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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接道:“所以宁可后悔,我也是不脱的。” 
那少女呆呆的瞧着他,再也笑不出了。 
走了一段路,宝玉才知道这洞岩非但奇丽辉煌,宛如天宫,其优探博大,也非人们所能想象。 
千百个钟侞,布满了岩洞,没有一个形状相同,也没有一个光泽相同,当真是鬼斧神工,人间罕睹。 
再加上钟侞间还缀满了珍珠,无数个大大小小,晶莹圆润的珍珠,有的缀成字句,有的缀成图画。 
珍珠缀成的是什么宇句?什么图画? 
蜜玉却不知道,只因他委实不敢去细瞧,他生怕这些字句与图画,会动摇他的决心,扰乱他的心神。他脚步踏在七彩绚丽脓贱比,身子也浸浴在七彩绚丽的光影中,他只觉自己哪里还像是置身在人间的岩洞,简直已像是置身在水底的神宫。 
他走了一圈,又发现这迷宫中竞无门户。 
回头望去,那少女们竞也全都不见了,俗大的岩洞中,只剩下千百个闪光的钟侞,像是正距着眼对他嘲笑。 
他忍不住放声大喝道:“白水宫主在哪里?方宝玉求见!” 
回声自钟侞间传过来,如海涛,如密雷,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但除了他自己的回声外,却再无别的人语。 
这岩洞中想来自然有秘诀的门户,但机关在哪里?这眨目的光,照得人眼都花了,谁还能找得到机关的枢纽? 
宝玉虽已该着急,却未着急。 
他沉佐了气,放缓脚步,又走了一圈。 
这一次,他眼睛睁大了,瞧得也仔细了。 
他突然发觉,这千百个钟侞中,有一个钟侞,非但形状最奇特,光泽也特别耀眼,特别眩目。 
他毫不迟疑,大步走过去,只见别的钟侞上难免是鲜苔尘垢,这个钟侞却光泽如镜,似是被人摩孽。 
宝玉伸手扳了扳,这钟侞果然是活动的——钟侞一动,岩壁间便裂开了一条缝,里面也立刻传出笑声人语: 
“方宝玉,你果然不错,能找着这门户,但你敢过来么?你可知道,走人这道门,就没有人能活着出去的。” 
笑语声本在洞口,但越来越远,到后来竟似已在于百丈外,显见这里面实是深不见底。 
宝玉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他身子刚走进去,门立刻关了,七彩的光、辉煌的景象立刻全部不见,面前只见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 
宝玉的感觉直如自天堂坠落到地狱里。 
但此刻,他已只有前进,不能后退。 
他摸索着两边的岩壁向前走,突然发现那冰冷的小岩,竞爇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爇,到后来已烫如烙铁。 
宝玉的手终不是铁铸的,哪里还敢往上摸。 
他试探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嗡”的一声,他身子沾着小岩一点,那片水湿的衣裳就立刻被烧焦了。 
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岩洞里已爇了起来,他本来还可以用笑相抗——他相信自己的定力,纵然在酷暑中穿着重袭,也不会出汗的。 
但到了后来,这岩洞中越来越爇,竟烤得出汗了,到后来连汗也被烤干,他只觉全身都似要被烤得裂开。 
这岩洞,竟似已完全变成个火炉! 
这已非任何人所能忍受! 
宝玉头已开始发昏,眼已开始发花。 
突听一人娇笑道:“这么爇?你还不脱衣服么?” 
黑暗中,笑声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 
宝玉咬紧牙根,不说话。 
那语声又道:“此地这么黑,你纵然脱了衣服,也没有人会瞧见的,你还害什么羞?你为什么还不脱?” 
宝玉道:“你为什么定要我脱?” 
那语声默然半晌,笑道:“就因为你不脱,所以就定要你脱。” 
宝玉缓缓道:“你知我为什么不脱?” 
那语声道:“我正想听听你为何如此顽固?” 
宝玉道:“一个男人,若是赤身露体地处于许多个赤身露体的女子中,他纵有再强的意志,也会崩溃,他的自尊与自信,也会完全消失,他简直任何事都不能做了,你们自然也深知此点的,是么?” 
他语声虽已嘶哑,但仍十分坚定。 
黑暗中没有人答话。 
宝玉道:“所以,这正是你们攻心的战略,只怕已不知多少男人,落在你们这圈套中,但是我方宝玉” 
他话末说完,黑暗中已银铃般娇笑起来,娇笑着道:“好,方宝玉,算你聪明” 
银铃般的笑声又逐渐远去,终不再闻。 
宝玉却突然脱下件衣衫,密密地缠在手上,然后,他就以这只手摸索着山岩,向笑声消失处走过去。 
虽然隔着层厚厚的衣裳,他的手仍被烫得发疼。 
他咬着牙,一步步的前走,他以绝顶坚强的意志力,克服了痛若,贯注了津神,在黑暗中步步前进。 
这自然是段艰苦的路途,除了宝玉外,只怕没有人能走上十步,宝玉却已走了百步,千步了。 
他的人已被烤得近于虚脱。 
就在这时,那笑声已又响起,笑道:“好,你能走过这么一段路,真不愧为方宝玉,但——方宝玉,可知道你现在已走到哪里?” 
宝玉嘶声道:“已走到你面前。” 
那语声大笑道:“我让你瞧瞧也罢” 
笑声中,一点火光飞来,落在地上,瞬即熄灭。 
就在这火光一闪中,宝玉已瞧出这里赫然正是他方才走进来的方向,方才门还没有关的时候,他已瞧过一眼。 
他以最大的忍耐力,吃尽了千辛万苦所走的一段路,竟是白走的——他整个人都似乎要倒下去。 
那语声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此间秘道,穷极变化,如今你总会相信了吧,如今你还不脱下衣服?” 
宝玉道:“不!” 
那语声柔声道:“只要你脱下衣服,立刻就可以见着我家娘娘,立刻就可以泡在水里,又清又凉的水,你要泡多久就泡多久,要喝多少就喝多少,你为何还要逞强,你这样撑下去,死了有谁夸你半句?”宝玉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那语声默然半晌,冷笑道:“好,我看你还能挨多久?” 
无论是谁,千辛万苦你又经此一击,都要倒下去,再也无力挣扎,但宝玉却只是闭起眼睛,沉佐了气,静静思索。 
人们在黑暗中,若要以手代目,摸索道路,十人中有九人必定是用左手,因为他还留下右手来防御黑暗中不可知的袭击。 
宝玉方才也正是如此。 
他方才摸索着左面的山岩而行,竞走回这里。 
现在,他将缠在左手上的那已烧焦了的衣服解了下来,撕成布条,又紧紧地缠到右手上。 
他再摸索着右面的墙壁向前走。 
这段路自然更困难,更艰苦,他全身的气力,都似已被这酷爇蒸了出来,随着汗水消失。 
他两条退似乎突然变得千斤般沉重,他眼前已渐渐开始现出金星,他神智已渐渐开始迷乱 
水,清凉的水。 
他真想不顾一初,放声大呼,答应她们任何条件,只要她们能给他水,又清又凉的水 
但他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往前走,往前走,往前定突然,他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晕晕迷迷中,宝玉似乎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后院里浓荫如盖,他正在浓荫下舒服的读着书。 
天很爇,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敞开衣襟,就希望下雨,果然下雨了,雨点自树枝头滴到他脸上。 
好清冷的雨珠,好舒服,突然有人在前院叫他:“宝玉方宝玉”是谁?是大头叔叔?” 
宝玉睁开眼——梦境立刻消失,现实仍是那么残酷,但他脸上却真的有水珠,真的是雨露? 
只听头顶上有人唤道:“方宝玉,你醒来了?” 
宝玉抬起眼,这才瞧见这黑暗而酷爇的山岩顶,两面削立的岩石,不知何时,已现出了个洞。 
那长发的少女正在洞口探头下望,媚笑着道:“方宝玉,你现在总该知道你不是铣打的身子,你也有倒下去的时候,现在,你可愿服了么?” 
宝玉声吟道:“水,水” 
那少女举起了只金杯,柔声道:“这杯子里满满的盛着杯玫瑰的花露,方才我已滴了三滴在你脸上,就只三滴,已使你自晕迷中苏醒,它的清香甜美,你虽在晕迷中,也该感觉得出,只要你服了,你就可将这满满的一杯全喝下,” 
宝玉喃喃道:“花露?玫瑰?” 
他似又陷入了晕迷状况中,已不能用言语表达思想。 
那少女笑道:“清冷的水珠,我再让你尝尝”她将金杯微抖,一滴水珠落下,落在宝玉脸上。 
宝玉突然嘶声大呼道:“不,不答应,不服!” 
那少女摇了摇头,轻叹道:“真是中一样的脾气,好,你既然还要受罪,也怨不得我。”竞将那一杯花露,全都倒在岩石上。 
只听“嗤”的一声,岩石上冒出轻烟,整杯水都已被烧干。 
那少女的脸也在轻烟中消失,四下又恢复黑暗。 
宝玉却突然跳了起来——与其说是这几滴水使他恢复了活力,倒不如说他方才的晕迷根本就是假装出来的。 
他一步便掠到那削立的岩石边,竟已将这里的形势全都默记在心,他竞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虽然隔着层衣服鞋袜,但他的手脚仍被烧得像是已焦了似的,只耍他一个忍耐不住,他整个人都跌下来,前功尽弃! 
十多文高的岩石,在宝玉此刻看来,简直高不可攀,他咬紧牙关,他拼尽力气,他终于爬了上去。 
于是,他的手抬起,他的心也悬起。 
他的生命已悬在这刹那之间。 
上面的山石若能活动,他受的这一切罪,便总算有了补偿,否则否则怎样,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谢天谢地,上面的山石是活动的。 
方宝玉狂窖着推开了它,滚了上去。 
清冷的山石,洞外的山石,清凉如水。 
方宝玉伏在地上,喘息着,四下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艰难与危机,仿佛都已成为过去‘ 
他手掌贴着清凉的石地,面颊也贴着清凉的石地,只等喘息稍为平静,他才缓缓抬起眼睛。 
突然,他瞧见一双脚——一双男人的脚。 
这双脚竞赫然就在他眼前。 
这双脚穿着华丽的鞋子,柔丝的罗袜,正显示着这双脚的主人身份的尊贵。但这双脚只要轻轻抬一箔,只要轻轻赐一脚—— 
方宝玉就得又滚下去。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胸膛似已窒息,血液似已凝结,这双脚只要踢过来,他委实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但这双脚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宝玉伏在地上,更是不敢动一动,他甚至不敢抬头来瞧这人一眼,瞧瞧他究竟是谁?究竟是何容貌? 
他只知道这人是穿衣服的。 
这是他人宫之后,所瞧见的第一个穿着衣服的人,也是他所瞧见的第一个男人,此人的身份岂非更令人奇怪。 
只听一个沉重的语声缓缓道:“你居然能到达这里,也算不易,但你却要知道,这里距离水宫中抠虽已近,但剩下的这一段路,却更艰辛,你千万不可大意。” 
宝玉更是奇怪,只因他已听出这沉重的语声中,非但全无恶意,反而充满关切,正像是长辈对子弟的叮咛。 
这又是为了什么?这究竞是什么人? 
他想问,但没有问,他并非不敢问,只要他知道自己纵然问了,这人也万万不会说出来的。只听这人接着又道:“你年纪轻轻,有些毅力,也算难能可贵,只要你抱定决心,你吃的苦就不会是白吃的。” 
这非但是叮咛,简直已是鼓励。 
宝玉越来越惊疑,但口中只是说道:“多谢。” 
那语声默然半晌,忽又道:“现在,你还能站得起来么?” 
宝玉道:“能。” 
那人道:“既能站起,为何还不站起来往前走?” 
宝玉道:“是” 
他此刻已确定此人并无伤他之意,当下翻身而起,却见此人不知何时已翻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他脚步缓慢而凝重,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