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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夜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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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书清笑不可抑:“不成、不成,你别难为我,我可认不准。”他脸上被明夜搔得实在好痒,怎能不躲。
  明夜的视线忽然越过他肩头,望向拱门方向,南书清有些疑惑地转头,顺著他的眼神看过去。
  一道优雅颀长的身影伫立在不远处,凝然不动地,像是千百年来就是如此地静静守候。
  南书清缓缓站起,拉整衣袍,随手拍掉身上的草屑。
  明夜也一骨碌爬起来,眨眨眼,有些诧异地望过去。
  眼前这个脸上带著淡淡笑意,眸子深如渊潭的俊美男子,居然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似是仅过而立之年,而那张昭示美貌的面孔却隐隐包含了饱经沧桑和历经人世变换的寂然情绪。他望向南书清的那双眼睛,绽著幽深而微微喜悦的光芒。
  明夜心中一动,暗暗警觉起来,脚步刚一迈出,却被南书清手臂一伸,悄悄拢在身后。哎,这是什么情形?明夜突然忍不住想笑,忙一低头,前额抵在他肩上。
  南书清衣袖一摆,作了个揖:“见过朱公公。”
  啊?他居然是个太监!
  明夜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男子身著绛红长袍,凤眼上挑,双唇润红,俊美得似有几分像女子,但并不显阴柔,他的笑温和亲切,看来颇是平易可亲。
  明夜只觉腕上一紧又一松,似是南书清暗暗握了一下。
  朱秋琢微笑著走近,看了一眼明夜,又将目光转向南书清:“听说你认了个义弟,我特来看看。”
  明夜立刻拱手,笑咧了嘴:“是我、是我。”
  朱秋琢忍俊不禁,仔细打量一下:“好眼光,是个不错的孩子。”
  “那是、那是。”即使他的称呼有点奇怪,明夜仍然眉开眼笑的,但斜眼瞧见南书清神色有些古怪,不由收了笑。
  “明夜,我和朱公公谈公事,你先回房去。”南书清反手轻拍他,半侧过头望他一眼。
  “喔,那你们慢慢谈。”明夜再拱拱手,乖乖离去。
  朱秋琢缓步上前,颀长的身子稍弯,拾起地上的纸鸢,手臂微举过头,绛红的衣袖在腕间缠绕轻扬。他闭眼,似乎在感受纸鸢在空中辗转翱翔的自由。半晌,唇角轻扯出笑意,缓缓开口:“难得见你这么开怀的样子。”
  南书清眼神微动,没有做声。
  朱秋琢睁眼,望了他好一会儿,放下手中纸鸢,温和的声音像在叹息:“你还在怪我?”
  南书清唇微张,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默然。
  朱秋琢伸手拍拍他肩头:“别老闷著,和我说句话成不成?”
  南书清略退一步,不著痕迹地避开他的碰触,恭敬微笑:“不知朱公公过府,有何事吩咐?”
  朱秋琢敛起眉,静静看他,好半会儿才几不可闻地长长叹了口气,从袖中抽出一幅黄绢,直接塞到他怀里,再看他一眼,方转身慢慢离去。
  南书清低首看著手里的黄绢,吁了口气,突然开口:“明夜,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咦,被发现了啊。”明夜小声嘀咕,从浓密的树冠中跃到地面。
  “刚才那个美人哪里来的?”他凑过来,一脸好奇。
  “朱秋琢是皇上和皇太后身边最得宠的近侍。”听到明夜的称谓,南书清忍不住笑起来。
  “咦,姓朱哦,皇亲嘛。”
  “皇亲怎会做了宦臣,皇上宠信他,所以才赐他'朱'姓。”
  “喔,那他原姓什么?”
  南书清想了一下:“许是姓'慕'吧,我记不太清。”
  “嗯,姓慕好,姓慕好,比姓'猪'强太多!”明夜嘀嘀咕咕,“啊,对了,他到底有多大岁数,四十有没有?”
  “他,已经年近半百。”
  “啊──啊,五十了?我不信!”明夜大叫。
  南书清一手捂了下耳朵:“我起初也不信,但朝中老臣可证明,他十五岁净身人宫,至今已近三十五年。”
  “那可真是,驻颜有术哦!”明夜喃喃地,蓦地想起来,“你方才见到他时表情好奇怪,还故意挡住我,做什么?”
  南书清迟疑一下:“朱秋琢他……喜欢豢养年轻貌美的男孩。”
  啥?明夜又吃一惊。
  “都说宫里太监怪癖多,看来果真如此。”他顿了一下,“就算我年轻,可却算不上貌美,你不用这么担心。”
  南书清敛了笑,垂下眸子。若论相貌俊美,谁能比得上朱秋琢自己。只是明夜他,如此神采飞扬,灿如琼石的少年,又有谁会不爱?所以他才担心啊,据说朱秋琢对于看中的人总是要千方百计弄到手,万一……自己区区一介翰林学士,怎能保得住明夜?
  他抬眼,明夜正对他贼兮兮地笑。
  “说实话呐,要论俊我和你差得可远啦,你说你说,他有没有试图染指过你?”说得轻松,是因为知道南书清在朝为官,朱秋琢再色胆包天也不可能太明目张胆。
  “呃,那个……”南书清有些尴尬起来。
  什么?
  明夜立时沉下脸,抓住南书清。
  “不说就是有喽,你、你……何时的事?我要去宰了他!”他咬牙切齿地。
  “别、别。”南书清忙拉住他,“几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啊,几年前?那你岂不是才十几岁,这个混账王八蛋,老不修!”他额上迸起青筋。
  南书清赶紧按住他握起的拳:“你别冲动,他还没对我怎样,我,我就吓得落荒而逃。”他的脸微微有点红。
  “那事后呢,他还有没有对你意图不轨?”明夜的怒火降了些,声音也放低。
  “没,之后他一直对我很客气。”南书清悄悄舒了口气。
  “那是因为他心虚!”明夜哼了声,忽然定定望著他,然后轻轻抱住他修长的身子。
  啊?南书清呆了呆,都说没怎么样了,明夜想安慰他吗?
  “有没有感觉挺恶心的?”明夜附在他耳边问。
  没有,的确没有,除了身子有点僵,脸有点烫,心有点跳之外,真的没什么不舒服的。明夜的拥抱是温暖甚至是淘气的,并不带一丝非份的欲望,就连……那个在绮香居的夜里也是一样……
  他赶紧摇摇头,将神志拉回。
  “还,还好。”
  “那这样呢?”明夜拉低他衣领,在他颈间吹了一口气。
  “啊!”南书清一挣,推开他,一手捂住颈背,愕然地瞪他。
  “好,好……”
  “好什么?”明夜比他还横眉竖眼。
  “好……好痒!”他撇过脸去。
  “嗯。”明夜颔首,“还好没留下什么严重的反应,不然,我就让他彻底干净,哼!”他恨恨地用手比划一下,不经意打落南书清手中的黄绢。
  “咦,什么东西?”明夜凑上前,挨在南书清身侧看他拾起展读,“噢,圣旨哦。哎,那个太监是来宣旨的?怎么可以不设香案不用跪的……什么,要增补你去做国史编修?温大个儿不是说不会点到你头上!”
  南书清有些怔然:“不晓得。你还说我很闲,这下可要忙了。”
  “什么,什么,有多忙?”明夜捉起他急急地问。
  “要住在翰林院,也许十天半月也难得回来。”
  “那怎么行!”明夜垮下脸,“你不在府里,我会无聊!”
  南书清失笑:“少个人受你捉弄,你当然会无聊。再者,就算我在家,你还不是常常溜得不见人影。”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明夜急得快要团团转,一把扯住他,“我和你一同去住翰林院好不好?”
  “不成,你会闷。”南书清想也不想,立即打消他这个念头,“而且,翰林院也不许外人去住,难不成你要去做童仆吗?只怕不到两天,你就搅得翰林院天翻地覆了。”
  明夜扑过去,死抱著不放。
  “你不答应,我就赖著你,让你一辈子也甩不脱!”他涎著脸笑,像个三岁的娃娃。明明是耍赖,却赖得理所当然,“快说、快说,你应是不应?”
  明夜他,还是个孩子。不仅淘气,而且难缠。
  南书清揉揉眉心,对于明夜的黏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几天前,朱秋琢带来的圣旨上写明增补他为国史编修官,一月后正式入住翰林院进行编修国史。这些天他忙于做一些准备,而明夜以他日后不能常回府,自己会闷为由,硬要拉他出门踏青郊游。
  他深知明夜生性活泼,也的确想趁在没有被繁忙的公务压住之前陪他外出四处游看一下,只是还没确定是哪一天,明夜的磨人神功就已施展出来。
  吃饭时抢他饭碗,写字时摇他笔杆,睡觉时抢他床板……闹得他哭笑不得。每天都黏著他不放,连府里的丫头一见到明夜巴著他就掩唇吃吃笑个不停。像现在──
  “书清,书清。”明夜绕著他转了一圈,“书清!”
  迈左一步,“书清。”
  迈右一步,“书清。”
  转到后面:“书清书清书清!”
  清朗的声音像在唱歌。但是,再形同天籁的声音连续不停响了三天之后也只能称之为噪声。
  南书清双手忙著捆一叠书,叹口气道:“明夜,你静一会儿,我头晕。”
  明夜笑嘻嘻地凑过来,伸出手指在他额下脑后几处穴位轻轻按揉,倒是好心地不再出声了。
  “你到京城也快半年了,还有哪里是你没去过的,怎么还硬要拉我去踏青……清明早就过了,还踏什么青?”
  “踏完清明可以踏端午,春夏草青青,什么时候不可以踏?”他的手离了南书清的额角,拉了一摞书,利落地捆起来,“今年闰四月,端午都快赶到入伏了……啊,哪里有艾蒿可以采?”他立时又想到另一项玩乐。
  “不晓得,往年都是下人到街上买回来,极少自己去采。”南书清翻翻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书堆,“我要忙起来可能没法子陪你去……啊,你那叠先别捆,我还没整理过。”
  “哦。”明夜把快扎好的书本又打开来,“先别提端午,这次呢,去京郊好不好?那有山有水有林子,咱们逛个三两天再回来。”
  “三两天?”南书清手停了下,诧异地抬头,“那边没房没舍的,要住哪里?”
  “露宿呀!啊,一看你就知道没露宿过。幕天席地的,是有点不舒服,忍忍就好,你身子差,我照顾你,不会有问题。”明夜拉他腰上的同心结,一扯一扯地。
  南书清低头微笑,“照顾”?小鬼也会长大吗?
  “书清!”一只手“啪”地拍上他马上就要扎好的书册,一张讨好的笑脸凑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明夜,”南书清再叹了口气,“如果你让我把这些书在今天内整理完,那……明天就可以出发了。”
  第七章
  “可恶可恶!”明夜恨恨地用树枝拨著火堆。
  两天前他好不容易磨著南书清来到京郊踏青,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没停。他们两人哪也去不成。傍晚后雨还越来越大,只好躲进一间废弃的荒庙避雨。
  “你就别气了,先吃点干粮。”
  明夜一抬眼:“你身上怎么湿淋淋的?”
  “我想光吃烤肉也不成,就去马车上拿了点干粮。”
  “真是,我也没想著多带两件衣裳来,你把衫子脱了到火上烤烤,免得著凉。”明夜将一块还算干净的幔布扯下撕成布条,连结起来横在火堆旁。
  南书清犹豫一下,将外袍与中衫脱下晾在布绳上。
  “来来来,坐这里。”明夜将他拉到身边坐下,“你很冷?”他的身子在微微打颤。
  “还好。”南书清笑笑。
  明夜转过身,靠在他背上,南书清微微一僵。
  “前有火堆后有我,有没有好一点?”
  “嗯。”
  “你怎么还在颤?啊,你等一下。”明夜站起来,走到挂著的衣衫后。
  南书清顿觉背后凉嗖嗖地,赶紧转过身子背向火堆。
  不一会儿,明夜从衣衫后转出来,手里拿了件白色丝衣。
  “你把这个穿上。”
  “这是……你的丝甲!”南书清颇觉面熟。这正是遇歹人那晚,明夜以臂挡刀,骇得他半死后又给他看的那件丝衣。
  “你记性真好。”明夜将丝甲披在他身上,“这丝甲是以一种罕见的蚕吐的丝制的,不仅可抵御刀剑,还可驱暑御寒。”
  “竟有如此奇妙之物?”南书清好生惊奇。
  “我几年前从一个怪人那儿得来的,你快穿上。”
  “那你……”
  “没事,没事,我有内功护体,一点寒气算不得什么。”明夜的脸被火光映得闪闪亮,“你要是习了内功,我就可以助你运气驱寒。”
  南书清垂著脸,将丝甲穿好。丝衣尚有余温,是明夜身上的热度,一点一滴地渗入他微凉的肌肤。
  柴火劈劈啪啪地响,像与外面瓢泼的雨声相应和。火光熊熊,映在他的脸上摇曳不定。他闭上眼,任凭心火起起伏伏,明明灭灭。
  “啊呀呀,好大的雨!”一道声音传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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