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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无限忧伤道:“唉,现下我知道这是不能的了。你若要出这院子我绝不拦你,但是你还记得那句话吗?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的脚步终于停下。
江傲炎继续道:“你这几年的事情我都调查得很清楚了,你跟慕容山庄的人感情都很好。像是慕容九少,慕容十三,慕容十七,慕容十九,他们常年都在山庄与世无争的,大概从未见识过这江湖的残酷和黑暗吧。”
她立刻领悟,怒不可竭瞪向他:“江傲炎!你敢动他们试试看!”
他双眸含笑,欣喜道:“寒烟,你终于肯转身了。”跟着温柔道,“其实这样不是挺好?我们可以好好把话说清楚。为何非要我逼你你才肯回头看我呢?”
“你到底想怎样?”
他柔声道:“我想怎样,你不是很清楚吗?你若是不清楚,我可以再清清楚楚说一次,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她断然道:“不可能!”跟着冷笑,“江傲炎,你威胁我之前最好先搞清楚,这世上你可也不是孤家寡人!大不了我们就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她竟然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愿回到他身边
原来当痛无可痛的时候,人也就跟着麻木了。
他眼神一片木然,口中仍是柔声道:“你这么疼小安,你忍心对他下杀手吗?”
她阴沉道:“现在是不忍心。但你若是敢伤了我在乎的人,我就不知道自己能干出什么来了。”
二人在月色下僵持对视。
这场景他心神微恍,一如十年前在静安寺后院的那场命中注定的相识。
同样的月色同样的人,连她眼中的敌意都是完全相同的。
岁月流逝时光荏苒,兜兜转转牵牵念念多年,最后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只是在这过程中,他却不小心弄丢了那个为他哭也为他笑的明媚少女。
老天爷可不可以就慈悲一次?
良久,他开口先打破沉默,平心静气道:“寒烟,我们各退一步。你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三个月,若三个月后,你仍一心要走,我绝不阻拦,日后也绝不纠缠。我就跟上天打这个赌,赌你的真心跟不舍,是赢回挚爱还是老死不见,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坦然受之。”
苏波面色稍霁,半晌淡道:“好,就三个月。”三个月换一生安宁,他敢赌,她有何不敢?
前缘误(一)
十天之后回到旭日山庄。
摘星楼。
屋内的摆设都跟当年一样,床上的帷帐勾起,临窗的案几上还翻着未看完的书。
她不由道:“你住在这里?”
他淡淡笑应:“恩,六年了。”
六年?她很惊讶地看他:“六年你都住在这里?”她知道他其实喜静,但也没必要住在庄中偏院啊,毕竟他是一庄之主,更何况“楚梦诗和梁灵秀也住在这里?”话虽问了,但是她看这房中实在不像有女人的痕迹,
江傲炎背对着她,边整理床铺边慢慢道:“是我一个人。虽然我时常在窗边坐着,就会不由自主回头去看横梁,可是这屋内根本没有她的气息,始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不知为何却听得人心中悲怆,她明明问的是楚梦诗跟梁灵秀,他为何扯到另一个人身上?原来那时候她赌气不现身,偷偷跟在他身边,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苏波摇头,不想再想这陈年往事,换了个话题道:“我让你稍平安信回慕容山庄,办妥了吗?”
“恩,信已送到了。”他回眸,神色似笑非笑道,“其实皖清大可言明,没必要写首藏头情诗暗示自己在旭日山庄。”寒烟这个名字在人前毕竟是个禁忌,所以前几日他便开始用原来的名字称呼她。
苏波双眸闪过一丝火气:“你偷看我信?”
他倒好,丝毫没有被人拆穿之后的窘迫,仍是老神在在道:“皖清不是早料到了,否则也不会煞费思量想出首藏头诗来。”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信纸,小心翼翼展开。
她瞥了一眼,这次真是火冒三丈了:“你竟然敢扣我信?!”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送了另一封相同意思的信去了,只不过将藏头诗换成了明白话。”他握着那信,俊雅的眉目都笑开来,话意间七分深情三分狡黠:“这情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我却喜欢得很。也绝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她原是生气的,可见到他面上那样温柔欣喜的神色,一时间火气竟都烟消云散了。站在原处良久,板了脸道:“我困了。”
他笑道:“正巧,这床也铺好了。”说完自己却率先脱靴上了床。
搞什么鬼?
她神色不动,冷眼看他。
他望着她笑道:“这屋中可只有这一张床,你不妨先将就一下?”
烛光映着他俊美容颜,眼角眉梢尽是惑人之态。
这场景眼熟,这话也熟。
那时他听了之后是作何反应?开始那一两年是闭目打坐不理她,到了后来便会妥协,也脱了衣上床来抱她。她最擅长自欺欺人了,总当没有看见那人眼中的无奈和嫌恶。
“无聊。”她口中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看也不再看床上那人一眼,径自推门出去。
院中还是那颗熟悉的老青杨树,在这空荡荡的庭院之中孤单立着。
那时她在树上,他在树下,身在咫尺,心却是天涯。
现在她就站在当年他站的地方,在这里他对着她微笑,在这里他煽她一耳光,在这里和他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她心中此刻却没什么情绪,只是想道:思卿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茶铺的事情想必是没心情办了,知道自己到了旭日山庄他会不会很担心?会来找她吗?
不知站了多久,一回首,却见江傲炎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她心下不悦,眉头不由拢起,冷眼看那人一步步走近。
然后忽然伸臂抱住她。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想推开,耳畔却听到他的喃喃自语。
他喃喃道:“我做了一个梦整整六年,梦里你就站在这里,回眸浅笑眉目如画。若这还是梦,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忽,仿佛真的害怕惊醒这个梦一样。
她伸出推他的手便停在空中,一时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六年这个期限太沉重,而她最明白那样绝望等待的滋味。
抬首望着夜空,那样比月光更深重的悲凉忽然慢慢侵上心头:她很挂念思卿,也无心伤眼前这人。三个月才过去了十天就感觉是度日如年,到底要怎样时间才可以过去得快一点?
第二日,江若玫带着小安来看她。
小孩子就是长得快,几个月不见就感觉高了不少,再过一两年大概就见不到这样可爱的肉拳头肉脚丫了。
哭花的小脸还埋在她怀里,苏波不解的是:“为何小安会叫我娘?”
江若玫也一样困惑。
小安小脑袋在她胸前蹭蹭蹭,听她这话又委屈得小嘴一瘪,眼泪珠子跟着就下来了。
“呜呜呜娘亲不认小安”
她不是不认,可是她又不是,这要怎么认?
她拍拍怀里的小肉球,小声哄道:“姐姐真的不是小安的娘啊,小安认错人了。”
小安停了下哭,大眼睛紧盯着她看了半晌,嘴又瘪了:“呜呜呜,明明就是!娘亲明明就跟爹爹的画像里一样!娘亲真坏小安好想你,你却不认小安”
她与江若玫皆愕然。江若玫想的是,就算四哥给小安看了他娘的画像,可是这位向姐姐与已故的四嫂也不像啊。
苏波却很快了然,江傲炎根本就是拿了自己的画像告诉小安是娘。
他到底想干吗?!
不管他想干什么,自己要坚持的绝不会变。
她扶正小安,认认真真道:“小安听好了,姐姐的确不是你娘。姐姐曾经见过小安的娘,娘亲她很美丽很温柔,也真的很爱小安。可是她不得不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没办法陪在小安身边了。小安虽然没有了娘,但是还有疼爱你的爹爹跟姑姑啊。而且,姐姐也很喜欢小安,会跟娘亲一样照顾小安的。”
用过晚膳,苏波一个人坐在房中无聊翻着本书,心中担心想道,也不知道小安怎么样了?下午好容易让他接受了自己不是他娘亲这个观点,他就一直在哭,直到江若玫带他告辞时都没停止。
正想着,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狂风暴雨扑面而入。
黑眸酝酿着滔天怒火,那人一开口就是质问:“你为何要对小安说那种话!”
她讽笑:“哪种话?真话吗?那么你呢,为什么对儿子说假话?”
他一看她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莫名火大:“你知不知道你说他娘回不来了,小安哭到现在还没停!”
笑话,他生气?她还有火呢!她用力一摔书,倏的起身也爆发了:“江傲炎!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有胆子用你儿子当诱饵,就别怕我伤他心!”人不是工具,正因为她心疼小安,才更容不得他存心利用!
他闻言更怒,怒极反笑:“原来你都是这么看我的!好,很好,非常好。你根本不想当小安的娘,又何必诸多借口?”
她半步不让,冷笑道:“我是不想,楚梦诗拿自己命换回的儿子,我怕冒充了会天打雷劈!”他根本不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也不知道失去一个孩子有多疼多痛。她可以像娘一样疼小安,但是绝对不可以抹煞他亲娘的存在。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爱他甚过爱自己。
江傲炎冷冷看着她良久,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前缘误(二)
二人大吵一架后,整整两天没说一句话。
这日傍晚,江若玫邀她去自己的紫月阁吃饭。苏波一进门就惊喜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菜。”
江若玫掩唇笑,伸手拉她:“皖清姐姐,你赶紧尝尝看。”
她摸了摸小安的头,笑道:“若玫太客气了,就我们三个,这么多菜哪儿吃得完?你下次再请我来,我可不敢来了。”
“是是是,若玫下次不敢了!皖清姐姐,来。”
她接过筷子,先夹了一块鸡翅给小安。
江若玫急道:“别管小安了,你快尝尝。”
苏波看她这般急切的样子倒上心了,心思转了转玩笑道:“莫非这个大厨是若玫认识的?”
江若玫的脸一红,忙道:“怎么会呢。”
她了然,眼中不由便含了笑。顺她意起筷。
“唔”
“怎么样怎么样?”江若玫身子前倾,满脸写着期待。
苏波也不逗她了,衷心道:“不错不错。”跟着放了筷子,又忍不住笑着补充,“值得嫁!”
话说完,江若玫却没如她想象中那样羞涩脸红,反而扑哧一声笑出来。
苏波正讶异,便听她边笑边道:“皖清姐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日后不能反悔哦。”
反悔什么?没等她想明白,那神秘的大厨已在门口现了真身。
她瞪大眼,眼睁睁看着那人慢慢走到桌边,放下盘子一本正经道:“二位小姐,这是今日的最后一道菜,酱汁青鱼。这酱汁虽普通,但青鱼却很不寻常。这是钱塘江特产的草青鱼。”他眸色深邃地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这青鱼只能在江中成活,与江水密不可分。”
她面色一僵,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道:“是吗?那幸好人不像鱼这么笨。”
这次轮到江傲炎面容一凝了。
江若玫眼看厅中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哎呀四哥,你看你,脸上那么长一条黑印子呢。”她有心撮合,便把手帕隔空递给苏波,请求道:“皖清姐姐,我够不着四哥,你替他擦一擦。”
她的手伸在那处半天,苏波却不动,最后还是江傲炎伸手接了过去。
江若玫抱起小安,胡乱找了个理由道:“现下好像起风了,我带小安回房去加件衣裳。”
“哎——”苏波阻止不及,眼看着她逃命一样跑出了房间。
她无奈回首,正看见那人拿着手帕抹脸,硬生生将自己抹成了一只大花猫。
她挣扎许久,还是叹了口气,认命地从他手中接过手帕。
两人隔了不到一指的距离,鼻观鼻,眼观眼。
她觉得有些尴尬,便主动开口道:“我还不知道你会做饭呢。”
他笑了笑道:“那次在药王谷,最后一顿饭就是我做的啊。”
她也没什么印象了,便顺口唔了一声。
丝帕轻轻拭过他面颊,他忽然按住她手,柔声道:“皖清,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日后你说什么都好,我都听。你莫要再生气了好吗?”
她沉默良久,无奈道:“我没有生气”从未听他用这样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口气说话过,听得她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她要如何才能让这个人明白?她根本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