也难免冒险了。
这些顾虑在我第一次拿着唯一的一把钥匙打开国库大门的时候,统统消失。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秋风萧瑟的国库门口。
“这里就是?你确定吗?”
户部侍郎站在我身后,“……正是。”
我怎么听怎么感觉他在回答前的片刻停顿有些尴尬。这个停顿以及摆在我面前的事实,让我明白前任尚书为何匆匆告老了——因为皇父有意退位,而他实在是无颜面对下一位君王的质疑。
身后就是本部右侍郎,我作为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怎可表现出任何不妥?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我的心却在滴血:金子呢?银子呢?那些白花花、黄灿灿,足以闪瞎人眼的东西,究竟都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地上只有几小堆华而不实的珠宝玉器?
呜呜呜,这和我想象中的国库差太远了!
皇父,您也太浪费了吧?!儿子很震惊啊,您知道不知道!
好吧我承认,皇父他老人家不可能不知道。但就算他知道了又如何?估计只会装成不知道。唉,少不得我自己去想办法充实国库。
从那时起,我便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养肥国库的行列之中。
有一点需要声明:我本人并不小气!我只是有些些讨厌某人不尊重我的努力,手轻轻一挥就花掉钱财无数,把我长期以来喂饱国库的小小满足给打得七零八落。
不过——
到底是谁把我传成了一个既小气又抠门的笨蛋?
而且,而且最可恶的是,这直接导致日后我娶妻的那一天,那个被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女人当着我的面就扯下了红盖头,露出了一张浓妆艳抹的大花脸不说,竟然还好意思轻蔑地甩给我一句:“若不是看在太后姨母的面子上,谁嫁给你这么个小气鬼啊!”
我美丽的妻子,我娇羞的妻子,我在心中设想过千百遍的贤惠的妻子……你在哪里?
可恶!到底是谁?!
不管是谁,我都恨他、我都恨她!
我、恨、他、们!
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完。
抱歉,本来昨晚有机会码字更新的,结果被看不过去的同学给拉到了班里参加圣诞晚会了,汗!
明天一定会有下一章番外,想了想,还是先放敏彦和温颜两个的幸福生活吧!乐平的番外后天再说
那些不可告人的……
【补药记】
某日,天清气朗阳光大好,如意殿下一早便解决掉所有的堆积公务。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与皇妹单独相处了,于是兴高采烈地奔进内廷,准备叨扰个一整天。
如意来到熙政殿的时候,恰好赶上敏彦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吞着补药。见皇妹艰难困苦地不停做吞咽状,好皇兄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腮帮,笑嘻嘻地问道:“很难喝?”
敏彦叹:“也不算难喝吧。”
如意奇了:“可每次看你喝这些汤汤水水,你都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嫌这些补药太苦了呢!”
“你不懂。”敏彦再叹,“与苦不苦没关系。唉,味道再好的东西,你一直一直地喝五六年,不讨厌吃药的都要讨厌了。何况补药也不是什么佳肴珍馐。”
在一旁负责盯人的温颜笑着说道:“敏彦,你又忘了答应过我什么了?”
敏彦道:“没,我只是就事论事,绝对不是想偷工减料。”说完,她就仰头饮尽最后一点儿药汁。
温颜满意颔首。
安抚乖孩子总是要用到一些小奖励。
温颜正待从手边的碟子里取出糖叶子,如意却先他一步,捏了半片糖叶子就塞进敏彦嘴中,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不想喝就直说嘛!偶尔发泄一下小情绪有什么不好。”
这明摆着是在鼓励她反抗温颜的压制。
敏彦顿觉脸上无光,瞥了丈夫一眼,心有哀怨不可提,只得端着架子咳了几声,说道:“皇兄,你觉得朕身上会有‘小情绪’吗?”
温颜立即夺了如意发话的机会:“怎么可能?皇兄开玩笑呢!”说着,他转向如意,笑容可掬,“对不对啊,如意殿下?”
如意一个激灵,浑身颤了颤——这种神奇的、宛如几缕刺骨冷风拂面而来的感觉,他好久没享受过了,怪怀念的。
“嘿嘿,没错没错,皇妹不会有小情绪,当然啦,皇妹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情绪嘛!哈哈哈哈……”
虽不知敏彦现在服用的药有何功效,但如意通过温颜对此药的重视,就能猜出个大概。再综合敏彦那本不情愿喝药又偏能坚持小口服用的细节,这回,他们夫妻俩绝对是有意要齐心协力地补身体了。
那补好了身体能做啥呢?
如意努力往邪处想。
莫非……为了房事质量?为了尽快怀孕?为了早日生子?
某思想邪恶的皇兄越想越觉欢腾,越想越觉有趣,一时没控制住面部表情,难免就笑得有些猥琐。他兀自邪恶去了,却不知早有人锁定了他。
温颜边为自己和敏彦分别倒好了两杯白水,边笑眯眯地想着:呵呵,是时候该给这位“皇兄”讨个媳妇了。听说有媳妇的人,总会收敛收敛的。
【吃醋记】
吃醋也许正是心中有爱之人的通性,所以温颜尤其喜欢吃醋。
孙歆也好萧近也罢,凡与敏彦稍微搭上些关系的男子,都可能会被这位“心胸狭窄”的小温大人时刻惦记着。
然而温颜自认从未因争风吃醋而耽误正经事。
毕竟小醋怡情、大醋伤身,这个道理他还是十分明白的。
不过,一向以大度著称的皇夫温颜殿下坚决否认他提出“给如意说亲”这个想法是出于私心。
皇夫殿下是多么大公无私的一个人呐,怎么可能会为了减少皇兄进宫探视自家妻子这点儿区区小事而设计陷害他?再说了,娶妻才不是陷害,这是关怀啊关怀!
当温颜严肃而又不失恳切地将自己的提议说出时,敏彦纳闷:“皇兄最近做错什么了?”
这也太直接了……
可只凭“直接”是不可能把温颜打败的。
但见皇夫殿下眉心使劲一跳,“此话怎讲?”
敏彦失笑:“若不是皇兄不小心招惹了你,你才不会想起要帮他说媒呢!你我相处十余年,只许你了解我,就不许我了解你?”
温颜表情细微变化了一下:“哪能啊,敏彦你多虑了。我只是感觉皇兄确实需要一个贤惠妻子帮他操持家务。他已出宫开府两年多,眼看年纪渐渐快要爬上三十,我们总不能看着他朝那三位的路上走吧?”
“那三位”是指哪三位,敏彦再清楚不过。她也很无奈,一国之君总有几个解决不了的小难题。一贯主张联姻无效的敏彦,实在不愿把婚事强加在每一个臣子身上。昏君和暴君二选一,反正敏彦哪个都不想沾边,所以某些人不肯成亲,她只好假装不知情。
有这三位为先例,敏彦还真害怕皇兄踏上不归路。
“好,我过几天就去问问母后,看她那边有没有其他打算。或许不必太张扬就能挑出适合皇兄的妻子,到时候少不了让他去跟母后商量商量。所谓婚姻大事,便是父母做主儿女听,适当的建议也在允许范围内,总之……”
温颜的鼓吹不可谓不成功。敏彦像是在自我催眠,嘀嘀咕咕地扯了一大堆,似乎想把一切功劳,包括发起提亲的功劳,全都推到梧桐身上。
怕如意秋后算账么?
温颜笑了。
那当然——不用怕。
后来的后来,如意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他悲愤至极:天底下还能找到比温颜更寡廉鲜耻的人吗?防守都防到自家人身上了,就算我和敏彦不是亲生兄妹,那也不必防我如防敌吧?做兄长的探望妹妹,难道还碍着他的眼啦?
某皇兄悲催了:嗷嗷嗷,先摊上了一个白捡的妹婿,后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