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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超的请假条将我凌乱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亲爱的老师:因我身体硬件的防毒能力较差,不幸被病毒抓住了漏洞。病毒发作太过迅猛,轻而易举就攻克了我的防火墙,我担心我的身体系统会随时出现崩溃,故特向您请假两天,去医院扫描清理磁盘隧道。
本欲将此请假条通过网络传至你的个人信箱,但恐遭遇病毒拦截,又欲拷贝软盘一张,又怀疑你的软驱长期闲置无法读盘。故用手写输入法于纸上,托一同学兼网友交于你手,万望恩师予以回传确认码为感。
看完这小子的热情洋溢的请假条,我的心情愉快了不少,眼睛也明亮了很多。梁一还在抽烟,那些吐出的烟雾一丝一缕在空中盘旋,渐渐的由浓变淡,最终化为虚无。
夜深了,人未眠。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七点五十了。我用大脚死劲的跺梁一的床板,没有反应,往下一看,除了一团乱如麻的被子外加几张卫生纸外,空空如也。
我急忙穿上衣服,用毛巾胡乱抹了一下脸,然后向教室跑去。
那时候,教室已经开始上课了,授课的小老头发出阵阵沉闷的咳嗽声,我没有直接闯进教室,我怕我的出现会打破许多同学甜甜的美梦。所以我决定等待第一节下课后再进去。外面的楼道空荡荡的,风一吹,发出“嗖嗖”的声响,有种阴森森的肃穆气氛。
我焦急的看着时间,接连抽了几根烟。
临近下课的时候,静悄悄的楼道口突然传出一阵低沉脚步声。我惟恐是前来检查的考勤人员,急忙闪进旁边的厕所里。透过门上的缝隙,我才发现,走来的原来是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大妈,天啊,这老前辈嘴上还很嚣张的叼了根过滤嘴。
进了厕所,一是受当前气氛的熏陶,二是受“既来之,则安之”的启发,我褪下裤子,决定先蹲一会儿,调整一下自己麻乱的心态。
我百无聊赖的环顾一下四周,发现这里面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如果将各个时期所有厕所的文化成果整理出来,那必将是一部份量十足的编年史,其意义或许不亚于《资治通鉴》。这里的文化只是人类娱乐文明发展的一个缩影,坑坑洼洼残破不堪的木质挡板上布满了各类人士的个性签名和座右铭,其中不乏黄色的小图片和荤段子。有一幅对仗工整的对联特别醒目,上联,天下英雄豪杰到此伏首称臣;下联,世间贞烈女子进来宽衣解带;横批,天地正气。此君的对联真是气贯长虹,大有曹孟德当年横赋赤壁的超级魄力。此外,我还发现了一连串的移动手机号码,后面写着:艺术系美貌女子,为您带来全方位的一条龙服务,让您夜夜莺歌乐不思蜀。看到这时,我的脑袋瓜里蓦地闪过白慧慧和胡蕊的影子,她们不也是艺术系的吗?正当我准备继续向下发挥想象力的关键时刻,隔壁的女生厕所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几个小女生开始叽喳起来。
女生甲说:“昨天我去做了,好痛呢,还留了许多血,那个人一点儿也不温柔。”
女生乙说:“这事就是越快越不痛,我去年的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
女生丙说:“哇,你们说的太恐怖了,我本想找人去做呢,但听你们这么说,都有些不敢了,我好怕啊。
“女生丁说:”唉,你们不要紧张,放松一点点,就那么一下子进去,以后就方便了。“这样的对话,让人不由觉得好奇,兴奋,刺激。我的心里开始冒出种种古怪的念头,心想,现在的女生真开放,他们的思想已经开始与祖国的改革开放保持步伐一致,并驾齐驱了。片刻,隔壁又传来”打耳洞“
这三个字眼,将我刚刚开始高涨的兴致一下子从云端踹到了下水道,我郁闷的提上裤腰带,直奔教室。
柳亚男呆在一个角落里,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好像正在看什么书。我想起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张志超的请假条也应该交给她。于是我走过去,表情像秋天的淡水湖一样静如止水,而心情却像冬天漫天飞舞的雪花,纷乱而无绪。当她把头稍稍侧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手中拿的是一本名为《彼岸花》的书。这是一本在当时小资社会中很流行的小说。有次逛街的时候,遇见一个卖破烂收废品的老头,他对我说,学生娃,你要安妮宝贝的书吗?当时我还不知道安妮宝贝是谁,感觉挺郁闷的,心想,连卖破烂的都比我知道的知识多,看来我已经被时代的大潮大浪远远的抛在了后面。然后我花了准备坐公交车的一块钱,从他手里买下了这本书,当然,也是盗版。在我写这部书的时候,我不敢对安妮宝贝的这部作品妄加评议乃至指责,我只是个小角色,我害怕她的Fans们拿臭鸡蛋拿烂西红柿来砸我。诚然,我自己并不是很喜欢此类作品,我害怕看到那些风一般自由而孤寂的灵魂,害怕那烟花般绚烂而短暂的爱情,害怕那暴雨般酷烈而决然的死亡,也害怕那些掌纹里扑朔而注定的宿命。那些代表着自由、漂泊、绝望、宿命的阴郁文字让我恐惧,让我无助,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还是比较喜欢海子,我还是向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这样的简单的日子。
当我的目光与柳亚男相遇的那一瞬间,我感到她的脸非常的生动,像穿透浓云的晨曦。我对她笑了,她把垂到眼前的碎发撩到了上面。我以为这小姑娘会回应我的微笑,谁知道她把书飞快的合上了,迷离的目光随之飘到了窗外。我仿佛看见窗外那片乌云已经渐渐遮蔽了仅有的光明,班驳的墙上再也没有出现飞鸟掠过的影子。
我感到自己受安妮宝贝的影响而失语了。我的心太乱,连开场白都忘却了,其实我很想对她胡扯一句,多年以后,我有个绰号,叫做西毒。王家卫真是大师级的牛逼人物,这样的对白真让人神往和遐想。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柳亚男同学说:“你……有事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第一节课你怎么没有来。”她问。
“病了!”
“啊?什么时候病的?去看医生了吗?”
“不是我病了,是张志超病了。”说罢,我把张志超的请假条拿出来递给她,就像是那次帮高阳递情书,也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感觉两者之间仿佛已经跨越了一段很漫长的时间,这也难怪嘉乐早已经和胡蕊勾搭上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柳亚男,一琢磨,都蹉跎了这么多时光,我他妈的还没把你搞定呢!
“这次还会拒绝我吗?”我盯着她说。
“什么?”
“一起去吃饭,无产阶级人民大团结的需要。”
“那好吧,不过下课后我还有些事儿。”柳亚男笑了,用书捂着嘴说,“你能等我吗?”
“当然了,我会立在校门口的电线杆下等你,哪怕牺牲色相。”我很平静的说,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朵无名的小花在含苞,欲放了。
“那岂不是委屈你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反正我也想体验一下望穿秋水般的惆怅感!”
“真的吗?小心患上了焦虑症或者是抑郁症什么的。”
“应该不会吧,不过相思病或者妄想症什么的,那就不好说了。”
“千万不要啊,如果你真要是得病了,作为你的同学,我还要去医院看你呢!”
“你真的会去?”
“不说了,快上课了,你坐这里听课吧!”
“算了,我还是坐在后面吧,那儿睡觉方便,地方也宽敞,就像是我家的大木床。”
“唉,你没救了!”
“好了,就这样吧,记住了,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她的眼睛里好象有弘湖水,笑起来能看到涟漪。
听见最后这四个熟悉的字,在我扭头的一瞬间,突然就涌现出一种别样的感动,差一点儿就潸然泪下了。
我想起电影《不见不散》中的台词,葛优对徐帆说,瞧瞧人家外国的女人,多直接,多么放的开,哪像国内的女人,明明心里有爱,表面却装的跟没事儿一样,非要糟蹋人。电影最后还有一个镜头,当葛优想到他和徐帆老态龙钟时候的样子,并在敬老院相逢时,说,是啊,当时的感觉那只是一时的错过而已,但事实这可能就是一个永远的错过了,在那个关键的时刻,犹豫就意味着空遗恨。
现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了妄想症?我和柳亚男才刚刚开始,万里长征才迈出了第一步。可我脑袋瓜里已经衍生了种种无趣的猜想,它们像烂稻草一样塞在我有限的思维空间里。
此时,高阳或许也就是这个状态,就在我和柳亚男热情交流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显得坐立不安,魂不守舍了。我想他一定是在猜测我和柳亚男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他的思维模式应该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我说的这些,你们或许都在纳闷,这是为什么呢?其实道理很简单,当你发现你爱的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你首先会变得很生气,由爱生恨,接着你会循序渐进的想象着他们之间可能发现的故事,例如从见面到拥抱,从拥抱到接吻,又从接吻直接滚到了床上。当然,这些都是你脑力辛勤劳动的结果。但是过了一会儿,当你冷静下来之后,你又会侥幸的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或许还没有发生到上床的地步,因为条件有限啊,又不好意思住旅社,怕花银子又爱面子,而且中国的女人还没有那么开放,后来你又想,他们顶多局限于亲亲小嘴这些浪费口水的活动,再后来你又想,可能连亲嘴都没有,因为我自己没看见啊,没看见的东西在法律上是没有说服效力的,因此可以推出,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有搞过。想到这的时候,你就释然了,就解脱了,天空就晴朗了。
在我向你们费尽口水阐述这些谬论的时候,高阳同学的脸色已经由阴转晴了。他笑眯眯的对我来了句,“哥们,你比以前帅多了!”我很酷,没搭理他,就倒下睡觉了。
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梁一和尹明明今天没有来,这俩个家伙一大早就消失不见了。我突然感觉这些座位变的空落落的,睡觉的时候猛然间就少了两个大活人,少了几分温暖,却凭添了几分冷清。以前他们在的时候,我们可以酣畅的睡觉,人多势众,无所顾及。小老头范老师偶尔会下来走动,他看见梁一睡的太死,就会用关切的口吻对其他同学说,唉,天冷了,给这位同学搭件衣服吧,在这儿睡觉也太委屈他了!
现在,我终于深切地感受到这两个家伙在我生活中的重要性,不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我们的友谊像丑女的贞操一样顽强地保留下来。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不见了,走散了,我会给他们唱首朴树的《召唤》:那些旧时光,那些友情,那些渐渐老去的朋友,在远方,指引我,我想念你们……我想和你们睡觉了。
我现在就立在学校门口的那个破旧的电线杆子下。秋风轻轻的吹拂在我的脸蛋上,仿佛吹掉了内心积压已久的烦闷和忧伤,而时间却像老蜗牛一样缓慢地爬着。我叼着一根烟,等待着柳亚男的到来。
门口的女生在秋风中来来往往,花枝招展着。那绝对是高校里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比太阳下最伟大的光环还亮。中国人在解决温饱以后,审美的价值观也向前迈向了一大步。但是,网络上却大大扭曲了她们的形象,许许多多的女性被无辜的挂上了“恐龙”的牌子,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确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女生可以稳稳当当的坐拥这个响亮而有气势的名号,就像刚才从我身边经过的那个女孩子,当她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乌云压顶般的窒息,而她却鄙夷的斜了我一眼,小声的说了句,人还挺精神的,就是瘦了点。
不知是替她感到悲哀还是我自己的承受能力有限,我在短暂的时间里竟然丧失了欣赏女性的兴致,如果这个时候有某个自信的女孩子想用雪白修长的大腿来吊吊我的胃口,那么她一定会很失望。我有点儿无聊,于是我只好阅读电线杆上的花花绿绿的小广告,那上面“祖传秘方,治疗性病”的词汇特别引人注目,就连几个刚放学的小学生也在那儿流连,其中有个小毛孩甚至还流下了亮晶晶的口水。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我们那个年代还没有这些好东西,否则我的性启蒙就将从生理卫生课本演变成电线杆子了。真羡慕现在的小孩子呀!同时,我也不由感叹老祖宗的高瞻远瞩,在他们那个医疗卫生设施还不健全的时代,已经早早把性病治疗工作给提上了日程,并且取得了辉煌的研究成果。可是为什么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性病患者需要治疗呢?想到这些,我又犯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