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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皇上对董宣何尝不是器重有加,只因他做事太过锋芒毕露,闹得皇上想保也保不住,要不是她全力周旋,董宣早就掉了项上人头,还能活到今天?
提起这个董宣,湖阳倒是想起了那日赊店遭遇的场景,“董宣回到洛阳了。”
皇上也正想同她说及此事,“朕将他调回洛阳做县令,这帮贵族豪强近来也太嚣张了些,是需要个人好好治治他们了。”
湖阳汗颜,这其中也有她的分。待回到府上,她势必要好好教训马奴,若再添出一点半点的乱子来,那就不是扫她这个公主的颜面了,连同皇上的脸面和这汉室天下都叫他扫尽了。
“公主,看来皇上是有意要扫扫权贵的威风了。”就连繁锦这样的小丫头也看出来了,“不过近来以国舅爷为代表的那帮皇亲国戚闹得也太不像话了些。”
这帮人一个个仗着曾帮皇上打下江山,自恃甚高,哪里还把王法放在眼中。不仅是他们,就连马奴这样的奴才,仗着主子的威风不也是作威作福嘛!
像这样的人就得董宣那种人出头教训教训,要不然皇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最终还是会葬送在这些人的手里。
第2章(2)
就在湖阳领着繁锦出宫的当口,大司空宋弘正领着新上任的洛阳县令董宣往宫里去见皇上——
“少平啊,此番你重回洛阳,对新政的实施可谓如虎添翼啊!”
“哪里,我能重回都城还得感谢宋兄的提携。”要不然以他戴罪之身,想要重回天子脚下根本是天方夜谭。
宋弘确是在皇上面前多次提及重新起用董宣,但究竟是什么促使皇上最后下定决心力排众异,他就不得而知了。
宋弘拽着董宣的手像终于见到了知己,“少平啊,都城形势复杂,可能你还不太了解。现在的洛阳已与你离开之时大不相同,那些皇亲国戚、豪强地主势力膨胀,已到不可节制的地步。”
“我已有所感触了。”董宣正想告诉他,公主府里的奴才害死两条人命之事。
不料他话未出口,宋弘倒拉住了他的脚步,“前面来的正是湖阳公主。”
“呃?”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按照礼数,董宣住了脚步,恭候在一旁,等着给走到近前的公主殿下请安问好。
“臣宋弘……”
“……董宣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
湖阳拂袖请起二位,只是看了董宣一眼,绝口不提赊店与董宣遇见之事,反把宋弘拉到一旁,“听闻大司空近日向皇上上本力求实施新政一事。”
宋弘称是,拉着公主不外是要说一些必须推行新政的理由。却不想湖阳公主一抬手,直接将他的话堵在嘴里。
“新政一事,既然皇上欲推行,必有其优势。我妇道人家,能懂些什么?大司空莫要因我耽误了正事,只是有句话我要对大人说。”
“宋弘请公主不吝赐教。”
湖阳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董宣,只同宋弘说了一句:“万不可步他后尘,否则别说是皇上,就是神仙也难救你。”
好端端的被牵扯到,董宣茫然地瞅着湖阳公主,宋弘也未搞清公主此话从何提起。
而她肯透露,她可以透露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公主的凤辇颤巍巍地走远了,宋弘和董宣仍未缓过神来。急性子董宣先拽了拽宋弘的衣袖,“她……什么意思啊?”
“我正想问你呢!”
“是威胁?”
“怎么可能?”宋弘抬眉,仿佛董宣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公主何人,威胁我们做甚?”
轮到董宣惊讶了,“你日日在都城,难道还不如我这个刚从江夏回来的人吗?湖阳公主放任家奴行凶,早已引起民愤。有这等人在,汉室怎么会有大好的前景?”
宋弘满脸不信,拉着董宣一个劲地摇头,“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湖阳公主乃女中之大丈夫是也,绝不会做出这等行径。”
董宣笑他,“莫非,你还想做驸马喽?”他听闻皇上这位长姐至今未行婚配,“真看不出,宋兄你还存着这份心哪?”宋弘打断他的无端猜测,“休要乱说话,你嫂子还在家中准备酒菜为你接风洗尘呢!”
“啊,今晚咱们哥俩一醉方休。”董宣已经等不急要享用美食了。
“你小子贪嘴还是一如从前啊!”宋弘拉着他疾步往正殿去,“还是先见了皇上再说吧!”
秋日黄花,自有一番风景。
董宣却无心情赏这等美景,坐上县令这个位置,他头一件要理的就是马奴的案子。他让衙役调出了这些年马奴所做伤天害理之事,粗略看看便有六十一件,其中直接害人性命便有四条之多。
此等恶贼,断留不得。
同样的黄花,却各有各的遭遇。
这日,湖阳领着繁锦坐着凤辇去夏门外赏秋,马奴慢悠悠地驾着马车,仍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孰不知自己死期已近。
凤辇刚出夏门,湖阳远远地就瞧见夏门亭里站着董宣一干人等,瞧他身着朝服,毕恭毕敬的样子,湖阳直觉有事发生。
果不其然,董宣打头不卑不亢地向公主施礼道:“臣董宣禀公主殿下,您的奴仆马奴身犯命案四桩,近日当着臣的面打死了一位婆婆,这一桩桩一件件,按大汉律法,臣需要将其带回衙门问个明白。”
他竟又害了一条人命?!
湖阳紧盯着马奴半晌竟说不出一个字来,那老婆婆不是死在马奴手上,分明是因她而亡啊!
马奴听董宣当着公主的面欲问其罪,赶紧跪到公主跟前,“马奴有内情向公主殿下禀报。”
董宣抓着他的话接下去:“有什么内情还是到衙内说吧!”
马奴心下清楚,若他跟着这位敢得罪阴贵人兄弟的县令回了衙内,那还可能活着出来吗?他说什么也不会跟着董宣走的。
他们彼此的心思湖阳都清楚,她只是不动声色对着董宣丢下句话:“董大人,就在这里问吧!”
当街问案?正中董宣下怀。他将几桩命案一一道来。
马奴看公主殿下面无表情,有恃无恐地满口招认:“是我做的又怎样?我不过是打了那老太婆几拳,谁晓得她那么不禁打,居然就这么给打死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打死了老婆婆喽?”董宣等的就是这句话。
马奴也不抵赖,只道:“一介贱民罢了,大不了赔钱就是。你要多少钱?说个数,我改日找人给那老家伙送去。”
董宣也不搭理他,从书办手中接过录下的供状,对马奴道:“你这等胡作非为的人,既然承认了所做之事,可敢画押?”
这一激,叫马奴跳下车驾,抓过笔来,大笔一挥便画了供,他嘴里还嚷嚷着:“我倒要看你能拿大爷我怎么办?”
湖阳想叫繁锦拉住他,可看董宣手里那已经画押的供状,心知为时已晚,她只得命人将马奴押住。怎奈马奴气结当头,挣脱开束缚他的侍卫,对着董宣叫嚷:“你算什么东西?敢扫了公主殿下的体面?”
马奴话还没落音,董宣令一干人将其拽住,断喝一声:“来人,把他给我砍了!”
“慢!”到了这步,湖阳心知不管她再怎么气马奴,若再不出声,马奴这条小命就算是交代了。
湖阳下了凤辇,步到董宣面前,长叹一声,她无奈地望着他,“董县令,家奴有错,还是交由我这个主子来惩罚他吧!”
董宣恭恭敬敬地朝她先施了礼方说:“若马奴犯了公主府的家法,臣不敢越俎代庖。然如今马奴犯下人命四条,为非作歹之事更有六十余桩。若是将马奴交给了公主殿下,他所犯下的这一桩桩一件件,臣如何向因他家破人亡的人交代?如何向皇上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他说得恳切,湖阳明白他的话字字在理。可是看着马奴,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她面前。
最后看了一眼马奴,湖阳冷静地对董宣道:“只要您能饶他一命,我愿做任何事。”
董宣满脸的公事公办,“任何事也换不回死在他手上的人命。”
“我……刘黄……求你。”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湖阳折身跪在了他的面前。
董宣先是一惊,他下意识想伸手扶起湖阳,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挂着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马奴,他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叹道:“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对家奴好生管教,现在——为时已晚。”
他挥手招呼县卫,一干人上前将马奴按倒在地。马奴见情势不妙,朝湖阳大声呼救:“公主!公主,您救马奴,马奴向主子发过誓,要终身守护在公主身边。马奴不能失言!马奴不能——”
他话音未了,县卫飞起一刀,马奴血淋淋的脑袋就滚落到湖阳的面前。
不用再守护在她的身边,他可以去地下陪他的主子了。
第3章(1)
皇上听闻湖阳公主病了,忙传了御医亲自诊脉。御医回来禀报,说公主受了惊吓,郁结于胸,连日高热不退,大有不好之势。
向来把这个姐姐看得极重的皇上听了这话还了得,连夜亲自赶往公主府,也不要宫人通报,也不命公主府的奴仆接驾,三步并作两步直走到公主榻前。
连日的高热让湖阳神情恍惚,见到皇上,她动了动嘴皮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朕让你们照顾好长姐,你们这帮奴才都干什么去了?这才几天的工夫,长姐就虚弱到这步田地。给朕小心伺候着,长姐要是有什么事,朕让你们一个个都去陪葬。”
皇上动了天怒,随侍公主的宫人侍女以繁锦为首全都跪了下来。公主府里里外外跪了满屋子的人,看着直叫人眼晕。
皇上四下看了看,发现众多奴仆中唯独少了这些年一直守在湖阳公主身旁的马奴。他顿时来了气,“马奴呢?那个狗奴才跑哪里去了?主子病成这副模样,他还在外头逍遥快活,他是怎么当的管事?要是做不好公主府的管事,索性施了宫刑,给朕进宫伺候着。”
繁锦忙上前禀告:“马奴前日已被洛阳县令董大人正法了。”
“什么?”
不用繁锦详禀,单这一句话便叫皇上全都明白了——湖阳怕正是因为马奴之事才一夕之间病入膏肓。
“这个董宣啊董宣,好大的胆子!”皇上长袍一挥喝命身边的宫人,“去给朕把洛阳县令叫来,就叫到公主病榻前,朕要好好审审这个董少平!”
将他调回都城这才几天的工夫,居然把长姐身边的马奴给杀了,还是当着长姐的面。这董少平到底要给他闯出多大的祸来啊?
皇上身边的宫人连夜亲自传唤,董宣当即明白形势不妙,怕是跟湖阳公主脱不开干系吧!
他自己还罢了,县衙内从书办到县卫一个个都为他担心不已,“大人,你开罪了皇上最最宠信的湖阳公主,这可如何是好哦?”连夜来传,只怕……凶多吉少啊!
“我早就料到此事不会轻易了结。”董宣早有准备,“来人啊,把我带进都城的棺材给我抬出来。”
他重返都城洛阳时曾带了一口棺材,这棺材跟随他可有些年头了。
当年,他执意将公孙丹处以极刑。阴贵人的兄弟大司寇阴宏罗织他的罪名,将他判了死罪。母亲备了这口棺材赶到法场要为他收尸,行刑前圣旨送到,他捡回了这条小命,却被贬了官。他带着这口当时没派上用场的棺材去了江夏做太守,又带着这口棺材重回洛阳。
他早该死了,这些多活的年头是他捡回来的,他赚到了。
所以,他没什么可怕的。
“抬着棺材跟我来。”
县卫们抬着棺材跟着董宣进了公主府,远远的,他就看到皇上气得煞白的面容。他走上前从容地跪在皇上面前,“臣洛阳令董宣奉旨前来。”
“你……你还敢来见朕?”皇上气急败坏地抖动着手指,“朕以为你会在衙内自行了断,让朕眼不见不净。敢杀公主的家奴,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若是换做其他人,听了皇上这话还不当场吓破了胆子,他董宣倒好,不急不慌地朝皇上磕了头,慢条斯理地说道:“皇上要臣去死,臣不敢不死,还请皇上听臣说完了,再死也不迟。”
确是不迟,皇上睇了他一眼,见他满面忠厚刚毅之色,并非刁蛮霸道之徒,就索性给他个机会,“说!但有一句不诚,立刻拉出去砍了。”
董宣又拜,当着病榻上面色惨白的湖阳公主,就对皇上说了:“皇上圣明,汉室才得以中兴。您领着众臣浴血,赶走乱臣贼子王莽,好不容易打下这片江山,终于得到了天下百姓的拥戴。如今,这社稷初定,国家未兴,权贵之人却纵容家奴残害欺辱百姓,长此以往,日后您还凭什么治理天下呢?”不等皇上发话,他将马奴的罪状一一道来,又从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