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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正戳那孩子的脸蛋,听了这话,手指顿住,笑容渐渐敛去,悲伤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意兴索然,把孩子递还给奶娘。
正与众人说笑的梅月华看见,欢喜僵在脸上。等到众人都散去后,她羞涩地跟天启请求,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天启点点头:“这就让礼部拟名。”
梅月华心内失望,面上依旧挂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好似想起什么,她正色道:“听说陛下正让人追捕司药司的张菊英?”
天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梅月华抚住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真是老天保佑,我也曾叫那个宫婢给我捶过几次腰,幸亏孩子没事,不然……”
“你也曾用过她?”天启惊问。
“是啊。”梅月华睁圆杏眼,愈加显得天真单纯,“当时我腰痛,全身浮肿,找她锤了几次,就不痛了。”
天启愕然,沉吟不语。
梅月华愤然道:“我当她是个良医,没想到竟这样对皇后。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手脚,那天又地震……”
“地震?”天启脑袋中灵光一闪。
“这也是姐姐不幸。生孩子哪能出一点差错?那天的地震还不小呢。”梅月华深深为之惋惜。
天启坐不住,敷衍了她几句“好好休养”,转过身去,慈爱地凝视儿子半晌,便急匆匆出了承乾宫,坐上辇,直奔坤宁宫而去。
正是深秋,树叶飘飘而落,白色秋千架上覆了满满一层。坤宁宫里无人走动,像这个季节一样萧索凄凉。天启进了门,低头疾走,对行礼的人看都不看,若有所思。窗户开着,张嫣的目光从秋千架上移开,落到他身上,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的身影被墙壁挡住,才合上眼帘。
吴敏仪来不及通传,天启已经掀开帘子进了暖阁,疾步如飞,掀起一阵风。吴敏仪纳闷,这大喜的日子不该在承乾宫陪良妃吗?怎么到这儿来了?也不像探病,探病早来了,这么风风火火,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皇后,那天……”
天启还没说完,就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还没到烧炭的时候,屋子里干冷干冷的。他皱眉瞥了一眼雕像般平静的张嫣,过去关窗,嘴里冷冷地愤怒地嘟哝出一句:“你这是干什么!?”
窗户被粗鲁地关上,他面无表情地转身,三两步走到火炕旁,一把捞起厚厚的披风,过去披到张嫣身上,抓起两边衣襟,严严实实合紧。动作开始还是粗野的,慢慢地就变得温柔了,神情也软化下来。张嫣一动不动,任他摆弄,头低垂着,看不清是何情绪。
他很想抱一抱她,却拉不下这个面子,生硬地问道:“怎么,你还在生我的气?”
张嫣侧过头,眼神漂浮,看向别处,只不看他,淡淡道:“我怎么敢生陛下的气?”
天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她脸色雪白,两眼水润,犹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他见不得她这可怜模样,双拳握紧,生怕自己一个不忍就去摸她的脸。
“我有事问你,皇后。”他在床上坐了下来,神色严肃。
张嫣不得不把脸扭过来,看着他。四目相对,情感在各自内心流动。她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什么,天启正要捕捉,已不见了,仍是古井无波。有时候,他很想潜到这女孩心里,看看她对他有没有哪怕一丝真情。
“你要问什么?”淡粉色的嘴唇微张,她轻轻问。
这真是个绝代美人,连嘴唇都会表达情绪,天启盯着那弧度美好的嘴唇一会儿,强逼着自己移开了目光。摒除杂念,他道:“高永寿找着人了吗?”
“没有。”她的声音淡漠至极。即便没找着证据,她也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皇后,你听我说。”他深吸一口气,怜惜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句,生怕重提那天的事会刺激到她,“那天有地震,会不会是……”他舔舔嘴唇,满怀期待地问,“会不会是被地震吓着了?”
张嫣本是心不在焉,听到后来,猛然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天启被她盯得心虚,眼神慌乱地躲闪,窘迫地接着说:“地震那么厉害,也不是……不是没有可能啊?”
张嫣神情呆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他抛下刚生的儿子,急急忙忙跑来这里,找到生病的她,就是为了给奶妈辩护?原来她们这一群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保姆?真是可笑之极!
那张妖艳的脸庞又浮现在眼前,快意的微笑,嘲讽的眼神……恨意填满胸腔,张嫣紧抿住嘴唇,双手死死抓住被子,神情骇人。
“皇后……”天启忐忑不安地唤了一声。
张嫣抬起眼皮,刷地将目光对准了他,冷冷道:“陛下觉得,我有那么胆小吗?”
“我只是说可能,”天启皱眉起身,抚额在房间里徘徊,“良妃说她也请过司药房那个人,可是她没什么事啊,怎么单单对你……”他转身看着张嫣,无奈又无力地说,“皇后,你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陛下!”张嫣满眼失望,摇头喃喃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我在地震之前就已经肚子痛了。再说那张菊英,如果她是清白的,她为什么要跑,这不是做贼心虚吗?没有人帮助,她轻易出得了宫吗?”
天启皱眉道:“你说的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什么,她也许是怕牵连到自己头上跑,即便是她做的,你又怎么断定是客奶奶指使的呢?”
张嫣正想说话,一阵头晕目眩袭来,她闭上眼睛,无力地向后倒去,靠在床上。天启没发现她的异常,仍絮叨叨说着:“客奶奶没读过书,见识也不多,也许她平日里多有冒犯你,可她这个人没有坏心的,你有身孕时,她忙来忙去也没闲着……”
“别说了,陛下。”张嫣淡淡打断他,心灰意冷,道,“你想接,就把她接回来吧。”
天启没来由地恐慌起来,他莫名觉得,他永远得不到她的心了。很快他又觉得没什么,女人的小脾气发作,哄一哄就没事了,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他可以一辈子宠着她。但是他不能任由她仗着宠爱胡来。
“这样吧,我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他冷静地说,“三个月之后,如果还找不到那个人,我就把客奶奶接回来。”
张嫣报以一笑,轻轻浅浅,带着几许嘲讽。
☆、释放
三个月过去,全国发生了一件大喜事,白莲教叛乱平定,教主徐鸿儒被押回京城,在午门前凌迟处死,围观人数成千上万,蜂拥而至,挤得水泄不通。天启亲自登上午门观看献俘,这是新任皇帝第一次出现在民众面前,冕服珠冠,天神一般高高在上。众人跪伏在地,“万岁”之声排山倒海袭来。天启面色肃谨,又有些羞涩,看着一刀一刀受死的阶下囚,他不禁感到畅快淋漓,登基三年,终于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回来后,他立即下诏,命魏忠贤提督东厂。
张嫣听到后,拖着病躯到乾清宫问他,为何食言?天启淡淡道:“他有功。”
在这次平定白莲教的叛乱中,魏忠贤指挥有素,调度有方,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依然将足量的粮草兵马及时运达军营。每天鸡鸣起床,夜半睡觉,日夜忙于政务,从无懈怠。
“我不赏他赏谁?”天启逗着三个月大的儿子,忙里偷闲回了她一句。那孩子不老实,把皱折拨得乱糟糟的,天启也不生气,指着那字读给孩子听,一遍又一遍,那孩子“啊啊”回了两声,喜得他眉开眼笑。梅月华瞟了一眼掩饰不住失落的张嫣,笑嗔道:“陛下也太惯他了,怪不得他昨个晚上怎么哄都哄不好,非要往外爬,想来是要找陛下呢。”
吴敏仪抬抬眼皮,暗暗打量着梅月华,这新封的贵妃娘娘绮罗加身,珠翠环绕,衬得一张皓白脸庞愈发娇艳。微翘的嘴角,涂得鲜红的指甲,无不透露出她的春风得意,这也难怪,她父亲提了官,家里面的兄弟也荫了锦衣卫。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这通身的气派已与往常不同了,就连说话,也不是先前那种纯朴的急匆匆的调子,慵懒娇媚,装点着她的雍容华贵。
“是吗?”天启呵呵地笑,慈爱目光黏着儿子。
这画面刺眼刺心,张嫣待不下去,敛衣告退,恰好那孩子失手把砚台打翻到地上,混乱之间,天启也没注意到。等他再抬起头时,皇后已不见了,不由讶然道:“皇后呢?”
“姐姐已经走了。”梅月华温柔笑道。
天启“哦”了一声,低头逗着小儿子,猛然意识到什么,心揪成一团,把孩子往梅月华怀里一塞,追了出去。
皇后已走到乾清门,身影被众位宫女挡住,隐隐约约,看不甚清,天启却感受出一股子萧索凄凉的味道来,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的神情,妩媚又可怜。
张嫣回到坤宁宫里,高永寿已经在了,看见她,羞愧地低下头,嗫嚅道:“娘娘,奴婢真没用,人……人没找着。”
张嫣苦笑着摇头,温言道:“不怪你,这岂是容易找得着的?”顿了顿,又笑道:“你辛苦了三个月,现在可以休息了,人不用找了。”
“啊?”高永寿惊叫,“那怎么行?那客氏这老妖婆不是又要回到宫里祸害人了?”
“这也没办法,期限已经到了。”张嫣甚觉疲惫,缓缓坐到炕上,神情黯淡。
“是啊。”高永寿沮丧,“那以后怎么办?”
张嫣抬起苍白的脸庞,无精打采地说:“高永寿,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哦。”高永寿担忧地看看她,听话地出去。
张嫣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起身到床上休息,走过柜子时,不经意瞟见里面躺着的檀木匣子。她怔了怔,过去把它取了来,掀开盖子,扶起里面的石雕小人。不得不说,皇帝的手艺真的很好,描形绘神,惟妙惟肖。那还是她初进宫时的样子,稚嫩却安恬,干净纯粹得像张白纸。可能是心静吧?那时只想着当贤后。哪像现在,欲望越来越多,总觉得不快乐。
是时候清理清理内心了,那些可笑的想法真该一刀切断。现在这样很好,皇帝有奶妈,有儿子,没工夫在她身上较劲,正好给她时间抽离。客氏的回归势不可挡,魏忠贤的权势如日中天,她必须提起精神去战斗,再这么沉溺于小儿女情爱,只会像个冷宫怨妇一样被人鄙弃。这样的人生,从来都不是她张嫣想要的。
等到晚上皇帝来坤宁宫探望她时,她已经调理好内心,能够平静地面对他了。天启觉得惭愧,支支吾吾道:“嫣儿,今天上午我……我没注意到,我不是有意要冷落你……”
“陛下,我知道。”张嫣微微笑道,“孩子很可爱,我也很喜欢,更不要说陛下了,这毕竟是你第一个孩子。”
她温柔看着他,目光坦坦然,白云一样淡然高洁,就像所有的事都不能让她的情绪有丝毫波动,永远都是这么完美无瑕。
天启愣怔了,他再次怀疑,这是个人吗?他宁愿她抱着他哭,冲他摆脸色、发脾气,大吵大闹,也不愿意看到她这清冷的石人模样。
他闷声道:“期限到了,我想把客奶奶接回来。”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看到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她依然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道:“这不是之前说过的吗?陛下只管接去。”
天启默不作声。他希望听到的不是这个,如果这个女人跟他说一句话,就一句:陛下,你已经有我了,还要客氏做什么?她对你的爱和照顾,我也能做到。
如果她这样说,他一定感动得热泪盈眶,再不提召回客氏的事。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全心全意对他,而她对他的爱,远远不如客氏。他现在都弄不清楚,她对他的申斥和督促,是真正为了他好,还是为了她的贤后之名?
这年的最后一个月对天启来说,过得很不舒心,怀孕时的浓情蜜意乍然消失,然后就一去不复返了。这让他每每想起来,心中都怅然难解。张嫣自生孩子后一直病着,他也不好在坤宁宫留宿。身心的阻隔让两个人越走越远,上元节放烟花的时候,陪在他身边一同观看的竟然是梅月华和三个月大的皇二子。他曾经设想过这个美景,真正实现了,却物是人非。
他没有再提召回客氏的事,他不想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