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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大手轻轻拍了拍花轿的窗帘,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轻声对她说:“疯狗咬人,娘子莫慌,为夫自将他打跑。”
云青萝眼眶一热,轻声道:“夫君,青萝不慌,疯狗咬我,我自不会去咬他。夫君,青萝有话要说。”
“好,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云青萝稍微抬起红盖头,用罗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湿意,镇定了一下才提高声音对轿子外说:“奴家先申明一点:云青萝与何向南乃是和离,并非被休。青萝自问德行无亏,
万不敢认‘被休’二字,如果何四公子再满口胡言,青萝将不惜对簿公堂。再者,青萝虽然才学疏浅,却也知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如今有人为了攀附
凤女,将指腹为婚的发妻遣送出门,这样的人也是我云家之耻,只恨当初父母瞎眼看错了人。如今青萝乃自由之身,我爱嫁猫嫁狗嫁原家大公子,也都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说三
道四。”
“娘子,原来为夫是和猫狗并列的吗?”原修之小声抗议。
云青萝莞尔一笑,却不回他,心情已经坦然许多。
她对外继续扬声道:“至于什么‘一女二夫,一马双鞍’的说词更好笑,青萝在婚姻之内,从来都只有一个丈夫,他人有了妻子却未必忠贞,多得是和其他女子勾搭成奸之事
,敢问为何不将这样的男人沉塘?男人拈花惹草是风流,女子却要任凭休离遭践,还要为这种男人从一而终,守身如玉,否则就是淫荡,就是下贱,就该被沉塘?这是哪门子的道
理?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吗?何四公子,你也是娘生娘养的,你娘过的什么日子,你还不清楚吗?”
“我娘岂是你这贱人能比的?”何四跳脚怒骂。
“何四公子,再说下去就是青萝尖酸刻薄了,照你的说词,你娘岂不是早该沉塘沉了千次万次。”云青萝鄙夷回答。
枝儿早已忍不下去,在旁帮腔骂道:“不要脸的家伙,妓女生的儿子也敢讲我们好人家的女儿!你才无耻,你娘才下贱,你一家子都该沉塘!”
原来何家老爷生性也颇为风流,纳了许多妾,其中何四公子的娘还是从青楼赎出的红牌,赎身时也早已不是完璧。
何四又羞耻又愤怒,脸涨得猪肝色一样,只是不断翻来覆去地骂“贱人、无耻”。
原修之使了个眼色,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立刻将何四推到了一边,见他还骂个不停,一人伸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另一人干脆在他嘴巴里塞了条帕子,又踹了他一脚,喝
道:“再不老实立刻乱棒打死!咱们是圣旨赐婚,看谁还敢捣乱?”
这两人当众行凶,何向南忍不住想上前分辩,却被公主的人给拉住,那人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内宫与朝廷的人都知道,谁都可以得罪,就是别得罪原修之,这个人嚣张起来当著皇帝的面也敢翻脸;阴沉起来却又能杀人于无形,让人神不知鬼不觉中就去见了阎王。
公主原本暗中指使何四,想羞辱云青萝一番,却没想云青萝不是软弱可欺的角色,她巧言善辩,没理也被她说得头头是道,实在可恶。
更可恶的是原修之居然公开袒护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实在忍无可忍。
金阳长公主干脆跨出凤銮,抬手掀开绣著金凤凰的红盖头,露出一张嫩白小脸,泪眼朦胧地望著原修之。
今天的原修之一身新郎官的打扮,大红喜庆的袍子,压翅帽子,帽子上还簪著红花,前胸缀著挽花的大红绸,骑在枣红的骏马上。
这身装扮,如果穿在容貌气质普通的男人身上,往往会显得又呆又傻,滑稽土气,可是原修之穿著,就硬是让人觉得俊美逼人。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高兴,愉悦已经溢出了他深邃的眼底,嘴角也轻轻上扬著。
从小看到大,金阳从来没见过这样喜形于色,快乐到已经压抑不住的原修之。
金阳的心开始发酸,怒气也更加上涨,她从小到大唯一青睐的男人,却偏偏看上云青萝这个下贱的贱货,这怎能让她忍气吞声?
何向南一直追求长公主金阳,但是金阳一直对《奇》原修之情有独钟,只可惜原修之向来《书》都不爱搭理她,更是曾明确拒绝过《网》她下嫁的恩赐,这让傲慢的金阳长公主一直暗恨在心。
后来金阳从无意中得知,原修之曾经心仪过一个女子,刚好是何向南的新婚妻子云青萝,得不到原修之的金阳一心想报复,于是将恨意转嫁到了云青萝身上。
她要抢了云青萝的丈夫,让那女子悲惨无比,被丈夫休弃。
只可惜金阳万万没想到,她这么暗中一破坏,反而成全了原修之和云青萝这贱人。
她简直无法想像,世家名门的原家,怎么会荒唐到同意嫡长子娶一个弃妇?
金阳泪汪汪地对原修之说:“修之表哥,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你今天就不能让我一让?”
她这一句话,让另外两个人勃然变色──骑在马上的何向南与轿子中的云青萝。
何向南原本就知道金阳长公主风流,原来她还与原修之有瓜葛?
而云青萝更是心中五味杂陈,她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只是胸中多了几分愁闷。
原修之却道:“长公主,你此番要求语气,实在容易让人引起误会。你我往日情分也不过是幼时在御书房一起读了两日书,后来先皇因男女有别而将公主隔离,你我便再无私
下见过。”
“原修之!你不要欺人太甚!”金阳跺起小脚,怒不可抑。
“公主的府邸在京城西,出了皇宫原本不必走这一条道,不知何故与我们相遇?公主原路返回正可回家,我们却不可后退半步。迎亲半路返回,是大不吉利之事。其他事,微
臣都可相让,唯有此攸关微臣终身幸福的大事,绝不能让。”
金阳的脸一红,她今天吩咐迎亲队伍专门在此堵截原修之,就是为了找麻烦的,这话却不能说。
“你真的不让?”金阳又问。
“不让。”
金阳小脸一昂,娇声说:“那我也绝不退!”
原修之脸一沉。
“如若那样,那就休怪微臣无礼。”
原修之手下的剽悍家将马上悄无声息地逼上前来,大有金阳不后退,就硬打出一条血路的架式。
金阳又慌又火大,怒吼道:“原修之,你这是犯上!侵犯皇室,你想造反吗?”
原修之淡然一笑,“公主属下无能,做事胡涂,微臣只是代为教训一下,怎敢犯上呢?”
“原修之,你敢动我的人一根手指头,我就到皇帝那里告状,把你凌迟处死!”金阳尖叫。
原修之转头对下人道:“听见了吗?除了手指头,别的地方都可以打。”
金阳终于被气哭了。
原修之扫了她一眼,皱著眉头命令待在公主身后的两个大宫女:“还不把公主扶进銮轿中?”
两个宫女如梦初醒,急忙不顾公主的挣扎将她勉强架回花轿里。
“长公主,这两队相遇,争路、争吵甚至打架都是男人的事,你的男人都不出头,你又争什么呢?”原修之说。
轿子里的云青萝忍不住抿嘴一乐,心里暗骂一声:这话真损人!
前面争吵了一大堆,甚至动手动脚,都不如这一句话狠。
女人一生的指望是什么?还不是希望嫁个能够挡风遮雨,让她依靠的好男人?
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又如何?
原修之这话真的够狠,一语戳中金阳长公主的死穴。
看见何向南一直沉默不语的窝囊样子,金阳只好气急败坏地喊:“统统给我闪避,给原大人让道!”
被所有人用眼光小心打量的新驸马何向南,眼睛深处闪过一抹诡谲残忍的光芒,随即低下头继续扮演懦弱痴情。
除了父亲,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深藏的心事。
他其实一点都不爱那骄纵跋扈的金阳长公主,但是金阳将|奇|是他重新爬上高|书|位的一个阶梯,他时刻铭记著何家曾经的荣耀,他要重振何家声威,甚至夺权!
他是故意娶云青萝的,也故意不与云青萝同房,表现得对金阳一往情深。也是他偷偷派人指使,把原修之曾经钟情云青萝的消息,暗中透露给金阳。
之后,他果然如愿以偿的成为金阳长公主的驸马。
他成功了,不是吗?
到时候,他将会把现在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损失一个云青萝,又算什么呢?
第四章
虽然路上遇到点波折,但因为迎亲队伍赶得早,最后还是在吉时之前到达了原府。
漫长深阔的乌衣巷只有原、薛两户人家,平均每户大宅都要占地百亩以上,原府的面积则要更大些。
景朝的京城名为金陵,在长江以北还有个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名为穆。景国与穆国划长江而治,维持著艰难的平衡,但是两国都想统一天下,所以战争的阴云始终笼罩著两个
国家,也只有那些奢华的贵族依然终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景国京城在金陵,所以无论是皇宫,还是贵族的宅邸都属于江南建筑的清灵秀美,和北方建筑的古朴厚重,截然不同。
原府便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主体建筑分为东园、中园、西园三大部分。
原氏家族庞大,但本家大宅的原府向来只有族长一家才能居住,其他的家族成员都在外各自另居,只有家族议事时才会聚集到本家大宅里,逢年过节祭祀祖先也在这里。
比如曾经替原修之到云家提亲的原二太爷一家,就另居住在京城中的宅子中。
原修之的祖父已去世,祖母何氏还健在。
花轿被抬进大门后,新娘子被接引下轿,有人朝云青萝手里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里面都是小金元宝,有著新娘子嫁入夫婿家,踩到夫家第一块地皮时就能“落地生金”的吉
祥含义。
随后云青萝手里被塞进红绸的一端,在新郎的牵引下步入正堂,开始了拜天地的仪式。
正堂正中端坐的,是原修之的父亲原北顾和母亲郑氏,原北顾五官端正,眉眼斯文,正是一派文人的风貌。他的表情和煦,看到儿子和儿媳妇跪拜时,颔首微笑;郑氏四十多
岁,已经略微发福,但眉眼间仍端庄华丽,皮肤更是细腻光滑,没一丝皱纹,只是她的脸阴沉著,眼睛更是如结寒冰,对儿子怒视,对儿媳却是看也不看一眼。
郑氏的身分也极为尊贵,她的同母妹妹小郑氏就是皇帝的生母,当今的太后;亲弟弟郑信昌是宫廷卫尉,掌管著皇宫的御林军。
郑氏对于自己最为看重的长子,原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居然娶了一个二嫁地位的女子,很是不满。
大大的不满。
郑氏也不怎么喜欢妹妹小郑氏的女儿金阳长公主,她太骄横;但她一直很喜欢弟弟郑信昌的女儿郑飞琼,一心想让她做自家的长媳,可是原修之这个不孝子从小就很有主张,
完全不听父母的安排。
原父对于儿子要娶谁,完全无所谓,只要女子贤良淑德就好,而郑氏却是气得不得了。
儿大不由娘,娶了媳妇忘了娘。
郑氏越想越火,终于扫了云青萝一眼,像是在看著仇敌一样。
虽然隔著盖头,云青萝被那冷森森的目光注视著,也感到了遍体的寒意。
其实出嫁之前她就曾预想过,公公和婆婆非常可能不喜欢她这样的儿媳妇,而今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测,她却也万般无奈,只有在心中暗自叹息。
当一切礼仪都完成之后,云青萝被新郎领著入新房。
送入新房之后,原本新郎要到外面招待宾客,敬酒一番,等忙完这一切才能再回到新房完成掀盖头,然后解衣上床与爱妻欢爱的最终步骤。
原修之却和别人不同。
云青萝刚在床边坐下,他便自行为她挑下了红盖头,露出了那张温润如玉的美丽面容。
刚满十七岁的云青萝,少女的青涩气息还未完全消去,眉如远黛,目似秋水,口似含朱,在原修之炽热的目光注视下,白皙的小脸泛了胭脂红,更加惹人怜爱。
原修之心头滚热,恨不能立刻将佳人拥入怀中轻怜蜜爱。
两人喝了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粥,又吃了些清淡小菜,原修之便让仆人们退了出去,叫了枝儿、叶儿进来。
“你们吩咐外面的粗使丫头准备热水,伺候少奶奶更衣洗澡,先行休息。我去外面应酬应酬。”他这么吩咐。
等原修之出去,枝儿便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叶儿则取了换洗衣物,开始为小姐卸妆。
看著菱花镜中妩媚动人的新娘子,叶儿打趣道:“恭喜小姐,新姑爷真的好温柔体贴呢,都不肯让小姐难受一会儿,把小姐安置好了,才出去敬酒。”
云青萝轻轻一笑,虽然她对这桩婚事已不敢报有太大期望,但是到目前为止,原修之的所作所为,确实让她感到窝心。
或许,她的这次再嫁,并不会太悲惨?
原修之是个当红的大忙人,来贺喜的宾客几乎囊括了整个京城,甚至整个景国的达观贵人们,所有能和原家攀附上一点关系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