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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翻转,想起无咎哥哥假扮神机,提起西域千蛛红在宫中……
为了救她,欢哥哥还要再失去什么?
“小姐!”
心思模糊了,耳边是良儿杀鸡般的鬼叫声,而喉头是一道腥涩难咽的热流,张口欲阻止良儿,岂料张口瞬间,鲜血跟著喷洒……别、别要惊慌,她没事的,没事的……
“为什么教她发现了这件事!”
除夕夜,夜雪铺天盖地而来,护国公府里灯灿如昼,恼怒的吼声响彻全府,和府邸外的爆竹声相映。
“爵爷,是奴婢错了。”良儿跪在偏厅前已两个时辰。
“一句错了就能算了?!”宇文欢怒狂了眼,目皆尽裂,恨不得将一个个跪在堂下的人都就地正法。
这几日他忙里忙外,所以杂务全都交由下人张罗,可瞧瞧,张罗出什么好事了!他尽力护住幸儿的心脉,就等著公主交出千蛛红,结果她竟又呕血昏厥,那他在忙什么?究竟在忙什么?!
混帐!全是一些混帐东西!
“是爵爷不该瞒着小姐。”良儿面无表情,冷声指责。
“……你说什么?”眯起的黑眸危险得教人发颤。
“爵爷明知小姐的心意,却瞒著她要迎娶公主,这……我不服。”尽管惧他几分,良儿依旧带头披荆斩棘,后头的声援不断。
“你不服?”声音轻滑得透著诡谲。
新任总管李大婶赶紧将她推到一旁。“小姐宅心仁厚,娴淑良善,虽无显赫家世,但咱们都服她,如今爵爷瞒著小姐成亲,咱们一个个都干得不快极了。”
“不快?不快?”他垂眼低笑,笑声冷寒阴凉,教众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你们懂什么?!本爵爷在保她!若不是为了千蛛红,若不是为了救她,本爵爷又何必……”
他是气疯了,才对著下人解释他的用意。
这群下人,根本是想造反!但,造反得有理,他无言,只能说幸儿太得这些人的心了,竟敢为了她而指责他。
“爵爷,幸儿有异!”一道身影迅至门边。
宇文欢闻言,迅捷追去,一身金边黑袍飘扬而过,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爵爷心里并非没有小姐啊,可……”李大婶喃喃自语著,额间早已冷汗密布。
其实她很怕爵爷会在一怒之下将他们赐死,但怪的是,爵爷真如小姐所说的,绝不轻易处置下人,其实他是个良善之辈,只是不擅于表达罢了……
“她为什么还是昏迷不醒?”
阵阵熟悉的怒吼如浪般打上幸儿的身子,知觉略略回笼,然而却身处阒黑之间,睁不开眼,张不了口。
“大哥,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怎么冷静?都已经是第几天了,她居然连眼都没睁开过!”宇文欢心急如焚,几欲疯狂。
“大哥,马御医说了,幸儿只是脉息弱了些,没事的。”宇文庆努力地安抚著。
“弱?再弱下去就没气了!”长指微颤地凑到她的鼻息间,必须屏著气等待,才能感觉到她极其微弱的呼吸。“已经大年初八了!明天是她的十九岁生辰,若是、若是……”
混蛋,公主的千蛛红竟然还扣在手中,摆明未下嫁就不交手!她若不是公主,他必定亲自手刃她!
“十九岁好啊,生辰冲喜嘛。”宇文庆说得很理所当然,衣襟却猛地被人紧揪起。“大、大哥……”
没必要这样瞪他吧,他到底是哪里说错了?
“你忘了六年前逛市集,遇到一个术士?”他咬牙低问。
宇文庆愣了下,随即忆起。“大哥,那不过是术士之言,多的是招摇骗词,根本不足采信,你何必耿耿于怀?!”
“你不懂!你不懂!”他像是受伤般地嘶吼。
宇文庆闻言,握了握拳,俊面浮现恼意。“是,我是不懂,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当然不懂!要我懂你就说嘛!每回不说,却又说我不懂,大哥,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宇文欢心乱如麻,明知弟弟努力地想要帮上点忙,但光是一个幸儿就让他焦头烂额,他实在无暇再分出心思。
“就像今儿个你突地回京,也没跟我打声招呼就带著幸儿住进护国公府,若不是我从他人口中得知,我甚至不知道你回京了!”宇文庆忿忿地说著。“还有,你明明就讨厌公主,为什么突然决定迎娶,而且日子定得如此紧迫?”
“我……”他乏力地退坐在临窗的屏榻上。
“你明明是想要跟幸儿双宿双栖的,甚至打算久居江南不再回京师,为何事情出了这么大的转折?”吸了几口气,宇文庆缓住累积而爆的怨气。“大哥,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我是你的亲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的亲人!”
宇文欢缓缓凝起失焦的眼,对上面容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弟弟。“庆儿,我要公主手中的千蛛红来治幸儿的病,只要幸儿病能好,要我做什么,我都甘愿……”他的嗓音粗哑带虚,神色疲累而无助。
这是他向来孤傲冷然的大哥吗?简单束发,额间却滑落数绺未系紧的发丝,衣衫凌乱,脸色颓靡带倦,眸底血丝密布,可见多日未阖眼,就连两颊也消瘦了,许是未曾好好地用过一餐。
他这个像是遗世独立的大哥,如今看起来却是为情形销骨立的痴情人。
“大哥,你是为了要治幸儿的病,才答应迎娶公主的?”宇文庆颤声问著,见他点了点头,不禁咬牙顿了下。“大哥,你可知幸儿知道之后,会有多痛心?她这次会又……你明知道那丫头心脉受损,最受不住大悲大惧,你……”
“我能有什么法子?”他痛苦的把脸埋进双掌之中。“我原想入宫窃药,但不料公主早猜到我的来意,当时、我原本打算手刃。伹……我不能做出危及宇文家的事来,我不能不顾你!”
宇文庆震住,苦涩涌上心头,半晌才轻轻地拉开兄长的手。“大哥,是我累及你了。”倘若无后顾之忧,大哥定能活得更快活。
正因为有部份是为了顾及他,所以大哥才刻意不把事情告诉他,不想引他内疚吧……是谁说他大哥冷峻无情的?他的大哥重情重义,责任全都往身上揽,为了顾及手足、挚爱,他成了两头烧的蜡烛。
“胡扯!没有什么累不累及!”宇文欢瞪他。
“大哥,不要顾忌我。”他收敛起感动,勾起无赖的笑,“反正娘都走了,就算你真不守娘的话,娘也无计可施啊。”
“我放不下你,不只是因为对娘的承诺。”
被突来的热浪给薰痛了眼,宇文庆用力地抹了抹眼。“大哥,你先前不说,现在突然说了,是要我感动死吗?!”
大哥果然是爱他的呀~~在大哥心里,他和幸儿是一样重要的吧。
不不,应该是略降幸儿一筹,他排第二就好满足了。
“你可以帮我一件事吗?”
“别说一件,一百件、一千件我都会去做的。”而且无怨无尤。
“明天,代我迎亲。”
“……大哥,你在说笑吧。”他笑不出来了。
“我看起来像在说笑吗?”他神色冷肃。
“……大哥,其实,你很讨厌我吧。”要他代娶,分明是要他去死。
“胡扯什么?幸儿只要能过年初九,往后再无劫数,只要我待在她身边,哪怕是鬼差也要退开。”说到恨处,黝黑瞳眸竟闪著青光。“所以明天一整天,我都不能离开幸儿身边。”
为了要保住幸儿,他才会在回京时带幸儿住进这儿,让他就近护著。
这是最后的法子。他原本就打算初九那一日要守著她的,等初九一过,千蛛红拿到手,从此之后……就算她现在还昏迷不醒,他还是认为有一线生机的。
老天既给了他生机,不会再狠心让他绝望的。
他不信幸儿会因他而死,他就在她的身旁,就不信她还能孤死!
宇文庆首次目睹他眸底不寻常的青光,倒也不怕,只是咽了咽口水。“大哥,你的话,我都信,但问题是——由我去代娶,公主会愿意下嫁吗?”他不怕杀头大罪,只怕公主翻脸不认人还不给药,那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会的,明儿个你率迎亲队伍入宫,就说我眼伤痛苦难休,所以由你代迎娶,以免误了良辰,我相信皇上不会太为难,再则,马御医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就当他是留在这儿医治我。”
宇文庆听完点点头,认同其道可行,只是……“大哥,照你这么说,我倒觉得你像是在利用我。”为了要他代迎娶,所以派人过府告知幸儿病危。
“你是我的亲弟,我没必要利用你,但若你也想救幸儿,肯定会帮我。”
“大哥,我想说的是,倘若我能够被你利用,就请你利用吧,我很乐意被你利用的,就怕你连利用都不肯。”他朗声笑著。
当初八跨越初九的子时开始,锁链声刺耳地在房门外响起,宇文欢差人点亮府邸所有灯火,他守在床畔,而无咎则落坐在屏榻上,外头则有著下人们接力持咒的诵经声。
子时慢慢地移到辰时,天色早已大亮,尽管迷蒙带雾,迎亲队伍还是奏乐喜闹地朝宫内而去。
宇文欢垂目,等待著时间流逝,感觉一刻钟拉成了一年般的漫长,等得他如坐针毡、心烦意乱,却还得分出心神,探著幸儿微乎其微的鼻息。
心在抖著,冷汗在掌心湿透一片。
长这么大,他从未如此惊惧,征战数回,未曾畏惧过,但此刻却如临大敌,让他坐立难安。
他得要顾著幸儿,还得要控制体内那股快要破体而出的狂意,他……撑得好苦,却又甘之如饴,倘若捱过这一晚可以换来幸儿下半辈子的无病无痛,要他再献上一只眼,他也无二话。
只求老天乞怜,不求怜他,怜幸儿吧。
过了许久,外头迎亲阵列回府,欢声雷动,他心里再松口气,抬眼时,无咎已意会,毋需言语,随即开门离开。
公主既已过府,千蛛红该是带在身上,现下向她取来,再备同其他药材,拚死也要护住幸儿的心脉,若真不及,哪怕是用追的,他也要追上黄泉,与她并行而走。
他的幸儿怕孤独,怕寂寥,怕死……他比她还怕。
看着她。他的心凄楚得快要拧出血来。
此时的她病气缠身,死气绕眉,眼窝深陷,秀颊凹削,整个人苍白得几乎透明,恍若只要他一阖上眼,她便会立即消失不见。
轻掬起她的手,凑在唇角亲吻著,他喃喃自语。“幸儿,醒醒吧,我还在等你,别让我独自走完绵绵长寿啊……”
第五章
“爵爷,药来了。”
无咎入门的瞬间,宇文欢已接过了药,快步来到床畔,细心吹凉,神色有些恍惚,好似只凭意志力强撑著最后一口气。
他饮了药,再慢慢注入她僵白的唇,一口接一口,全都是她的救命药,他一滴不剩地全都注入她的口中,屏息等待著奇迹出现。
已到掌灯时分,满府通亮,前院丝竹声嘻闹声不绝于耳,他全神贯注在幸儿的身上,却突地听见身后的锁链声逼近,回眸,竟见鬼差穿门而入——“滚开!”他声色俱厉地吼,鬼差随即又被弹出门外。
混帐东西,倘若他有碎魂之力,岂容这些鬼差再三入门?!
“爵爷,你歇会儿吧。”
“我睡不著。”没有亲自在鬼差面前留下幸儿的魂魄,他不会阖上眼的。
无咎见状,也不再相劝,静静坐回屏榻。
两人不再言语,时间滞闷地牛步前进,就等著跨越初十的子时。
宇文欢青黑眸子眨也不眨,直瞅著床上的人儿,许久,瞧她卷密的长睫轻颤了几下,他内心狂喜,却极力压抑著。
“幸儿?幸儿?”声音如风轻哑低喃。
幸儿眨了数回眼,疲倦地张了开来,落入她眼底的是张憔悴得教她心疼的脸,想要伸出手,却发现全身乏力得紧。
“欢哥哥……”就连话都说得有气无力。
“幸儿、幸儿!”他咬著牙才能忍住那几欲疯狂的喜悦,眸底流淌著他激越的相思,轻举起她软弱无力的小手,凑到唇边轻吻著。
“外头下雪了吗?”她艰涩地喘了口气,纤指轻触他的颊。“欢哥哥,你的脸……湿透了。”
这水,是温的,黏腻的,深情的,透过指尖渗入她的魂魄。
“是啊,外头降大雪呢。”他含笑,未觉视野是一片模糊。
“傻瓜……”触上他的眼罩,她闭了闭眼,眸底满是泪水。“这一回,你又做了什么?为了保我,你失去一只眼,如今再保我,你又失去了什么?”
“我留著看不见你的眼做什么?”他粗哑的回答。“这世间若无你,我还留著眼做什么?若能保你,我连命都能换。”
多高兴,该高兴,欢哥哥竟然愿拿他的命换她的命,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我本该死,你又何苦呢?”泪水淌落,像一颗颗晶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