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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日头坠西,连绵山坡像被洒了一层金粉。
娃娃在炕上玩了一会,抬头看着门口,“先生哥哥,阿爹呢。”
袁飞扬将娃娃抱起来,“他们还没回来。”
娃娃摇着腿,“阿爹的马快。”
袁飞扬抱着娃娃走出房子,散辫子修着棚门,叫了一声先生。
袁飞扬点了点头,走到院子门口。眼前一道曲折山路,“你看,还没回来吧。”
娃娃扁了扁嘴。
袁飞扬道,“小丫头才哭鼻子。”
娃娃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哭。”
袁飞扬笑道,“对啦,真乖。”
娃娃道,“天黄呼呼的。”
袁飞扬道,“那叫夕阳。”
娃娃摇头。
袁飞扬抬头一看,也觉得奇怪。这天色黄得离奇,仿佛随时落下一层土。
远远响起了马蹄声,娃娃高兴道,“阿爹!”
山道上,一骑马队飞驰而来,大当家翻身下马,“起大风!赶羊。”
散辫子应了一声,立即将棚门打开,放出一群小羊,赶进屋内。
其余人等也纷纷下马,帮着将满院子的家什归置的归置,收房的收房。
收拾得差不多了,羊皮袄子那头小毛驴才颠儿颠儿的赶到。
众人瞧着羊皮袄子那灰头土脸的模样,哈哈一笑,光头道,“小六子,赶紧收拾,风就到了。”
羊皮袄子喘了喘气,“哥,屋顶子还没得压实!”
光头一皱眉,“你小子就是不顶事,哪间。”
羊皮袄子道,“先生那间。”
天边浓云翻滚,风色哓哓。光头抓了抓头皮,“来不及了,要不先生就来……”
大当家道,“抱上孩子,来我那间。”
沙卷风转眼就到,窗户里外糊了三层,仍是被吹得阵阵摇晃。
娃娃是习惯了,袁飞扬反而有点坐立不安。
大当家坐在炕上,将身上那些丁零当啷的家伙卸下来一件件擦拭修整。
娃娃爬在大当家的背上,一会儿又爬到腿上,来来回回折腾。
大当家一伸手揪下来,提给袁飞扬,“给你。”
袁飞扬心想这是你孩子又不是我的,不过没吭声,伸手接过。
娃娃闹了一会,趴在袁飞扬肩头睡着了。
房间一时没人说话,只听得风声呼啸。
大当家道,“书给你带来了。”
袁飞扬看见桌上堆着好几本书,便走过去翻了一翻,这一翻,连黄历问土五行出路这些杂七杂八的全都有。
大当家道,“对不对。”
袁飞扬道,“差不多。”他顿了顿,“我真的不是教书先生。”
大当家道,“你让这娃识字就行。”
袁飞扬道,“不单识字,这世上还有好多学问。”
大当家抬头看了袁飞扬一眼,“学问没用。”
袁飞扬叹气。
大当家挑眉,“叹什么气,这儿好吃好穿的,怠慢你了?”
袁飞扬也是这些时日住下来,养圆了脸也养大了胆子,“此地再好,我也要回家。”
大当家没说话,一遍一遍拿布抹着鞭子。
娃娃醒过来,睡得一脸口水,湿乎乎的去蹭袁飞扬的脸,呢呢哝哝的说先生哥哥去哪。
袁飞扬亲了亲娃娃,“先生要回家。”
娃娃道,“先生哥哥住在这儿。”
袁飞扬道,“先生也有爹爹妈妈,也有弟弟妹妹,那儿才是先生的家。”
娃娃不懂,在这个小家伙的脑袋里,袁飞扬就跟他的阿爹,跟那些叔叔哥哥们一样,是每天都见得着,每天都住在一起的人。
袁飞扬说给娃娃,也说给大当家,“我跟家里报个平安,就回来。”
大当家一抖鞭子,“我不信。”
袁飞扬还要再说,大当家斜过眼风来冷冷瞥了一眼,那些铺在炕上的匕首短枪寒光阵阵,袁飞扬的话就跟胆子一起缩了回去。
过了一夜,天亮时分,风才渐渐停止。
大当家抬腿踩住炕沿,将鞭套系在大腿上。
袁飞扬听见响动,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娃娃睡得呼呼响。微微一笑,搂住了娃娃继续睡。
大当家看了一会,低下头。
门哐当一声被人拍开来,羊皮袄子一头闯进来,“大当家!我跟你说那屋子顶……”
光头等人或蹲或站,或揣着怀,或捧着一手葵花籽。
撒辫子问,“这是怎么的。”
光头呸的吐掉瓜子壳,“当家的说一冬天兄弟们腿脚都懒了得练练。”
撒辫子嘿嘿一笑,“小六子又得罪当家的。”
光头笑道,“明摆着。”
大当家寒着一张脸,一鞭子抽来又一鞭子飞去,羊皮袄子蹬高爬地叫苦连天。
袁飞扬在桌前把着娃娃的手写字,窗户上一响,他推开窗,见是羊皮袄子,便笑道,“干嘛?”
羊皮袄子递上一叠红纸,笑道,“先生,给写个对联。”
袁飞扬问,“写对联?”
羊皮袄子道,“过立春。咱这儿的立春,比春节还热闹。”
袁飞扬接过红纸,“想写什么。”
羊皮袄子挠了挠头,“先生帮想句吉利话儿。”
袁飞扬道,“行。”
待落笔,袁飞扬犹豫了,这写财源广进也不对,富聚三江汇通四海也不对。
光头走过来,一拍羊皮袄子,“去收拾收拾。”
羊皮袄子应了一声,对袁飞扬道,“先生,我过会来拿。”
袁飞扬问,“你们干什么去。”
光头笑道,“春过了,羊也壮了,好好的宰他几头肥羊。开开荤。”
光头和羊皮袄子一走,大当家又过来,“我出去了。”
这些时日来,大当家凡是出门都来说一声,袁飞扬也习惯了,照往常道,“一路小心。”
大当家道,“你想要什么,我带回来。”
袁飞扬想了想道,“就笔墨,还有纸。”
大当家道,“我是说,你想要什么。”
袁飞扬一愣,“我?”
大当家不耐烦道,“磨磨蹭蹭的。我给你带两件新衣裳。”
袁飞扬见大当家走远了,还是一头雾水。
袁飞扬拿着簇新的春联,散辫子捧着浆糊碗,一扇扇门贴过去。
散辫子看着一团团淋漓墨迹,“先生,这写的什么?”
袁飞扬一个字一个字念给他听,“一脉高山岁吉祥,百川流水返平安。”
散辫子道,“好听。什么意思?”
袁飞扬笑道,“意思是说咱们大家伙人人都好,天天平安。”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散辫子高兴道,“大当家的回来了。”
袁飞扬也去到门口,见马队奔来,人人蒙面。
羊皮袄子笑嘻嘻道,“先生,你看我给你带了……”
光头一把扯住后衣领拉回来,“傻小子,没你的事儿。”
羊皮袄子摸了摸脑袋,勒马退后。
引头的将马勒停在袁飞扬跟前,那人翻身下马,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便是大当家。
大当家将一个包袱塞给袁飞扬,“自己选。”
袁飞扬将包袱结头拉开一道缝,只见里面七八本书,笔墨砚台俱全,笑道,“谢谢。”
大当家扯下面巾,看了袁飞扬一眼,便牵着马往院子走,“这么点破东西,有什么可谢的。”
羊皮袄子等人也进了院,将马背上的包袱逐一卸下,“今儿的羊够肥,光水子就有好几千。哥,这还有个金镯子。”
光头接过镯子掂了掂,“当家的,要不给娃打个锁片。”
大当家嗯了一声,“你们看着办。”
羊皮袄子翻了一会,高兴道,“诶,这是什么!”
光头看了一眼,“这叫出水笔,不沾墨就能写字。快给先生。”
羊皮袄子连忙捧过去,“先生,给!”
袁飞扬却往后退了一步。
这天还亮,风也暖和,可身上一阵阵发冷,那些刚贴上去的春联红得刺眼。
“……这是你们抢来的?”
羊皮袄子一愣,大当家看着袁飞扬,道,“是。”
袁飞扬终于明白他们说的“羊”是什么。
大当家冷冷道,“你一早就知道我们是干什么买卖。”
袁飞扬心里空荡荡,看着大当家,“就这么抢下去,当一辈子土匪?”
大当家道,“你想说什么。”
袁飞扬道,“娃娃怎么办。”
大当家道,“他爹是干什么的,他将来也干什么。”
袁飞扬就像被人紧紧捏住了一颗心,一阵阵的发紧发疼,“孩子叫你一声爹,你配得起这一声?”
大当家盯着袁飞扬好一会,将字咬出来似的,“你呢,你又算什么,配教训我。”
袁飞扬握紧拳头,转身进屋。
大院静悄悄,没人敢说话。
大当家回头,盯着一院子的人,吼道,“愣着干什么!”
晚晌,袁飞扬关在屋里。羊皮袄子偷偷送碗吃的,被光头截下。
半夜,响起孩子的哭声。
院子其他人各自在被窝,半睡不醒的想着袁飞扬会哄。谁料孩子越哭越大声。光头咂摸不对,一翻身起来,拽着羊皮袄子几个出了门。
只见一地凄清月色,沙柳树影婆娑。
大当家站在袁飞扬那间门口,眉目凌厉。
光头心生不祥,低声道,“大当家……”
大当家一脚踹开门,炕上只有娃娃,哭得满脸通红。
光头等人进了屋,四下一看,惶然道,“先生?”
大当家抱起孩子,面色雪白,眉目浓黑,“他跑了。”
郑当庄的这阵子愁得几乎揪光胡子。先是留洋的儿子一听家里说了门媳妇,便留在城里不肯回来,好不容易千哄万骗的赚进门,女方又出了事。
那新娘子非要俩舅哥送亲,按说也是理当,偏巧这俩小伙子离得都远,一个赶到了,另一个是千等万等的不见人影。小舅哥急了,骑马出去来来回回找了几圈,庄上村里问了个遍,都说没见过这模样的年轻人。
郑当庄就犯起了嘀咕,听说那新娘子也留过洋,难不成不愿意嫁便串通了自家哥哥来演这么一场。
就在这当口,远远有人穿过院子一路喊老爷。
郑当庄的心烦,没搭理。
那人奔进来,没踩实门槛,哐当一跤,爬起来,“老爷!”
郑当庄的没好气,“着急忙慌的,干什么。”
那人道,“大舅哥到了!”
郑当庄的皱眉,“哪个大舅哥。”
那人道,“没过门的少奶奶的大舅哥!”
郑当庄的一拍大腿,饶五十岁的人跟兔子似的蹦了出去。
☆、第 3 章
这位大舅哥第一眼看见相当寒碜,随手一拍,浑身的土坷垃哗哗往下掉。
小舅哥听着消息,也从家赶过来,“十三哥!”
大舅哥道,“更新。”
小舅哥拉住哥哥的手上上下下看个仔细,“你跑哪儿去了,急死我们了!”
大舅哥微微一笑,“漫漫呢。”
小舅哥道,“在家,她是新娘子,不能出来。”
大舅哥点了点头。看见了郑当庄的,深深作了个揖,“郑伯伯,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误了佳期。”
郑当庄的摆手道,“人平安就好,日子再选就是。”
大舅哥道,“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郑当庄的道,“去吧去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两个年轻人退出正屋,小舅哥低声道,“十三哥,你是不是为了漫漫躲起来。”
大舅哥道,“什么意思?”
小舅哥左右一看四下无人,便低声道,“漫漫跟我谈了好几次,说不愿意嫁。”
大舅哥失笑,“都这个节骨眼,郑家少爷听说也是一表人才文质彬彬,委屈不了她。”
小舅哥叹气道,“谁知道那丫头想什么。”
大舅哥笑道,“你比她还小。”
小舅哥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躲起来。”
大舅哥道,“不是。”
小舅哥道,“那是去哪儿?”
大舅哥沉默片刻,“我换衣服,你陪陪漫漫,我过会就来。”
小舅哥撇了撇嘴,“不说就算了。”
这位大舅哥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令人眼前一亮,样貌极好,身量儿也高。和小舅哥两个年轻人往一处一站,端得是玉树一双,芝兰人品。
郑当庄的越看心里越美,盘算起自家正值摽梅尚未婚配的闺女。
幸亏有人提醒一句,“老爷,少爷少奶奶的日子还没定。”
郑当庄的连忙遣人请了保山过府掐盘拨珠算日子,佳期定在十天之后。婚嫁之物早已备齐,连带吹鼓手也是住在廊下好多日。只将两位送嫁年轻人的衣服尺寸略作修改,便是热热闹闹一场喜事。
花轿先在祖先地放过鞭炮鸣喜,方可入得夫家门。最近世道不稳,多有山匪劫道。两家都怕这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出事,特地安排十一二个庄人一路护送。
放过鞭炮,花轿摇摇荡荡便往郑家去。
新娘子隔着红绸窗,“更新。”
小舅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