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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声音的方向,一时间,百感交集,又惊又喜又羞愧,僵在了床榻上。
大夫窸窸窣窣收拾着药药罐罐,“这位公子已醒了一些时辰了,见姑娘趴在床沿上犯困,很是心疼,着老夫唤人把姑娘安置在床榻上歇息,老夫当时就说了,左右这屋里有两张闲置的床榻,徒儿也是在当天就给姑娘添置了床被,可姑娘就是不听,没日没夜的守在公子身前,哎,这位公子,你可是个有福气的人喽。”
一席话说得我脸烫了一烫,大夫又道:“今日的药已换过了,老夫新开了一个药方,待小徒煎好药给公子送来,公子若恢复的好,不出五日便可下床自由活动。”咳了声,再道:“老夫不是个老古董,晓得你们新婚夫妻要叙个小旧,老夫这就告退,若有什么情况,去前院唤老夫即可。”
大夫走后,室内异常的安静,我攥着被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之后,易南先开口,“阿悬,你方才唤我什么?”
我别过脸,死不承认,“什么?我方才一直没说话啊。”
“哦?我怎么听见你唤我相公?”
“你该不会幻听了吧。”
“方才大夫一直称我们为夫妻。。。。。。”
“大夫年纪大了,眼神不怎么好。”
他轻笑一声,“阿悬,你过来。”
我镇定再镇定,待脸颊不再发烫时方才揭开被子翻身下床,摸索了一阵穿好鞋,凭着感觉向易南的方向走去。
将将抬腿迈了两步,点儿背,一脚踩到炭火盆里,烫得我哀嚎一声瘫坐在地上。我正抱着脚吹气,头上突然多了一只手,“阿悬,把手给我。”
我抓着他手站起来,“你怎么下床了?大夫不是说且要再躺几日的吗?”
他轻轻抚着我眼,“无妨。”
他牵着我手行至床榻前,待我坐稳了,又倒了一杯茶塞到我手里,揉着我头有些气虚的说:“越来越不听话了,不是让你回宴国。。。。。。”
我鼻子发酸,“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不是说不会丢下我的吗?还不是照样把我一人扔在坟坑里,你是不知道,那个棺材里的骷髅有多可怕,骷髅吓我,你也吓我。。。。。。”越说越激动,硬是挤出了几滴泪。
易南用手抹去我的泪,“阿悬,是我不好,没有护好你,又连累你眼睛。。。。。。”
我仰脸咧嘴笑,“所以你要快点儿好起来,赶紧照顾我啊,你该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不想照顾我,故意耍赖佯装好不起来吧。”
易南把我揉进他怀里,“阿悬,总会有法子医好你眼睛的,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做傻事伤害自己,我。。。。。。我不能没有你。”
易南将将醒来,身体很虚,支撑到现在,能感觉得到他气虚得很是厉害,为了使他安心尽早养好身子,我捏着他手,说起了酸话。
“易南,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若是连你都没了,我还要这眼睛有什么用,当时把你从死人堆里扒出来时,我就在想,只要你活着,我怎样都好,眼瞎也好,缺条胳膊少条腿也罢,只要你还活着,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去寻死。”
脸红心跳说出这些个酸话,自觉没脸示人,幸好眼睛瞧不见,看不到现下自个的窘态,树不要皮人不要脸,我又大胆的往他身上蹭了蹭。
显然,易南被我打动,下巴搁在我头上许久,方才瓮声瓮气说:“说好了,只要我活着,阿悬就不能自个先死了,反过来亦是,只要阿悬还活着,我也肯定不会丢下阿悬一人死去,这一世还这么长,阿悬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我才能够好好疼爱阿悬。”
我在他怀里故作姿态的扭捏了一下,他又说:“阿悬,把你的余生,交给我照顾,好不好?”
我本想嗯一声表示同意,但又觉得不婉拒一番会格外显得本公主多肤浅似的,我装模作样问:“这不是成亲时说的话吗?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吧。”
易南噎了一噎,揉着我头说:“反正这里的人都当我们是夫妻,阿悬自个也说过,若是咱们平安度过此劫就成亲,再者,阿悬不也看过我身子了嘛,论起来,我们是有过肌肤之亲的。”
我腾地站起来,“说什么呢你?谁和你有肌肤之亲?”
站起来时力道有些大,一下撞到他身上,疼得他嗷叫了声,“我去叫大夫。”他及时捉住我手,“阿悬,没事,我歇歇就好。”
他拉着我手,喘着细气有些吃力柔弱不堪的问:“阿悬,好不好?”
他此举,着实有些不太地道,拿自己身子来威胁我屈服与他,可本公主一向心底良善,见不得旁人哀戚戚的样子。
是以,我语气软了下来,“那个,别人都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吹吹打打花天酒地热热闹闹结拜为夫妻的,那有像我这样,稀里糊涂就成了亲的,怎么着,也要有几颗喜糖吃的吧。”
易南声音带着笑,“好,待我伤好了,咱们也办一场热闹的,届时,把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请来,一连闹上三日。。。。。。”
待他伤好利索时,已是进了春天,他没主动提成亲这档子事,我自然也不会先提。
易南寻了个依山畔水的小山村,租了个院子,住了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分不清白天黑夜,睡觉老是颠倒,把白天当黑夜用。起先,易南总是顺着我,我困了睡饿了吃,他从不与我拗。他睡在我床榻旁边的地铺上,我若是饿了渴了,喊他一声,不管白天黑夜,他总是会从地铺上爬起来去给我煮茶倒腾吃食。
这样指哪打哪随意差遣指使他的日子,我过的很是滋润,直到有一日,易南不再配合我。
那日,他边梳理着我的头发边说:“我来教阿悬辨识时辰好不好?”
我僵着背,没有吭声,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觉得,易南是嫌弃我了。
许是他见我情绪不对,忙解释道:“长时这样日夜颠倒,身子会垮掉的,若是阿悬身子垮掉了,还怎么生孩子呢。”
我别过脸,依旧没有搭理他,他又说:“成亲这个事情呢,我比谁都着急,可是,这种一辈子仅此一回的事情,总是要阿悬看得见才行,待阿悬眼睛好了,我们再举行成亲仪式,好不好?”
“若是我眼睛一直不好呢?”
“不会的,会好起来的。”
我觉得,他就是后悔了,我憋着气一整天没有与他说话,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抱着双膝窝在藤椅上生闷气。
易南把饭热了三次,终于,松口说:“这个村子很是偏僻,算上我们,统共就住了十余户人家,隔壁村子人口多些,不过离得有些远,阿悬把饭先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我明日一大早就去拜会村里的人,寻个德高望重的,做我们的证婚人,再把其他乡亲们都请过来喝喜酒,嗯,还要去镇上给阿悬置买一套喜服。”
搞得好像是我在逼亲似的,我哼了声,还是没有搭理他,他把饭碗放下,“我这就去给他们说。”
我攥住他的一角衣摆,“他们都以为我们已经成了亲的,再说,请那么多人,人多嘴杂,万一我们又暴露了行踪。。。。。。”
易南顿了下,温言道:“好,那我们就自个偷摸办了,不过,总是要挑个好日子的。”
挑来挑去,易南把日子定在三日后,那天一大早,我洗漱沐浴好,换上了易南去镇上买的大红色喜服,戴上了大红的盖头,易南牵着我手走过炭盆,穿过飘香的院子,跨到堂屋,拜了三拜。
他牵着我手走向内室,双双坐在床榻上,我们都很紧张,易南颤着声音说:“这个时候,新郎官要在外面陪宾客饮酒吃饭,到天黑时方能进洞房揭新娘子盖头。”
我说:“易南,我饿了。”
他立马从床榻上弹起来,“我,我去做饭。”
我规规矩矩蒙着头盖等易南端着面条过来,他先把饭碗放在桌子上,又坐回在床榻上,说:“阿悬,我要揭开你的盖头了。”
我轻轻嗯了声,感觉盖头一寸寸移开,迎上他灼灼的目光,烫了一烫我的面颊,“阿悬,你好美。”
我低下头,绞着衣角忖着该说些什么,肚子适时咕咕叫了两声,我手捂着肚子尴尬笑了笑,“面条里加了几个荷包蛋?”
整个下午,室内弥漫着要死不死的尴尬气氛,我们东聊两句西扯一句,接下来又是长时间的静默,终于,易南说:“天黑了。”
我双手紧紧攥着床单哦了声,易南清了清嗓子,“阿悬,我可以坐过去吗?”我红着脖子嗯了声,他一寸寸挪过来,挪一下,停一下,终于挨到我手时,停住,他温热的掌心包着我微微颤着的手,说:“阿悬,有句话,我曾对你说过,你那时说要在成亲时方能说,今天是我俩大喜的日子,我再郑重向你说一遍,阿悬,我会妥善照顾好你的余生,请放心把它交给我吧。”
我红着脸嗯了声,感觉他慢慢向我逼近,鼻息拂在我面颊上,我快要不能呼吸,吻上我时,他说:“阿悬,我爱你。”后半句硬是被我吞进了肚子里。
他细细吻着我,安抚着我颤抖的身子,云里雾里时,身上的喜服已被他去掉,他一路吻到我锁骨,喘气声越来越粗重,隔着薄薄的衣衫,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某处有了变化,我一时慌乱,想都没想,弓起腿踹了他一下。
他呵着气从我身上下来,我等了一等,没等来他下一步的反应,喏喏道:“易南,你生气了吗?”
他这才重新伏在我身上,柔声道:“方才是我太急了,是不是吓着阿悬了?”
我咬唇强撑:“这次不会了。”
本公主到底高估了自己,待到他哆嗦着手解开我领口衣衫时,我运足力气砸了他前胸一拳,“易南,看不见你,我害怕。”
他好脾气的揽我入怀,在我耳边吹着热气,“我们既然已经成亲,早晚都是要圆房的,不如,等阿悬眼睛好了再洞房。”
我缩在他怀里点点头,突然很是渴望眼睛重见天日,可是,我知道,恐怕此生都不再会了。
成亲后,日子并无甚差别,我依旧睡我的床榻,易南依旧睡他的地铺,日子如水,一切安好。
易南在院子里新植了一棵桂树,说待到八月桂花开了,满院都是香气,还可以做桂花糕来吃;隔天,又在墙角翻土种菜,再一日,又抱着衣裳去山涧溪水旁清洗。。。。。。
不管他在忙什么,他总是先把藤椅放在一旁,然后牵着我手引我坐到藤椅上,再塞给我一包零嘴,揉着我头向我解释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待我颔首同意了,他轻啄下我眼睛,卷袖去干活,边干活,边向我同步细细叙述步骤。
他说的很详细,有时候,还会把我从藤椅上拽下来,牵着我手让我去摸摸菜籽泥土什么的。世间大多景色事物,左右我都见过,就算没见过的,他也会抽丝剥茧细细向我描绘,我慧根深厚,经他这样一描述,再新奇的事物,我也能想象个大概,也不算是遗憾。
很快,我便适应了黑暗无光的日子。
四月寻常的一日,家里没了粮,易南拿着布袋去镇上买米,临走时,问我想不想吃黄焖鸡,多日不吃荤腥,我馋的很,立马欣喜的点头。
易南轻轻吻了下我的双眼,柔声说:“听说镇西街有家张记肉铺,里面的酱肘子甚好,阿悬在家乖乖等我回来,午饭不光有黄焖鸡,还有酱肘子喔。”
待易南走后,我摸索着把凳子搬到外面,坐在院中央等他回来。
我从早上等到午时,又从午时等到黄昏,再从黄昏等到子夜。。。。。。
易南再也没有回来。
☆、第五十七章
在这里的数月来,我虽然看不见,但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充盈自在,我终于不再寄人篱下,不再谨小慎微看人眼色过日子,这里,是我与易南的家。
我把这里当做家,我觉得,易南亦是如此。
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等了他三天三夜,第四日时,我饿得实在受不了,晕晕乎乎摸到米缸处,手扒着米缸沿儿跪在地上,存着点点希翼伸手去摸缸底。
命不该绝,还有些许米粒。
我细细数了数,一共五百八十颗米粒,凑合一顿,足矣。
我不信易南会这样毫无征兆弃我而去,就算我是他难以再承受的累赘,他要撇下我独自逍遥,怎么着也会把米粮菜蔬备足了再走,断不会丢我一人在这里活活饿死。
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万古镇离这里不过十多里路,我吃饱了徒步去寻他,快些,一日也够了。
我重拾信心,卯足了劲儿开始动手熬粥。
摸索了两个时辰方煮好了稀粥,闻着木屑茅草的烟熏焦糊味,估摸着房屋被我烧着了有一半。我倒没放在心上,反正易南会修,等把他找来,不出一日,他也能重新把屋子修葺完好。
我还没顾得上喝上一口,院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