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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字还未出口,书筠已是上前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声音很是响亮。书筠这一巴掌一定用了极大的力气,凌波的半边脸已红了,她站立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似乎有一口恶气散去,我原本激动的心绪也稍稍平静,便接着喝问,“那你为何要杀死薛姐姐!”声音再度激动,我忍不住上前指着她,“你要是恨我,就对付我一个人好了,为何要牵扯上她!”
凌波的脸已扭曲,声嘶力竭的喊道:“因为她多管闲事!如果不是她横出来劝你回梅府,你早就滚出去了,你这个没有贞洁的荡……”
她说的话一定很难听,我垂眸,眼眶却已红了。
血溅庐落
“大……”我听到她惊恐的尖叫,随即只有断断续续的挣扎的声音传来。诧异的抬眸,却见书筠掐着凌波的脖子,已将她抵在墙边。凌波的一张脸早已胀得通红,手不停的舞动,身体也在蜷缩,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书筠!”我忍不住低声阻止。凌波以命抵命,应该是这样不是么?我那么恨她,看着书筠要杀她,我该高兴才对。然而,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阻止。
书筠的手臂放松,凌波瘫软在地上,不停的咳嗽。
“薛姐姐那么善良,一定不愿意有人因为她而死……何况,这里还是薛姐姐生前住着的地方,你要是在这里杀了凌波……怕是不好。”我低声说着,凄然看了看周围的遗物,有泪滴落下,我偷偷背转过身去,擦拭干净。
书筠怔了怔,冷冷的扫了凌波一眼,本是因为仇恨而如冰霜的一张脸也渐渐了恢复了过来,低声道:“文萱,对不起……那天……”
“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就不必再说了。”我转身背对着她,“薛姐姐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我们好好的。”是的,只要好好的就可以了。
身后片刻安静,我本以为书筠已经出门,正待转身时,却忽然有温厚的怀抱从身后包裹住了我。身体微微一颤,我抿紧了双唇,不再说话。
“文萱,我会好好待你。”他在我耳畔低喃,声音中竟有了些迷惑的意味,“其实我也想要和你天天腻在一起,像你说的那样,在如画的风景中,有亲密的家人和朋友,有可爱的小孩子,然后,安然恬淡的度过一生。”
他的声音中竟有了一抹怅然,“只要处理完这件事,我一定,是一定可以兑现自己的承诺。”
我明白他所说的“这件事”是指什么,却不知它究竟是什么事。
屋子里片刻安静,只听得到各自浅浅的呼吸声。良久,凌波颤抖着的声音忽然从角落里悠悠传来,“你们刚才说……薛雅之真的死了?那……她是谁……”
这幽魂一般的女子霎时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书筠的手也微微松了一松。不知为何,他的手臂渐渐松开的时候,我的心里竟有些空了的感觉,甚至生出一丝惶恐。是因为凌波么?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还是在吃凌波的醋。
我冷冷的扫了凌波一眼,想起刚才和书筠的对话,心里不由暗暗有些感叹。这个女子,方才临死之际,还能这般细致的听别人的每一句对话。
“紫芝,你起来吧。”我说话时依旧看着凌波,想看她是何反应。她的脸色在听到“紫芝”二字时再度惨白。我心内暗暗冷笑,你也尝到被亲信的人背叛的感觉了吧!心底竟隐隐生出些报复过后的快感,我暗暗一惊——原来,我的心底也藏着一颗邪恶的种子。
紫芝依言坐起,凌波的眼里有怒火升起,她张了张口,却未说话,只是眼神中似是愤恨到了极点,狠狠的盯着我的身后,目眦欲裂。
“碧螺,你先陪着紫芝去换装。”我低声吩咐,走至桌边倒了杯茶想要润润喉。说了这么久,口中竟然已经有些干涩了。
碧螺领命,走在前面跨出门去,紫芝随后。
“你居然背叛我!”凌波忽然尖叫了一声,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本是瘫坐着的她忽然站了起来,跨步上前冲向紫芝。
这一下实在太快,她离得紫芝很近,众人又没反应过来,想阻止已是来不及了。便见她恶狠狠的扑过去,用力一掀,紫芝一声惊呼的同时,头已经重重的撞上了门框,顿时有鲜血混着白色的东西泅泅流了下来。
紫芝霎时就没有了动作,只是瞪着眼睛,满含惊恐,却已定格在那般可怖的表情下,软软的倒下去,在门边留下一道血痕。她的身边,不一时就堆了一大滩血,淋漓的红色很是刺目。
几乎同时,我和素馨玉簪都是低声惊呼,伸手捂住了双眼,门外碧螺亦是如此。
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血腥而令人作呕的场面。而且,这样的变化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有些无法适应。任是如何,我都没有想到凌波会对紫芝动手,而且一动手,便是这样要命的手段。
“你做什么!”我听到书筠一声厉喝,接着便传来凌波的尖叫,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传来,想必,是凌波被书筠推倒了吧。
我试图将手挪开,却已被吓得没有了力气。原来人死去的场面,竟然会如此可怖血腥!
天呢!我在心里低呼。有脚步声传来,身子忽然悬空,书筠的声音在耳边回旋,“别害怕,有我在!”他的声音又转向另一个方向,“素馨,玉簪,在那里等我。”
我伸手环在他的脖颈间,身子仍是不停的颤抖,紧紧的贴在书筠身上,他的声音却让我渐渐安心,“别怕,抱紧我。”
到了门外,他将我放在地上,让碧螺过来陪着我,转眼看时,凌波虽然扑倒在地,双眼却已通红,如恶魔一般。
“凌波她……疯了……”我的声音因惊吓而颤抖。凌波的头发已散乱的披在肩上,已是通红的眼中凶光毕露,正恶狠狠的瞪着我,仿佛一匹狼,随时都会扑过来,将我撕咬成碎片。她的眼中有妒意,有怒火,有恨,重重情绪纠缠在一起,让我莫名的打个寒颤。
她,一定是恨我入骨了。
天呢,一个人,居然还会有这样凶狠的一面,竟会亲手杀了自己亲信的人,我心中直是打颤,双腿颤抖着往书筠身后挪了挪。
“别怕。”书筠低声安慰,“没事的。”说话时转身走向了凌波,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凌波似乎是没有力气一般,任书筠将她拉起来,却还是目不转睛的恶狠狠的盯着我,仿佛将死的一头野兽。虽然虚弱,却不改凶恶本性。
书筠小臂举起,重重的朝凌波脑后落了下去,凌波一声闷哼,没有了动静。书筠松手,她便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啊!”我和碧螺几乎又是同时低呼。书筠这是……杀了凌波么?天哪,他居然在声色不动之间,就取了凌波性命。
“她只是昏了过去,没死。”书筠有些好笑的宽慰,话说出来时却依旧有些沉重,他再次走入屋中,将素馨和玉簪都抱了出来。
心中瞬时有些感动。素馨和玉簪毕竟还是丫鬟,他却不顾身份,亲自抱出她们。
此时日已偏西,斜斜的照着小茅屋,门前的一滩血迹在阴影里显得暗红,却更是触目惊心。
“别看了。”书筠挡在了我的面前,“这里已是不能住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我轻轻点头,绕过书筠看了看横在门口的紫芝的尸体,有些惋惜。其实,我虽然恨她杀了薛姐姐和薇儿,却没有想过要她死。
变故太过突然,我过了好久才回味过来。凌波,竟然真的是这样一个狠辣的人,紫芝对她其实也不错,她却是那样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向死亡,眼中竟然还留着些许快意。天呢,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书筠他们来这里时每人一骑,共有三匹马。我和素馨她们搬过来时,也骑了马,此时就在附近吃草。书筠牵过马来,每人一骑,他又提起凌波,将她横着搭在马背上,任由马儿驮着她摇晃。
一行人缓缓回城,一路默然无语。书筠一直牵着我的手,他的掌心有温暖的气息,暖暖的包裹着我,让我渐渐心安。
斜阳未落,冷风萧瑟,卷起一地的落叶乱飞。已是入冬了呵,天地间竟有了萧索凄凉的感觉,此时在一场惊变之后,更是让人心底莫名的觉得苍凉。人生无常,原本还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就这样突然消失,没了踪迹。
这种感觉在听闻薛雅之的死讯时并不强烈,那时只觉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所发生一切都似是虚幻。而方才,眼睁睁的看着紫芝死去,才恍然觉得,这一切那么真实,让你无从质疑,却让人慌乱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再回首时,丹熏山脚的茅屋和佛堂依旧静静立在寒风中,却已不再是当日薛雅之所居的清净所在。门口,紫芝的尸体还横躺在那里。
明天,书筠会派人来清理吧。那之后,谁还会知道曾经有一场变故发生在这里,透射出已经扭曲的仇恨与嫉妒。冲洗血迹的清水也必会带去这里所有的怨恨,与痛楚吧。
等一切清理过后,需要再行安置薛雅之的遗物,我暗暗想。小茅屋中流了三个人的鲜血,早已扰了清净,薛姐姐怕是也不愿再去那里了。
雪满枝桠
回府后,一夜风寒,我缩在书筠怀里,想着紫芝死去时的样子,心里竟有些难受。乱想了许久,终于昏昏沉沉睡去。
书筠开始在竹兰轩中安定下来,碧螺也跟着我在竹兰轩住下。凌波依旧被安排在正院的厢房中独自居住。至于紫芝的死因,书筠用一句话便掩盖了过去:她被凌波挑唆谋害薛雅之,奇﹕书﹕网败露后紫芝畏罪自杀,而凌波亦是有些疯癫。
众人见凌波精神恍惚,整日里如同行尸走肉,也便相信了。但她终究是穆王爷盛宠过的姬子,拖了几天之后也没有再定她的罪。
十月二十,书筠接到穆王爷的命令,让他前往西北边陲一趟,至于去做什么,却还没有透露。因为有人陪着书筠同去,到时自会说明。
与书筠一起离去的,还有凌波和那群歌舞姬子。书筠借着要凌波陪伴的缘故带走了她,实则是怕癫狂中的凌波会加害于我。那群歌舞姬在书筠走后不会有什么用处,书筠便转赠给了另一位朋友。
长亭外,杨柳依依,却只有枝条随风而舞,早已没有了碧绿的细叶。
书筠慢慢斟了一杯酒喝下去,眼眶有些红了,“这一去,少则一年,多则两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顿了顿,“等我回来的时候,孩子怕是已经出生了,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写在这上面。”他神秘兮兮的递给我半张纸笺,道:“我想,你也会喜欢这个名字。”
我无言垂眸,强自压抑着喉头的哽咽,以茶代酒,“西北边陲是苦寒之地,现在又是入冬,你也照顾好自己。”眼泪又忍不住滚落下来,书筠挪到我身边逝去泪珠,轻柔的呵护中含着无限的眷恋。
然而,终究是要分别的。
万千离愁别绪,只化作依依回首,脚步虽是向前,目光却仍停留。
马车渐渐远去,书筠还探出头望着我。我定定的站着,泪已满面。
直至车子最后化为一点点若隐若现的黑色,消失在层林之后,我还怔怔的挥手,魂魄似已随他而去。这是第二次经历别离,送人离去,也是同样折磨人的眷恋不舍。
“小姐,风怪冷的,我们回去吧。”素馨的声音亦有些哽咽,往我身上加了件衣服。我无语垂首,上了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而动。
车外风声呼啸,像是起了大风,我掀帘看去,低垂的铅云浓重如墨,团团的堆在天上,很是压抑。虽然还是后晌,天色却渐渐昏暗了下来。风声怒吼,好似要刮走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便是连那些久离了枝头的枯叶也不放过,卷着它们四处乱窜。
路上的人行走闪避,个个惶恐。
蓦然想到,边陲之地,起风时会比这里更为可怕。我的书筠,他会受怎样的苦啊。心里又被堵得满满的,便连叹息也发不出了。
玉簪一直低垂着头,不停的抽泣,眼泪早已抹湿了衣襟,忽然坐得靠我近了些,紧紧的靠在我身上。我也伸手,环住她略显清瘦的肩。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傍晚时分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院里海棠树上的枯叶早已被狂风刮净,只剩□的枝干,分外的添了些萧索。昏暗的天色中,我怔怔的站在院门外看着已空无一人的啸花轩,心里竟泛起些惆怅。
以前书筠带着凌波在啸花轩歌舞作乐,我常会觉得厌烦。然而此时,那里陡然没有了熟悉的身影,心里却是空了下来。雪片落在脸上、飞入脖颈,只是一片冰凉刺骨,渐渐的化成了水,一点点的往下流,如眼泪一般。
“小姐,外头冷,还是回屋里坐着吧。”素馨披了件衣服给我,硬是拉着我进了屋子。
屋子亦是里比平时格外冷了些,温伯派人送来了火盆等物,我们三人披了厚厚的衣服围炉坐着,这才稍稍觉得好过。三人默默的吃过了饭,素馨掌灯后帮我整理着被褥,我心里有些闷闷的,便踱步出屋。
屋外冷风依旧在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