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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知皇阿玛虽疼她,但一个女孩儿家的贞节却非三言两语即可带过,此番她已非处子身、又不肯说出破她身的男子为何人,皇阿玛震怒是可想见。而皇阿玛此时撂下的话也极真,真有可能在明日又再为她择个额驸!
“若兰求您了……皇阿玛……”说着,若兰直往地上磕头,一次又一次地猛力撞击着地面。“若兰求您了……求您了,皇阿玛……”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一定要守住自己。
这突来的举动吓坏了在场所有的人。
“格格——”水云立刻跪伏过去要阻止若兰,但想不到根本拉不住她,就见她不断地往硬石地磕着头,额头的鲜血都印渗在地上。
皇上一时是惊住了,但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怒极了、气抖着身瞪着若兰。
“求您了……皇阿玛……”
一直跟在皇上身侧的王公公见着了这场面也吓住了,若兰格格简直像疯了般地猛磕头,一个洁白的额全染了血也不在乎,像不知疼般地伤害自己。格格也是他打小看大的,见她这般模样他也是心疼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慌极了;而皇上的怒容也是可怕至极,这么多年来他未曾见皇上动怒至此。
“皇、皇上……”王公公看着心痛,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下地。“皇上,奴才也求您了,皇上!格格或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自江南回来已瘦成这模样,或许只是一时失了心性,请皇上就暂时别逼若兰格格了,奴才求您了!皇上向疼爱若兰格格,相信您心里一定难受,就请皇上别责备格格,也别动怒伤了龙体呀!”王公公也磕了几个响头,晓得皇上定是拉不下脸饶恕格格。
皇上怒看着若兰,也见到地上的血印子,但就是说不出话。
“皇阿玛……若兰求您了……”她不停地叩首,疯狂而不知疼地叩着。
疼吗?这不算疼;最疼、最痛的时刻是离开昊霆,是知道他的心其实是属于德穗的时候。如果肉体上的疼痛能抵一些心灵上的痛,那她愿痛,因为这全是她该得的惩罚;惩罚她逃婚,惩罚她爱上了不该爱、不能爱的人……
眼前,怎么又一片昏暗?
记得那时,也是一片昏暗,但醒时昊霆就伴在她身旁;现在,又一片暗了,但醒时……醒时……她缓缓地叩了最后一次首,头却沉得再也抬不起了。那么,不醒好了……
“啊——格格!”水云惊喊,只见若兰额上沾满鲜血,没了声息地软倒在地,她立刻上前扶住了若兰。“皇上,求您了,皇上——”她跪着,代替主子喊。
皇上再也倔不住了,立刻从水云手中抱起了若兰放往床榻。
“王有德,快宣御医!
半年后
“格格,你瞧这花多美、多香啊!”水云摘了一枝水仙,幽白的纤纤花身散着淡雅的馨香。“我将它插在上个月皇上赐的嘉兴玉白瓷瓶里好不?”说着,她取了瓶,插上水仙置在若兰的房内。
水云插好了花,才慢慢回过头望着坐在床畔的若兰。
“格格——不管怎样,你好歹也该和水云说句话儿呀!你这不说话的毛病已半年了,水云好想念从前你那些奇怪的言谈及鬼主意呢!说说话吧,格格……”她蹲至若兰身前,捉着她玉白的手乞求道。
半年了,已半年了呀!
自从那一回,若兰格格疯了般地向着皇上磕头而昏倒后,再醒来就成了个不言不语的呆滞人儿。皇上急坏了,可御医却说格格没事,这不说话的毛病是心病,但心病尚需心药医,比其他任何病痛都难痊愈;其他任何病痛他都尚有些办法,但这心病……唉,只能等了!
“格格,你心里有什么话不能对水云说吗?”水云望着若兰,她这模样就像那些洋人进贡的娃娃般,静静的、美丽的、了无生气的。
水云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抚了抚若兰的额。
格格原本漂亮光洁的额也在那次猛磕头后留了疤,一张绝美的容颜硬生生地给破坏了;虽然格格依旧美丽,但只消看到那疤痕就让人难过。
“水云,格格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声音从后响起,水云回头一看,是皇上身旁的王公公。
“王公公,皇上要你来看格格吗?”
“是啊。”王公公走近了若兰,低叹了一声。
好好儿一个聪敏活泼的皇格格,出趟宫就只回来了躯壳,那魂魄像失了、再也寻不回了!皇上那儿也后悔得紧,私下里曾向他说过,早知就不逼若兰格格、不对她动怒了,至少那时她还说话。
“还是一样,我真担心格格会不会一辈子都不再说话了。”
两人望着坐在床沿如娃娃般无生命似的若兰格格,只能祈祷。
养心殿内气氛依然沉重,皇上来回在殿内踱着。
“若兰还是没起色?”好一会儿,皇上才停下脚步,语气沉重地问。
“回皇上话,奴才今早上馨兰阁见到格格,仿佛比前些日子稍长了些肉……”王公公支吾地回话,顾左右而言他。皇上几乎是每日问,他实在为难得很哪!怎能老回答格格还是一样呢?皇上急,看着若兰格格,他心里何尝不急!
“废话,我问的不是这个!她说话了没?”
“回皇上的话……没有。”
皇上叹了一口气,料想大概也是这回答。若兰那恍若无魂无魄的模样看了直教人心疼,现在他都不忍上馨兰阁了。
“下去吧!”他挥了挥手。
“嗯……皇上,还有一事,今年新科状元求见。”王公公有些嗫嚅。
听见新科状元求见,皇上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早想宣他来了。
“宣。”皇上一扫阴郁,招呼了一声。
总不能成天为了若兰的事烦心,今年钦点的新科状元是近来最让他开心的事。国家能募得人才自是一大快事,而更想不到的是这状元竟还是——
“宣——新科状元索昊霆觐见!”王公公见皇上扫去愁颜,心下也快活些,于是也大声对着殿外宣旨。
不一会儿,一个俊挺不凡的身影自殿外走进,在这森肃的殿堂中没半点儿紧张恐惧的表现,翩翩然向着皇上走来。
“臣,索昊霆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昊霆行了大礼,声平而不失恭敬。
“起来吧!”
“谢皇上。”昊霆起了身,有礼地回视皇上激赏的目光。
“终于,”看着这相貌卓尔的状元,皇上掩不住内心喜悦。“朕终于将你们索家人给盼到了!老太爷可好?”
“托皇上的福,身体一直健朗。”
“那就好。”皇上笑了笑,然后以一种有些无奈的声调开口道。“你们这一支族算是皇族里最聪明的一脉,可老太爷竟拒绶封亲王,只愿做个商人。先皇及朕一直希望你们能为国家社稷尽些心力,但老太爷总巧妙地婉拒;就连你这小辈也打小就怪,继承了老太爷的怪脾性而不愿入宫。今天,怎么兴起考进士的兴来了?其实你根本无须这么做,索氏一族本是皇室脉,论身份,你合该个亲王府的贝勒哩!”当在今年的进士及第中见到昊霆的名字,他还真有些不相信,一时还以为是同姓名,想不到真是他!
果然是索氏一族,一举即中状元!
“回皇上的话,进士及第只是臣想向皇上要件您身旁珍宝的必要手段。”昊霆轻轻一笑,目光中有着难掩的坚毅。
从前考秀才、举人,全是一时有趣、闹着玩的,怎么想不到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也因如此他才能在短时间内一举及第;这,全只为了一个目的!
“哦?说来听听,什么珍宝?”手段吗?真是敢说,可是他欣赏!
“若兰格格。”昊霆缓道。
所有一切只为若兰!
那时当八抬大轿将她带走时,他心里早有打算;不,早在他发现自己的心无意间让那小家伙给偷去时,就有了打算。
索氏一族的确是皇室分支,而皇上也一直希望他们回归正统,但他并不是因此而有自信得到若兰;在那时,他就下决心要夺状元魁来迎娶她这刁钻的格格。
她为身份血统所困,但他不;他的确也有身份、有血统,但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只以皇族的身份来夺得她并不够,要夺得如此聪颖难得的佳人非得有过人之处!
而今,他来要回他的女人了。
一听见若兰的名字,皇上愉悦的脸色骤变。
“你——就是那破了若兰处子身的男人!?”他倏地从座上站起,直指着昊霆,脸色顿时铁青。这就是害得若兰失魂丧魄的人吗?
昊霆看着皇上骤变的怒容,心知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相信若兰绝不会在将身心交付他之后还下嫁他人,而这其中必定有一番争斗,但他相信她绝对有能力守住自己。
他要的女人,绝不是只外表好看的女子!
“回皇上话,那男人的确是臣。”他沉缓回话,竟无一丝惧意。
“你好大胆子!”
“臣的确胆识不小,但臣敢于如此,也是基于晓得圣上是一代明君,绝不以儿女私情之事任意加罪;而臣的确不负若兰格格。”昊霆依然一派恭敬而不失从容。
“圣上说的不错,索氏一族的确怪,总不愿回归正统,但臣今日愿以状元身份入宫全只为了若兰格格一人。还望圣上赐臣此一珍宝,臣必惜之有加。”
皇上听了这一席话,真有些哭笑不得。昊霆先是褒,之后又以之为由来向他讨人;他若是真以此事加罪状元,那岂不正以儿女私情之罪加诸于人,立刻推翻了“明君”两字?
历来,所有的皇帝最在意不过后世史册的评价,他自是同样在意!此事,若上了史册,史家又该如何添上这一笔?加罪新科状元只为家事?这仿佛太过可笑!之于若兰,也只留得不贞之名!
再者,以若兰半年前的态度看来,这两个小辈根本是互有情爱。
他是不晓得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惹得若兰像换了个人似,但唯今能医得好若兰的,恐怕也就只他索昊霆一人吧!心病之药呀!
可是——
“朕看你下得一手好棋呀!”才能布局如此清楚有计。
手段,这个索家小辈,原来打一开始每句话都有意涵,他的确是在同他这皇帝耍手段哩!他智谋还高得真让人生气,可也教人激赏!
好个若兰,真有本事让这等男子为她甘心冒身家性命犯上;好个索昊霆,真有本事得他的心!
“小时候学过一些,不敢称好。”昊霆依然自若。
“朕这些年来下棋直苦无对手,你就同朕一比高下;你胜,珍宝就归你,但你若输棋,就休怪朕无情。”
“那臣先告罪,此棋必不相让。”
皇上看着昊霆,愈瞧是益发中意这个准女婿。
“王有德,备棋盘!”
别忘了你是我的人;记着,你的身、心都属于我……
若兰睁开眼,天还灰蒙蒙的。
已不知多少回,总梦见那日离去时昊霆所说的话——
她坐起身,房内溢着这几日水云摘折来的水仙花香味,她静巧无声地四下望了望,出乎意料的竟没见到任何人;自从那日她做出了震吓了所有人的举动后,皇阿玛总派了一堆人日夜地守候着她,将她紧密围绕,没半分空间。
今晨,竟是完全的静悄,一点儿声息也无。
若兰跟了鞋下床,缓缓走向门畔,很静、很静地往门外的回廊细听、细望——真的,一个人也没有,馨兰阁仿佛遗世般地静寂。
她走回房内,拿起了水云插在瓷瓶里的水仙,细闻它的芳香;然后,她靠着桌坐了下来,等着、等着,无表情地等着。
天,仿佛愈来愈亮了,满院,还是寂静的。
真的……没人了吗?
缓缓的,一道温暖的液体滑过她苍白的颊畔,一滴滴汇聚成流,一滴滴将她前襟濡湿。
真……的吗?
那么——她可以不再压抑了吗?
若兰轻眨眼睫,滚烫的泪珠子不再缓流,而是如春雪初化的河流,开始激烈地奔流,翻滚夹带着无尽的忧伤。
别再有人了,别再有人出现了吧!她真不晓得自己能再强自忍着,不言、不语、不流泪多少日子!
她倔着表现得像个无生命的娃娃,是为了使皇阿玛相信她真痴了,别再拿指婚之事相逼;可她身旁总充满着殷殷注视的人,让她毫无发泄、喘息的空间。如此不言不语是完全反了她的性子,是花了多少时间苦忍伤痛才得的啊!
她以为已经历过最痛,而痛会沉静、会随时光消逝,终至有一天她可以在开口说话时,泪水不会先而冲出、啜泣不会先而溢出。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痛苦没有一日不随身,甚至日深一日。有时,她以为自己要为这深沉的苦痛而窒息;但她并未真正窒息,只是不停沉陷在无尽的相思苦痛之中。
甚至,她发现了一种奇异的自我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