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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是——”老爹也有同感,“要不——你上百货公司买件洋装好了,反正老爹付钱,这总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哟!可别后悔。”我赶紧扒完了饭,趁著老爹尚未改变主意前,往天津最富盛名的百货行杀去。
晚会是订于六点一刻开始的!
但五点不到,我就在梳妆镜前“手忙脚乱”了,还好那洋行的小姐挺有两下子的,还教了我西洋最流行的化妆技巧,不过,这也难不倒我,反正是画画嘛!只不过是用的颜料不同。
“丫头你好了没?人家梁先生已经到了——”老爹就爱嚷嚷。
“来了、来了——”我再转了一圈,确定无所瑕疵才拎起皮包准备下楼。
“哎——我那闺女就是这样,成天活蹦乱跳地不懂规矩,一会儿还请你多包涵——”
在楼梯口,就听见了爹的“数落”了,想必是说给那位留英的呆子梁先生听的吧!
“爹——我这不就来了嘛!”我没好气地说。
怪了!是不是我打扮出问题了?怎么楼下的人全以见到怪异般的眼睛盯著我。
“喂——我是哪里不对了?!”我有些焦急了。
“女儿啊——你比仙女还漂亮呀!”老爹如梦初醒地说著。
当然漂亮了,那可是花了你老太爷不少银子,以及本小姐逛酸了腿的成果呀!
第一眼从架子前瞧见了这件黑白相衬的礼服,我就决定买下了,因为在那黑色的高贵下,绣著一朵朵灿烂美丽的蔷薇花,而且是纯白如雪的蔷薇花。
“可以走了吗?”我用配合服装的典雅笑容说著,以梳著欧风公主头的高贵姿态走下楼,万般得意地接受他们赞美不已的眼光。
穆颖啊!穆颖!你可会大吃一惊?!
一进了设于饭店的会场,我就看见晓茵了。
她穿著一袭粉色的旗袍,脸色红润地站在阳台上。
“晓茵——”我显得有些激动。
“你是?!”她的表情少了往日少女的单沌,反倒是呈现出少妇成熟的内敛。
“你不认得我了?”
“你——你是雪凝?!季雪凝——?!她的讶异似乎多过欢喜。
“晓茵——你不太一样了。”我仔细地打量她一番。
“呕——呕——”她捂著口,作呕吐状。
“怎么了?要不要紧?”我拍著她的背。
“我是不一样了,我——快做妈妈了。”她的神色有种母性的光辉。
她怀孕了?!她有了赵醒仁的小孩了?!
突然间,俞善谦被赵醒仁出卖的事就像根刺,卡在我的喉头间吐不出来了。
“晓茵——原来你在这儿!”赵醒仁拿著一件披肩走过来说:“来披上吧,免得着凉了,要是一会儿人不舒服可得告诉我,不要自己隐忍知道吗?真是抱歉!要不是今天晚会是我们赵家作东,也不会如此劳累你——”
“不累,只是有点害喜的感觉,才到这儿吹吹风、透个气——对了!醒仁,你瞧这是谁?”晓茵转向了我。
“季雪凝?!”醒仁的脸色顿时泛成雪白,“你——你们刚才聊了什么?!”他的恐惧,我了如指掌。
“能聊什么?”不知怎地,晓茵的口气中似乎有异于往常的不满与冷淡,或者——是我多心了。
“恭喜你要当爸爸了!”我看著赵醒仁。
“谢谢——”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光芒。
“不要辜负晓茵,我真心诚意地祝你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我将诚恳放在眼中,传给了醒仁。
我想,我这样做还是对的!
醒仁眼中的爱意、万般体贴的柔情都是不假的,而晓茵的含羞回应也是充满感情的,凭良心说,他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而赵醒仁不论是哪一点,都比俞善谦更适合仇晓茵,更何况,他们已有了爱的结晶啊!
往事已矣!我把这件是说了又有何助益?不但换不回善谦的生命,也毁了晓茵和她腹中孩儿的一生幸福,这一斟酌,我决走把这秘密吞下去,永远不再提起。
当然,聪明的赵醒仁从我方才的话中已得到了默契,他这才露出舒坦的笑容挽著晓茵走进去。
“各位!咱们欢迎今天远从东北来的阮董事长及其千金,还有即将成为阮氏企业的乘龙快婿——大名鼎鼎的画家穆颖先生的莅临——”
穆颖?!我的心跳刹那间停了。
“季小姐 你爹要你过去一下。”来传话的就是那位留学英国的梁奇峰,其实他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只不过那股洋味太重了,我不喜欢。
“我爹在哪儿?”
“正在同赵家和阮家寒暄呢!”瞧他一副大惊小怪的。
刹那间——我犹疑不前。
“别紧张,这场面我在国外见多了,放心吧!我会照应你的。”梁奇峰不知道我紧绷表情的真正原因,不过也好,抓个人依靠总比自己单枪匹马更稳当些。
“那——就拜托你了。”我对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来吧!”梁奇案把背脊一挺,右手叉在腰间,示意我挽著他走进场内。
一步、两步!我的勇气正在逐步削减。
“季雪凝——”老爹唤著我到他身边。
“哇!季老,这是您女儿呀!真是标致啊!”
“雪凝,还不叫阮伯伯——还有这位阮姐姐——这就是你认识的那位——”
“木叔叔——”我客套地颔著首,却回避了他的眼神。
“穆教授现在在哪儿高就?”赵醒仁问著。
“上海艺术学院——”穆颖回答著。
“什么?!那不是你就读的那一所大学吗?”梁奇峰插着嘴,“你们都没见过面吗?”
几双眼睛全盯在我和老爹的身上,仿佛要发掘秘密般地久久不放。
“当然有啊!”我不指望那块木头的机智反映,只好靠自己了:“一天看三回,看的都没味儿了。梁奇峰你不是要教我跳舞吗?”我实在撑不下去了,值得匆匆地拉着梁奇峰逃开。
“这孩子真是的——”老爹无奈地摇著头。
“小女孩嘛!总是爱玩——”
音乐是一曲接着一曲,我也在梁奇峰的伪装下暂时有个歇息,但这不是办法,因为接下来就是正经八百的募款活动,而我,又该逃到哪里去?!
找晓茵叙叙吧!我脑筋转到这儿,便独自一人往阳台外的阶梯走下去,试试看在花园中是否能找到“水仙花”的人影。
“在找人吗?”突然出现的一个声音。
“是你?!”我愣住了,一会儿才开口:“怎么不进去?你未来老婆跟丈人在里头呢!”
“我知道你生气了——”穆颖的神情透著忧郁。
“我气我自己——”话才说一半,我就哽咽地不敢再多言了,怕是一落了泪就成笑话了。
“那个姓梁的浮浮躁躁,没柳书岩的成熟稳重——”
“于你何事?”我不禁怒火中烧,“你结你的婚,我交我的朋友,你放心!我不会同你纠缠不清——”
“穆先生 阮小姐有事找你啊!”不远处有人正呼喊著他。
走呀!走呀!想走我也不留了。
“丫头——对不起——”
他还是走了,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而我所有的感情只值一句对不起?!
我想,我哭了,哭得痛彻心扉,哭了好久好久,哭得无语问天。
“擦擦泪吧!”递到眼前的是一条手绢。
“晓茵?!”我愕然地抬起头。
“原来穆颖才是你的新欢!”不知道为何,晓茵的语气中竟有些令人不舒服的酸涩气味。
“没这回事——”我否认著。
“你们刚刚说的话我全听到了,没想到你季雪凝竟会为了男人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晓茵你怎么了?”我所认识的晓茵不该是如此尖酸可憎的,“我以前的那位好姐妹怎么不见了?”我说著。
只见晓茵吸了口气,说:“我的好姐妹是不会抢我最爱的男人——”她知道了?!
“晓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焦急地想解释著。
“那又是怎样?季雪凝你还想骗我多久?!要不是善谦的遗物中夹著一封写给你而尚未寄出的信,我仇晓茵就会被人当成傻瓜一辈子,为个不爱我的男人流眼泪——”
“晓茵相信我,我绝对没有——”
“有没有都与我无关了,现在我是赵太太,以前的恩义今日就一笔勾消。”晓茵冷冷地说着,“不过,这下子该阮小姐要当心了——”丢下这话,她即转身离去。
而我,却无力再做辩解地瘫坐在石椅里。
第十章
回到上海后的隔天,我照例与书岩坐上柳家为我们准备的车来到学校的大门前。
“你真的决定了吗?”书岩关心地问著。
“嗯——”我点了头就不再多言了。
“他——在前面——”书岩突然吞吞吐吐。
我朝他说的方向望去——是他!穆颖。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再转向书岩说:“我先去系办公室——”说罢,便在离穆颖五公尺的距离前转入左侧的回廊,无视于他裒戚的双眼。
“什么?!你要申请休学?!”系主任无法置信地瞪著我,“你成绩这么好,休学真是太可惜了!到底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或许学校可以帮你——”
当然,我还是婉谢了系主任的好意,因为这决定早在我回上海的前一天,在我彻夜未眠的反覆中成了定局。
我一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即使输,也要输得干脆、输得有尊严。
“什么?!休学?!”姬芳燕惊讶的眼眶泛著泪水,“不要嘛!你走了我就孤单了——”
“哎呀!那我以后不就没对手了——”耿肃也是依依不舍的神情。
短短不到两个月,叫了这些好朋友算是我来上海的唯一收获吧!只不过,失去的却更多了。
“那你今天只是来办手续的啰?”耿肃说著。
“有始有终,我来上最后的一堂课。”我故作轻松的笑容里藏著我说不出来的依依。
或许想再看他一眼,或许想再重温他眼中的缠绵,也或许潜意识中再期盼奇迹的出现……但,我不敢强求,毕竟我能做的都已做完,就像三审定案,我等到的是一纸心碎的判决。
上课铃响,他就如往昔般地走进教室里来。
秋意正浓,他那棉衣肩上还残留著黄花落叶,刹那间我有伸手拂去他肩上点点花瓣的冲动,告诉他,天凉了别忘了加件衣裳。
“穆教授,咱们今天要练习的主题是什么?”同学们的问题打断了讲台上穆颖对我的凝望。
“哦——”他回了神,说:“自由创作吧!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他是真的心不在焉。
但,我要的是他的果断,不是他藕断丝连的情感。
“雪凝——你看他那样子好可怜哟!”姬芳燕竟同情起他来了。
“怎么回事?穆教授今天看起来很沮丧——”
“季雪凝也好不到哪儿去呀!面容憔悴。”
在课堂中,同学们猜测的耳语弥漫在整个空气里,更让我坐立难安。
“你——怎么还没动笔?”穆颖依序地来到我的画前。
“觉得多此一举——”我有感而发地说著。
“学习是为了自己,要坚持下去——”他语带玄机。
“我不必再坚持了,只要撑完这堂课,我就可以无牵无挂地走出校门了。”我冷淡地对他说著。
下课的铃声响起——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看来他仍不知晓我的决定。
“我办了休学,过两天就回天津了。”我仍一副漠然的语气及神情,只是藉由收拾东西的动作来掩盖我的内心冲击。
“休学?!你——”
“我走了——”不想听著他为人师表的惯有挽留,那对我的付出是份侮辱,于是我拎起背袋,头也不回地往外头疾疾走去。
走著、走著,走出了校门,走到了昔日与他漫步谈心的黄浦江边,我就再也走不动地停驻在栏杆前。
就最后一次吧,把江色看尽、把涛声听够、把与穆颖的种种再回忆一遍,学那欧阳修写在玉楼春的最后一段——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这样,就没有任何借口再犹豫不舍了。
“真的非走不行?”不知何时,他在我身后伫立。
他的追求使我不由得感动起来,但理智还在,我没忘记“她”的存在。
“除非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我不敢看他,只将眼光投向汹涌的黄浦江。
“你说的那幅作品我还没看——”这是什么烂借口?!
“不必看了——”对我而言,他的要求为时已晚。
“我想看——”他语带恳求。
“看什么?!早就烧成灰了。”我开始不安了,只得迳自地往前走去,愈走愈急。
“烧了?!为什么?!”他跟了上来,兴师问罪的语气。
“为什么?!”我倏地停下脚步,无法置信地看著他,重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