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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波暗自运了内劲输给她,过了片刻她脸色才重新红润起来。
她一恢复精神,就抢着声明道:“我可不感激你!要不是因为玄火——”她及时住了口,咬了咬下唇撇过眼不再说话。
玄火仙丹?苏波不由联想到旭日山庄那夜她所说的,正感到困惑,便听见小桃忽然叫道:“雪莲花!”
天山雪莲
苏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对面悬崖缝隙之间盛开着一朵雪莲花,一时不禁又喜又忧。
喜的是,她们在这雪山之上寻觅许久,总算找到这一朵雪莲花,愁的是,那花长在半山悬崖的岩缝之中,要想采到的话除非涉着崖壁而下,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稍有差池便尸骨无存。
她思忖了良久还是转头跟小桃道:“我们再寻一寻吧,这天山之大总应该还有其他的。”
小桃撅着嘴,乖乖跟她走了。
孰料,这天山之大,她们一直寻到后半夜,翻遍了整个山峰,还就当真没找到第二支。雪莲花的根茎倒是看到了好几个。看来是有其他路的人马在她们之前先摘走了所有的雪莲花。
绕了半天,结果还是回到了那处悬崖。苏波紧皱着眉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边厢还在迟疑,一旁已经有人气鼓鼓道:“你不敢下去的话小桃下去!”
她连忙伸手拉住那莽撞的小丫头,斥道:“不许胡闹!”凭她的武功尚且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小桃下去真跟找死没两样。
小桃拼命挣扎,挣扎了半晌捏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却跟铁拷一样完全挣不开,她一时又疼又委屈,眼眶不由就红了,冲口道:“你放开我!放开我!小桃为了卿哥哥什么都不怕!”
苏波本来就心烦,被她这一闹是烦上加烦,生气吼道:“你答应过我什么?早知道这么不听话就应该把你丢在客栈!”她口口声声为了思卿不怕死,可曾想过若是她死了,思卿该有多负疚难过?
小桃被她这一吼,大眼睛委屈地眨了眨,忽然跌到地上哇一声哭了出来。
“你欺负小桃小桃打不过你讨厌讨厌姐姐太讨厌了”
她的哭声在这寂静雪岭之上格外高亢响亮,苏波头疼,当即板着脸威胁道:“不准哭!再哭就把你丢到山崖下去!”这里四处积雪,若被她哭出来个雪崩之类的就悲剧了。
小桃闻言反而哭得更响亮:“丢就丢!小桃也不要跟你待在一起要不是为了救你,卿哥哥才不会瞎你却不救他你忘恩没义讨厌”
苏波本来是想上前点她哑穴的,却在听到中途某一句时僵住身形。
小桃还在边哭边骂,嚎了半天却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得有点不太寻常,她偷偷止了哭,从手指缝里偷瞄了那人一眼。
苏波阴沉沉看着她,突然出口的声还带点不适的干涩;“你说清楚,什么叫思卿是为了救我才瞎的?”
她的声音虽然温和,却感觉阴森森的,在这雪山之上寂静悠远格外可怕。
小桃微微抖了抖,嗫嚅道:“我我”糟了!她怎么又嘴快啊,明明答应过卿哥哥不能说出来的!
苏波唇角慢慢挤出一丝诡谲笑意,特和蔼可亲道:“你别怕,慢慢说,什么时候全部说完什么时候下山,若是一辈子都说不完就在这里说一辈子,等冻死了到了奈何桥上姐姐还继续听你说。”
小桃这回真是被她吓得不轻,连要哭都忘了,只呆呆瞪着大眼睛。
苏波也不说话,只是弯腰俯倾在她面前,幽亮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紧迫着她。
小桃喉间哽了哽,好可怕啊好想哭
“你尽管哭,爱哭多久哭多久,这冰山之上越哭越冷,越哭越饿。等你哭完了也还是得继续说。”
她到了眼眶的泪水又生生给逼了回去,小脑袋瓜挣扎了一刻,抽抽鼻子可怜兮兮道:“小桃说。六年前卿哥哥到火焰岛去找玄火仙丹,说要救一个重伤垂危的好朋友。后来就跟爹爹打了起来,最后还被爹爹的剑气伤了眼睛。后来小桃长大了,听岛里的兰姨讲故事,故事里的那些哥哥连命都不要,救的才不是好朋友,都是他们心尖上的人小桃好生气,就偷偷从火焰岛跑出来找卿哥哥了”
等她说完,对面那人神色凝重得骇人,黑眸幽幽深深让人看不分明,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朝悬崖的方向走去。
她带着雪莲花返回到山庄之时,况时佑早已经开始用慕容四少带回的雪莲花炼药了,看到她还是乐呵呵道:“甚好,甚好,新鲜的天山雪莲疗效更好。”
她从药房出来,慕容御语带责备道:“阿苏,你这次可真是太莽撞了。”
苏波也不知该回什么话,便只笑了笑。
慕容御又笑道:“算啦,我就不说了。你待会儿去看思卿,他少不得要念你!”
她却没先去看思卿,而是先去看望了下慕容九少,怎么说她也是九少的贴身侍卫。确保主子的安全很重要。
看完九少出来,她又去六少的花圃巡查了下,六少临走之前曾拜托过她代为照料花圃。这件事也很重要。
从花圃出来,她又到院子里的池塘边转悠了会儿,恩,十三小姐要是又在这里钓鱼,把庄主气坏了就不好了。
还得去一趟厨房,看看今晚的菜色合不合九少胃口;上次跟二老爷借的铃铛也得立刻还他;哦,对了!三夫人房中的丫鬟小翠半年前曾经偷偷塞给过她一块丝帕,自己还没跟人家道过谢呢!
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啊可是,事情再多也总有忙完的时候,她在池塘边慢慢蹲下,深吸口气,一手颓然掩面:苏波啊苏波,你要躲思卿一辈子不成?
躲不了的,她怎么忍心躲那人一辈子?
禽兽尚知道感恩,何况人呢。
可是,这已经不仅仅是恩情这般简单,若只是恩情她便不会这么愁了。
连小桃都知道,连小桃都知道
思卿爱她啊。
就像当年她爱小公子一样,这么沉重的爱,要她怎么还?
她在回来的路上想了整整四十天,四百又八十个时辰,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在房前的走廊上踱来踱去,几乎快要将那地上踱出个洞来,还是没勇气去敲那扇门。
根本没勇气面对那个人。
抛开恩情不谈,他想要的,她知道。可是自己根本给不了。
她拿思卿当朋友,当恩人,甚至是知己。
但是,这都与情爱无关。
她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才从那场伤筋动骨的爱恋中走出来,要怎么轻易地再去说这个“爱”字。
莫说不爱,就算再爱,她也没有这个勇气了。
她又转了个来回,眼前的房门忽然就开了。
那人银白长袍若月光华,淡淡叹了口气,眉间一点无奈几许心疼:“阿苏,你莫要再磨了,再磨下去明儿个就得换双新鞋了。”
前程往事
她一时间竟有落荒而逃的冲动。
那人及时开口道:“阿苏,你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衣裳对不对?”
她顿时就忘记了之前的种种顾忌,惊喜道:“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霍思卿笑了笑道:“恩,但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一团,勉强能辨出颜色。”
她开心道:“看来况神医的药起作用了!等你再多敷用一段时间,一定可以完全复明的!”
他面上仍是笑着,忽然转了话题平淡道:“你在我房前转了这许久,是因为知道了一些陈年旧事吗?”
他口气云淡风轻,仿佛那场浴血奋战九死一生的争斗,那样六载失明废人一样的生活,那样痴心付出默默守候的深情,在他看来完全不值一提。
是不值一提,还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提。若不是小桃说漏嘴,他是不是就打算瞒她一辈子?
这个人明明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却偏偏又是个傻瓜中的傻瓜。
那人灯下瘦削专注的侧脸,庭院中清瘦孤寂的背影,望着她时眼角眉梢的温柔与落寞,还有血泊之中跟她说:“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那些许久之前的点滴过往,不知为何此刻都历历在目。
心里某一处隐隐揪着疼起来,又柔软酸涩到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用手背抹去眼角湿意,心中瞬间已下定了决心。
这人是她所见过最好的一个人。不管为恩,为情,为义,她都绝不能伤他。
如果自己才是他心中所愿,那苏波便陪他一辈子又何妨?
“思卿,小桃都跟我说了,我想——”“阿苏。”她刚开了个头,却被他突兀开口打断。
月光下,他定定望着她站立的方向,神情很温柔,一贯平和的声音却带着几许突来的严厉。
他神色郑重道:“阿苏,我请你不要说出侮辱你自己也侮辱我的话。”
苏波一时间只能怔忡。
虽然看不分明,望着她的那双眼却太过清明湛亮。让她觉得卑劣的那个是自己。
霍思卿放柔口吻,温声道:“阿苏,欠了别人恩情就应该偿还对不对?”
她听到自己微涩的声道:“是。”
他认真道:“我当日为了拿玄火仙丹救你,私闯玄火圣教,还被圣教教主的剑气刺伤眼睛。你欠我的这份恩情,是不能不还的。”
“是。”她欠他的,又何止这样?
“那好。在我的眼睛复明之前,你都必须照顾我。若是我一辈子不能复明,哪怕日后你嫁了人,也还是必须照顾我一辈子。”
“好。”
“除此之外,你还亏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我若有求于你,你绝不能推三阻四。”
“好。”
他便笑了一笑,柔声对她道:“阿苏,你瞧,事情就是这样简单。你欠我一双眼睛,便照顾我到复明,你欠我一份恩惠,便同样拿恩惠来还。恩是恩,情是情,恩跟情不能对等,哪有拿自己感情去偿还人家恩惠的道理?”
他顿了一刻仍是柔声道:“喜爱一个人的心意是很珍贵的,若是那个人明白,就应当同样尊重地看待。倘若她也喜欢我,我心里固然欢喜,但若她不喜欢我,我也丝毫不要她有一点勉强。阿苏,我希望你明白,一份无法付出真心的感情,那是对别人真心的一种轻贱。”
“思卿”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这样说呢?他越是体贴,越是大度,越让自己觉得亏欠他太多啊。
她偿还不了他的恩,也偿还不了他的情,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他侧首,半晌面上神色若有所悟,开口说道:“阿苏,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性子清冷,一向没有什么朋友。与我亲近的,也就只你跟慕容四少了。你大概不知道,苏波对于霍思卿来说,不只是你以为的那层意义,还是朋友,是知己。我不想因为任何原因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若是你觉得困扰,那么从今之后,我发誓会斩断其他多余的心思,我们就做一辈子的知己,你说好不好?”
苏波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那人眉间隐隐的担忧和心疼,却像一把刀,一刀一刀慢慢凌迟在她心头。
她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坐在树上,远远眺望着那头的灯光,猜测着窗下那人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不管是怎样的心情,想必不会比她好受。
若是伤了她,他一定更伤。
树下有人戏谑道:“我找了半天,怎地就一直没看到树上有只美丽的小鸟?”
那只小鸟低头看他,委实很美丽。她本就生得明艳动人,从不需特意展露风情。男装俊,女装俏,神色微冷就显得清雅脱俗独傲群芳,神色一柔和就不由带上几分惑人的妩媚。
慕容四少心头微动,随即笑道:“阿苏,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她收回视线淡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那人没理他,他眼波一转,又笑道:“思卿不放心,让我来寻一寻你,看来我只能回复他——”
苏波终于看过来,眼眸微闪:“思卿让你来寻我?”
“是啊,他不放心你。”
她眉目微扬,不由便道:“思卿难道没交代四少,不要让我知道是他让你来寻我的?”
慕容御点头,笑得一派坦然道:“不过我可不听他的话。早跟他说过纸包不住火,你瞧,他让我瞒了你这么久,不还是露馅了?”
她也这才想起来,思卿舍了命救她的事情,慕容御全程都是知情的。
“四少,当年从悬崖下救了我的人,其实是思卿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喉间逸出一声叹息:“我跟思卿认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慌成那样。他在悬崖下那处湍急的水流里找了你整整七天七夜,最后找到你时自己也快去了半条命了。”
他抬首看着她,语带深意道:“其实那时候在悬崖下面还有另外一批人在找你,所以我们一边找你一边还要分心对付他们。我当时很不明白,按理说从那样高的悬崖上摔下必定是九死一生,为何江傲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