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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弯哑口无言,心中想好的推辞一股脑儿烟消云散了。
转眼到了告别这天。
贺少辛难得起了个大早,呵欠连天的站在殿门前送这对“金童玉女”。
“大侄子,给我那闺女带点儿土特产呗。”他拿出一个青花布包裹,睡眼惺忪递到贺青芦跟前。
贺青芦身子一侧,并未将包裹接过去。
庞弯站在旁边看着,不免有些尴尬,便主动伸手将包裹收进怀里:“他会的,宫主请放心。”
贺少辛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嘴角斜斜上扬。
“还是我侄媳妇好。”他伸手去揽庞弯的腰,眼神含情脉脉,“我说侄媳妇,我这大侄子有些不通人情,你一路上可得多个心眼,提点提点他。”
迎着贺青芦可以杀死人的炽热目光,贺少辛贴着庞弯的耳根说完了整整两段话。
“小可爱侄媳妇,要是让我知道你再骗我侄子一次,小心我将你的皮刮下来送去做花鼓哦,圣~姑~娘~娘?”
他用只有他与庞弯才能听见的声音调笑着,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庞弯脸上霎时血色尽失。
心事重重随贺青芦走下山,直到鼻子里灌进微咸的风,她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海边悬崖上。
“那是什么?”她望着脚下那通体全黑的庞然大物,瞪大一双杏目。
“那是我的船。”贺青芦转头,朝她微微一笑,“名字叫山魈。”
“我们要走水路?”庞弯抬起脸诧异看他,“难道不是骑马比较快吗?”
“假如是一个月前,我自然会带你走陆路,不过从这月初开始,海水会改变方向朝东流,所以走水路会比走陆路更快。”贺青芦望着那呼啸而来拍打礁石的海浪,面色平静高远,“况且水路也很安全,不会在半途遇到山贼。”
庞弯没说话,心里禁不住暗暗佩服。
“公子,都准备好了。”身后有人上前汇报,正是手伤初愈的锦地罗。
贺青芦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揽起庞弯纵身自悬崖上一跃而下。
寒风猎猎刮过,衣襟翻飞作响,待他稳稳当当落到甲板上,这才瞧见怀中人一脸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
“胆子这么小?不像啊。”他嘟囔一句想放开庞弯,哪知对方却惊慌失措反手将他抱得更紧,小脸白的跟雪一样。
他很诧异,但同时又觉得高兴——这傻丫头真是半点也离不开我,他心里如是想。
于是缓慢低头,若无其事在少女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你干嘛?”庞弯自堕崖的噩梦中惊醒,一把推开身边人。
“亲你啊!”琥珀双目镇定注视她,贺青芦俊美的脸上平静无波。
庞弯扶额——这个人怎么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说出如此无耻的话!
“公子!你、你不该这样……”她深呼吸一口气,心想应该告诉这个王子病患者,假恋人和真恋人之间是有巨大差别的。
却见贺青芦眉头一拧:“不该这样?”他想了想,伸手将庞弯揽进怀里,在她红唇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懂了,原来你是希望我这样。”少女的嘴唇娇甜如樱桃,吃得他身心舒畅通体愉悦,眼睛也眯成狭长——二叔常用这招哄那些红颜知己,他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庞弯整张脸都红得快要冒泡,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压根就不相信,贺青芦会真的喜欢自己。
——顶多是觉得她有趣罢了,他对她的好感就像他喜欢研究各种机关一样,只是贪图一时新鲜。
算啦,被他亲两口,就当被小狗舔了,是还债。
她心里悻悻想着,终于没有出言反抗。
反正到临沂见过桑婵后,他俩一定会分道扬镳。
她再也不会相信这块大陆上任何美男子的示好。
橘子酱之恋
船行数日,山魈号按照计划停在一处港口,准备补给淡水和食物。
庞弯自觉在船上憋了数日连皮都痒了,便想摸下船去透口气。不想刚走到船舱门口衣领便被人揪住。
“你去哪儿?”贺青芦站在她身后,双目中有阴影流动。
“出去买点儿水果吃。”庞弯小惊,这公子走路怎的没有声音?
贺青芦点头表示符合:“我刚好也想吃橘子。”说罢不等庞弯抗议,自顾自牵起她的手朝码头上走去。
庞弯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
小贩王二嘎今天走了好运,他挑了两筐蜜桔在街上叫卖,竟然被一个豪气的公子哥用五两银子的天价全包了。他正欣喜若狂之际,忽然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买这么多,怎么吃得完?”一个小姑娘跳站出来指责他的财神爷。
平心而论,那小姑娘样子不错,十五六模样,白净脸蛋裹在黑狐毛领里,火红大氅映得面颊粉若桃花,乌溜溜的眼珠透着精乖之气,一看就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
可好看归好看,好看又不能让庄家人当饭吃,所以他便对这挡人财路的小姑娘来了气。
“这位姑娘,你家公子要买这么多,你管得着吗?”他瞪那小姑娘一眼。
小姑娘不高兴,也不理他,只是嘟嘴去扯那公子衣襟:“我不搬这筐子啊,两大筐我搬不动。”
“公子您说个地址,我给您亲自挑过去!”王二嘎生怕买卖跑了,赶紧推出送货上门服务。
那华衣公子捏着手里的碎银,顿了顿。
“我兜里最少的银子只有这个。”他转头朝那小姑娘解释。
只见小姑娘眨巴两下睫毛,从荷包里摸出五枚铜板放在秤盘上,对王二嘎道:“大哥,先来十个桔子,劳烦用纸包一包。”
眼看着要到手的五两银子变成了五个铜板,王二嘎不由大怒:“你个小丫鬟,你家主子都没开口,你瞎凑什么热闹!”
小姑娘还没回话,那公子倒是先愣了愣。
“你从哪里看出,她是丫鬟我是主子的?”琥珀色的眼睛沉静注视他。
王儿嘎摸摸后脑勺:“她梳的不是双丫髻么?”镇子上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梳这个发髻啊。
华衣公子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状。
“你将这橘子挑到码头边,会有一个穿灰衣服的人来接。”公子将碎银放进秤盘里,“多余的银子算打赏,走吧。”
一回船上,庞弯的发髻就被扯掉了。
贺青芦让哑婢给她梳了个垂云髻。
“你不能这样!”庞弯崩溃了,她也是要名誉的好不好!怎么能梳这种妇人发型呢!
“这样好看。”贺青芦安抚拍拍她的肩,他以为她是在为换了个发型而难过。
“公子,我俩孤男寡女结伴而行,还是让我换回丫鬟的打扮吧。”庞弯叹气,决定跟他讲道理,“咱们男未婚女未嫁的,这般招摇过市,无论如何都于理不合。”
然而贺青芦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径直从妆台上挑出一支羊脂玉簪插进她发髻里。
“以后家里的事,我说了算。”他冲她扬眉一笑。
——家里?!
庞弯整个人都被“家里”俩字震得魂飞魄散,一时间里连反驳都忘记了。
“这样吧,我允许你管账。”贺青芦见她一脸摇摇欲坠,便解下腰包塞进她手里,“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补充道。
他依稀记得,当年有个立志成为他婶婶的女人对贺少辛提出过这种要求,所以他猜想,也许管账是女性在家庭生活中梦寐以求的最高权利。
庞弯接过那腰包颠了颠,感觉分量十足,便翻开来看了个仔细。
果然如贺青芦所说,五两银子是里面分量最小的,其他的都是金饼,以及面额上千两的大额银票——他实在不是个普通的有钱人。
假如是数月前的庞弯,一定会欢呼:“天可怜见,终于遇到了一个可持续发展对象!”
不过现下她什么兴奋劲儿都没有,心里仿佛灰蒙蒙的天提不起气来。
“你说要梳这个头就梳吧,钱你自己收着。”
她将那腰包推了回去,有些意兴阑珊。
如今贺公子正沉迷在“未婚妻”这个游戏里,她懒得去扫他雅兴。等哪天他想通了要结束游戏,肯定要跟她算账,所以两人之间的纠葛越少越好。
贺青芦有些吃惊,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
但依他的个性,说出口的赏赐是不会再重复的,因为那样就成了祈求。
所以他一声不吭将腰包收了回来,重新挂着。
心里多少有点堵,但他决定不去管它。
两筐橘子终究是太多,放不了多久就会烂掉。哑婢负责全船人伙食,便挑了其中一些出来做果酱。
庞弯闲着没事也跑去帮忙,于是两个姑娘窝在厨房里为大家改善生活,哑婢在一边剥橘子,庞弯负责将果肉放进锅里拌煮。她年纪小,人又贪甜,忍不住做一点吃一点 ,哑婢无可奈何之下,觉得这位小主子十分讨喜,便在一旁看着吃吃的笑。
贺青芦来到厨房的时候,看见的是这样一幕。
庞弯躲在硕大的铁锅后,面颊被白白的雾气熏得通红,眼睛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她站在灶台后用木勺用力搅拌着锅里的甜酱,神情格外专注,时有海风穿过窗棂,掀开少女鬓边乌黑的青丝,露出纤细修长的白瓷玉颈。
她的脸,她的梨涡,她的神情,她的姿态,这一切都组成了两个字——温柔。
他的心忽然变的暖和起来,先前因为腰包而产生的一点点不快,也都烟消云散。
“你在干什么?”他开口问她,声音是难得的清浅悦耳,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美好一幕。
“我在煮橘子酱,你要不要来尝尝?”庞弯瞧见是他,眼睛一亮,招了招手。
“以夫为天”的家庭纲要暂时被抛弃在脑后,他实在抵抗不住那疑惑,依言走了过去。
“你尝尝。”庞弯用木勺刮了一点送到他嘴边,眉眼都弯弯的。
贺青芦刚要张口,却见庞弯飞快撤回了木勺,搁在嘴边吹了吹:“小心烫!”她再一次将木勺送了过去。
哑婢笑眯眯看了两人一眼,搁下橘子转身离开。
贺青芦本来就喜欢吃蜜桔,如今见桔肉掺被杂着蜂蜜冰糖熬煮成糊状,保留了原先口感的同时更显香甜爽滑,只吃了一口便点头称赞:“果然不错。”
庞弯有点意外,她本以为这个毒舌郎君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
“真这么好吃啊?”她反而有些不自信起来,也刮了一勺送进自己嘴巴里品尝。
“好像不够甜,有点酸?”她喃喃自语着,用舌头舔舔嘴唇,“要不要再加糖?哎好像太甜也不好……”
嘴唇忽然被人堵住,有舌头伸了进来。
暖暖的气息贴上了面颊,贺青芦纤长的睫毛戳到了她眼眶边,酥酥麻麻的让人发痒。
他抵着她,沉醉在这个散发橘子气息的吻里,慢慢的缠绕上她的舌尖,吸吮,辗转,贪婪却又小心翼翼。
“我……”庞弯想说话,但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上次浅尝过庞弯的唇,贺青芦便有些食髓知味,一直盼着能早日实践金步摇描述过的“深吻”,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
意犹未尽结束了这个吻,他捏了捏庞弯的鼻尖,这才搂着她吩咐道:“到了临沂后,肯定会有很多人关心你的身份来历,不必担心,只管大大方方介绍,只要我站在你身边,便不会有人敢动你半根寒毛。”
“反正你以后只会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贺青芦的妻子。”他环住她的腰,神情倨傲,“等咱们从临沂回来,就准备成婚。”
庞弯整个人都呆滞了。
“贺公子,你觉不觉得这进展稍微快了一点?”她小心翼翼从他怀里仰起头来。
“如何快了?”贺青芦挑眉,不高兴她的不识好歹。
“其实,你不见得真正的了解我,就像我也没有完全的了解你……”庞弯艰难的斟酌着语句,生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这唯我独尊的家伙。
“我了解你,很了解。”
贺青芦面色严肃看着她,他想起了房间里的那三大张痛陈她罪状的纸——他绝对比她想象中更了解她。
“虽然当时是为救你性命才有了这婚约,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之间的婚约绝对是作数的,除非……”
他环住她的大手紧了紧。
“除非你心里有了别人。”他侧头看她,目光锐利,“你有吗?”
庞弯身子一顿。
“……没有。”她摇了摇头。
贺青芦暗自出了一口长气,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垂下脸又偷偷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