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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by微雨细细-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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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惊呆,须臾不由惋惜大叫:“娘的,竟然是个女娃娃!”
  
  

☆、杨涟

  
  徽媞斜睨着他:“你谁呀?”
  
  “你女的混在这里做什么?”少年不耐烦地挥手,“快滚快滚,别耽误哥哥找乐子。”
  
  他说着收了鞭子,走上前来,笑眯眯地招呼腊梅:“宝贝,快出来。”
  
  徽媞一脚踢翻面前桌子,碗盘齐飞,众女惊呼,少年受此惊吓,坐倒在地。家丁围了上来,不过徽媞比他们更快地走到少年身边,一脚踏在他颈窝,拔出剑来指着他鼻子,一双眼睛阴冷地扫过众家丁:“别过来啊,不然我送他当太监。”
  
  她俯身看着痛苦挣扎的少年,剑尖故意在他脸上打转,“你好大的担子,竟敢打我。”
  
  少年呼吸不能,瞪大眼珠,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脚腕想要移开。
  
  一阵奇异的感觉窜遍全身,徽媞霎时红了脸,低低斥道:“放手!”
  
  少年立即放了手,像惊恐的小动物一样看着她,抱拳低呼:“女侠饶命,饶命。”
  
  “饶了他罢。”腊梅也来帮腔。
  
  徽媞哼一声,伸手拔了他头上的白玉簪子,收脚直起身。
  
  少年在家丁搀扶下坐起身,捂着喉咙连声咳嗽。
  
  徽媞在顾显惊呆的目光中,走回原位坐下,把簪子递给一旁的腊梅,“帮我把头发挽起来。”
  
  诏狱里暗无天日,牢房倒是清洁干爽,床上铺着干净的被子,没有张嫣想象中的脏乱和潮湿,大概是因为这里关押的都是曾经身居高位的政治犯。不是上面特别交代,锦衣卫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的。经过一间牢房,她看见一个身材伟岸的中年人面壁而立。他忽然转过身,坐到桌子前,摊开宣纸,提笔写字。
  
  狱卒端着盘子过来,开了门招呼他:“熊大人,吃饭了。”
  
  熊大人?张嫣不由得站住脚。这身长七尺、相貌英武的人,难道就是熊廷弼?
  
  熊廷弼没有搭理狱卒,依然伏案苦写。这些天来听着东林党人半夜痛苦的呻吟声,他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东林党人入狱的罪名是接受了他的贿赂……
  
  想到这里,他愤激涌心,冷哼一声。老天才知道,他熊廷弼压根不屑与这帮腐儒结交。不过那又如何,不杀他何以为这次血腥屠戮正名?
  
  走之前,他还是要把自己对辽东的方略呈上。三年前他跟王化贞赌气,放弃了国土,可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那片土地。希望皇上不计前嫌,诚心接纳他的建议。
  
  张嫣叹一声气,从他牢房走过。这是一个奇才,如果当年天启没有罢免他,努贼恐怕早就被困死了。如果他稍微收敛脾气,再次上任时与王化贞处好关系,焉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哪有这么多如果呢?
  
  一个负责打扫的提着扫帚从她身边走过,她忙站住,向他问道:“杨涟的牢房在哪?”
  
  看似打扫的,并不是打扫的。东林名望甚大,江湖人士也对他们报以同情,燕客正是其中之一。他本来叫什么,没人知晓。他化名燕客,混进诏狱,想对六人有所帮助。
  
  燕客拿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张嫣,同样问道:“你是他亲戚?”
  
  张嫣想了想道:“只是慕名而来。”
  
  燕客竟滚下热泪:“杨大人忠义一生,竟落得如此下场。今天是他五十四岁生日,却要在牢狱中度过。我还以为没人来看他。”
  
  张嫣惊讶:“他的家人呢?”
  
  “家中公子和夫人被逼得无路可走,寄居在城门上靠乞讨为生了,现在想必在千方百计地筹钱。”燕客说着,又流下泪来,“杨大人是清官中的清官,哪来那么多钱?上面逼得紧,家人把什么都卖了,还是交纳不起。”
  
  张嫣默然一阵,道:“你领我去看看。”
  
  中途经过魏大中牢房,他已无力坐起,趴在草垫上。那个庶民打扮的中年人是他的邻居刘启先,今日来给他交银子。这些都是燕客告诉张嫣的。她站住不走,默默看着牢房内。
  
  刘启先膝行过去,想给魏大中拢一拢头发,却见魏大中半个脊背血肉狼藉,满是蛆蝇。他鼻子一酸,泪水滚下来,哽咽着问道:“魏公,能忍否?”
  
  魏大中以微弱的声音说:“我不行了。”
  
  刘启先又问:“想食粥吗?”
  
  魏大中艰难地睁开眼睛,急促地说道:“余事莫问,速教吾儿离去!”
  
  刘启先知道诀别时刻已到,忍不住放声痛哭。衙役们听到,跑来对他一顿喝打。刘启先退出后,哭求守门的兵卒,在墙缝处偷看了一会儿里面的情况。开始还能听到魏大中的呻吟声,到后来就声息全无了。
  
  张嫣静静看了一会儿,魏大中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她便知,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了。而他的儿子,还守在门外痴痴等着父亲的消息。
  
  杨涟的牢房与左光斗挨着。左光斗刚被打过,被狱卒抬了回来。曾经猛虎般的斗士,现在只能发出呦呦如小儿一样的哭声。
  
  杨涟已受过全刑,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不过他仍坐得笔直,高声对前来送饭的家人说:“你们快快回去,好生服侍太奶奶,告诉各位相公,不要读书了,以我为戒!”
  
  他已然明白,魏忠贤这次是非要六人的命不可,所有幻想,尽可抛去。这番话,既是说给许显纯这个大魔头听的,也是告诉活着的同伴们不要再心存侥幸。
  
  家人走后,他勉强支撑着起来,南面遥向老母拜了几拜,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他从小丧父,家贫,由寡母抚养长大。当官三十多年,家里一贫如洗。如今母亲还未等到他孝敬,他却要先行一步了。
  
  张嫣低声对燕客道:“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燕客点点头,转身走开。
  
  “杨大人。”高永寿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走到牢房门口,放下食盒,轻唤。
  
  杨涟卧在地上,强撑着睁开眼皮打量他,犹疑道:“你是谁?”
  
  “我是内书堂的高永寿啊。”高永寿曾在内书堂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杨涟以极为衰弱的声音说:“不记得了。”
  
  “不要紧的。”高永寿连忙摆手,看看站立在牢房门口的张嫣,又低低对他道,“我跟着皇后娘娘来看你了。”
  
  杨涟大惊,缓慢地转动已经僵硬的脖颈,怔怔看向张嫣。
  
  “杨涟。”张嫣朝前走了一步,轻轻开口,“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还能说得了话吗?”
  
  “尚能。”杨涟眼眶潮湿,艰难地把头垂下,“不过请恕微臣不能向娘娘行礼。”
  
  “无妨。”张嫣说完,轻轻叹了声气。
  
  牢房内一片静寂。张嫣默了片刻,待心情平静下来,再次开口:“你可知‘党’字怎么写?”
  
  杨涟沉默一会儿,缓缓道:“《说文解字》有云,党,不鲜也,从黑尚声,意为晦暗。”
  
  张嫣接道:“所以古人说,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东林既然结党,还能以君子自称吗?”
  
  “不意娘娘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杨涟并不恼怒,坦坦然一笑。
  
  张嫣侧身看着昏暗的过道,徐徐又道:“三十多年前,东林”三君子“的邹元标顶风作案,上书反对张居正多情,被杖责几乎毙命。三十年后,他被召回朝廷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瘸一拐地四处呼吁替张居正平反。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杨涟沉默以对。
  
  “因为他花了三十多年才明白一个道理,气节救不了大明。”张嫣的语气因激动而显得急促。
  
  杨涟听了她的话,心酸不已,失望又绝望地说:“娘娘这么说,杨涟真是无颜苟活世上了。”
  
  张嫣痛心叹道:“我只是觉得,大明现在内忧外患,朝廷大臣小臣更应该和衷共济。做大臣的,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就要想尽办法稳定国体,而不是你争我斗,从内部乱起来。”
  
  这是一群人的事,不应该只归罪杨涟。况且,她怎么能在这个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身上再施加精神上的折磨呢?
  
  她定了定神,道:“历来结党,必定营私。东林也是如此吗?”
  
  杨涟没想到,临死之前,还有人来拷问他的道德,而且是一个有分量的人。他心中感慨万千,又激动万分。他不怕死,只怕死得不清不白。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明白他的心迹也好。
  
  他有千言万语要倾吐,要大声喊出,然而衰弱的身体不允许。
  
  “他们口中的东林,并不是真正的东林。东林党,只是攻击东林的人扣上来的帽子。”
  
  “那么你心中真正的东林,代表的是什么?”张嫣提声又道,“或者说,这么多年你坚持的信仰是什么?是什么支撑着你承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杨涟抬眼看着她,平和地说:“是一种力量,不是用来对付同僚,而是为了抗衡皇权。”
  
  是的,抗衡皇权,匡衡这个已经严重偏离轨道的世界。这个世界出轨太久了,回首望去,跌跌撞撞二百年,洪武皇帝的子孙,武宗的胡闹,世宗的神道,神宗的酒色财气,有几个是成器的?无赖的血统传至今天,终于在天启这个不肖子孙上发扬光大。身为大臣,别说如汉唐那般坐而论道,连尊严都没有保证,动辄被扒了裤子打板子。三十年前,东林创办人顾宪成给高攀龙去信,信中字里行间透露着他对朱明王朝的绝望以及改朝换代的希冀。
  
  改朝换代不可能,那么他要找到一种力量,来与这无赖的皇权抗衡。
  

☆、血洗

  
  “什么力量?”张嫣道。
  
  杨涟道:“道德,只能是儒家的道德。”
  
  张嫣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说白莲教以邪说蛊惑人心,那么东林党是以儒教聚拢读书人的心。他们以身作则,制定出一套独立于皇权之外的道德标准用人治人。他们想做的,是与君王瓜分天下。正如东林创办人顾宪成所说,这天下不是陛下一人之天下,实乃千千万万人之天下。也许这,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但是朱明王朝是如此一个强势、自私的王朝,从洪武到永乐,无不独裁而霸道。所以他们对宽和的孝宗推崇备至,因为他实现了他们的梦想,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天启呢,无论为人还是治国,随和只是他的表面,强势才是他的本质。
  
  真正认同杨涟抱负的,恐怕只有当年垂死挣扎的朱常洛一人。
  
  “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他泪湿眼眶地说。
  
  七月二十四日,杨涟走完了生命的全部历程。他在诏狱中所受的酷刑由勉强活着出来的顾大章公之于众。因为他是反对魏忠贤最有力的人物,许显纯对他的拷打尤为残酷。除了遭受他人所遭受的一般酷刑外,许显纯还命人专打他的头和脸,直到打得他牙齿尽脱,然后冷笑着问道:“现在你这张嘴,还能说魏公公不识字吗?”
  
  可惜杨涟生就一身铮铮铁骨,自始至终骂不绝口,不肯低头。许显纯恼羞成怒,命人以钢针刷将杨涟身上刷得体无完肤,以铜锤猛砸杨涟的胸膛,致使其肋骨尽断,命人以土囊压身,以铁钉贯耳。其人仍不死不屈,痛斥匪类。许显纯被这钢铁般的意志吓到了,七月二十四日,他命人将一根大铁钉扎入杨涟头部,奇迹没有发生,杨涟当场殒命。
  
  左光斗只比杨涟多活了一天。剩下的是周朝瑞和顾大章。顾大章自知绝无生还之理,周朝瑞尚蒙在鼓里。
  
  八月二十日,顾大章对着牢房的窗口,凝视太阳许久。
  
  周朝瑞心中奇怪,也凑过来看。
  
  顾大章道:“听说鬼不能见太阳,趁还未死,多看一看。”
  
  周朝瑞这才猛醒:“既如此,我回去写了遗书罢。”
  
  遗书写好后十天,大限就到了。东林六人中五人已冤死,活着走出去的只有顾大章一人。魏忠贤为了给这次屠杀正名,命令将他移到刑部定罪。顾大章早已抱定必死之念,支撑到现在,就是为了将诏狱里惨无人道的屠戮公诸于世。刑部审完后,他趁人不备,自缢而死。
  
  六君子死后,一直暗中保护他们的“燕客”仍滞留京中,每每想起六君子的音容,都悲愤难抑。一日与人饮酒,又将起六君子惨案,忍不住热泪涌流。他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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