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与随军的谋臣李孝伯、古弼等秘商到半夜,初步拟定了遣使往建康和谈的方略。拓跋焘到了晚上,白天的不如意事情会纷至沓来,坏脾气就会见长。生病的士兵增多,而粮草不足,都是烦心的事情,御幄里还软禁着宠妃,他一肚子气没撒得舒服,又舍不得对她怎么样。回来见她一脸泪痕已经睡着了,软枕上一张脸又是红又是白,睡得酣熟。他既觉得她样子可怜可爱,又觉得她擅自做主可恨可恼,不由粗鲁地推了推榻上的人儿。
谢兰修朦胧地睁开眼睛,还未及说两句客套话,衣带已经被撕开了。
拓跋焘毕竟是一朝君主,所以不可能像其他武将士兵一样,靠劫掠没能逃走的民女来发泄自己的欲望。谢兰修觉得他来得比以往狂暴,但知道自己此番的自作主张惹怒了他,没有加以惩罚已经算是客气了,因而也不敢奢求他的温柔相待,只能默默地承受。到了偃旗息鼓的时候,拓跋焘倒温和了起来,探手抚了抚怀中人儿蹙起的眉头和咬出牙印的嘴唇,又拭掉了她脸上的细汗。然后,他倦极而眠,还轻轻打起了齁。
谢兰修自然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她睁着眼看到帐外的光线渐渐明亮了起来,军中晨练的鼓声响了起来,而身边那个只睡了两个多时辰的男人,也突然坐了起身,到处翻找自己的衣服。谢兰修忙直起身子服侍他更衣。拓跋焘奇怪地问:“你醒了?还是没睡?”
他很快就注意到她的一脸倦色,似是轻轻叹息了一句,才对她说:“为什么睡不着?昨晚把你弄疼了?”
“不是。”谢兰修轻声道,“这些日子睡眠不大好,心里总和打鼓似的跳得厉害,如果半夜醒了,都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要不,请军医给你瞧一瞧,如果吃两服药能吃好,倒也不必硬捱着。”
谢兰修帮他把腰间的皮革金扣的带子系紧,那窄窄的腰身强而有力,一点不像平常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的模样。她望了望高高站在面前的丈夫说道:“不必的。”她垂下眼帘,晚上睡不着时的那些胡思乱想,纷至沓来,此刻却难以理出头绪,她好一会儿才重又抬起眼睛,睫毛被沾成一片,沉沉的坠着:“佛狸,瓜步山下有座小小庵堂,我想……想在里面呆上几天。——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崇信佛教,可我只是想听听里头的声音,觉得心就能静下来……”
拓跋焘凝视着她的泪眼,终于点点头说:“那就去吧。听说也有士兵在庵堂外头偷偷撮土为香,我也没有追究……”他鲜见的茫然中带着悲悯,探手摸了摸她披散着长发的头顶,他记得崔浩以前和他说过:人在最无望的时候和最忏悔的时候都需要虚无缥缈的神佛之类来寄托情怀——佛教主张“出世”,把这些情怀托于来生轮回;而道家打着“出世”的名牌,信奉的却是此生。他要当天下的“太平真君”,天下人都该当觉得:今世崇奉他拓跋焘才有倚靠。
可是,杀了崔浩后,拓跋焘发现,自己那颗心也荒凉贫瘠,毫无着落。他这个“太平真君”(1)骨子里孤寂脆弱,硬是靠外表的强悍支撑着。午夜梦回,他记起的还是母亲杜贵嫔柔柔的双手,温暖的笑颜,细心地给他最需要的关爱——如果可以由他选,他宁愿不要这个皇帝之位——可惜,命由天,不由人!
*******************************************************************
北伐前,刘义隆广下征兵的命令,适龄的男儿,缘江五都集广陵,缘淮三郡集盱眙,无论有否拿过刀剑,一律披甲从征。
如今,一叶乌蓬小舟从丹徒江边向南行驶。这段江面宽阔,水流湍急,而不擅水战的北魏并没有设立江防。对岸的广陵亦即今日的扬州,兵燹之祸过后,因为事前坚壁清野的缘故,遍地荒凉,昔时热闹的集镇再瞧不见一个鬼影子,只有那些断壁残垣,墟上青烟,仿佛还在讲述一个个悲怆而没有听众的故事。
这片曾经让无数人羡慕不已的国中佳郡,这个曾经可以“即山铸钱”、“煮海为盐”的富饶地界,现在沿着蔓草横生的小径,可以远远地眺见高大的城墙依然矗立,再走近,便又能瞧见傍墙而生的春草,在战火后的焦土中顽强地探出头,昭示着又一个春天的来临。
城门紧闭。舟上下来的一行人吃力地翘首呼喊,好久才见城墙上吊下一只破竹篮。他们把一块金灿灿的虎符放进去,城门旋即开了,广陵太守几乎是奔跑出来,对着城外的这一行人倒头下摆,哭泣得如走失的孩子终于重又见到了父母一般:“陛下!陛下!”余外,哽咽得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刘义隆一身青衣便袍,衬得皮肤中隐隐的青色更加明显起来。他苍白的面颊上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四下看了看道:“这里的魏虏全部退去了?”
广陵太守饮泣着叩头:“是。微臣咬着牙与城中百姓和士兵坚守了两个月余,围困的魏虏缺粮困乏,全数被召集去了瓜步。不过,陛下还是需得小心!盱眙和彭城两座重镇,仍然围着魏虏的重兵。也时有人在我这里探头探脑的,不知是不是细作。”他抬头看着刘义隆,觉得如同做梦一般,暗暗掐了自己的腿一把,疼得真切。太守这才道:“陛下,臣要劝谏!陛下万乘至尊,怎么可以轻涉险地?”
刘义隆摇了摇头,扶起太守,接着跟着他进了城。他听着身后厚重的城门“吱呀——”关闭落锁的声音,一直有些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地落定了。太守还在张罗着准备吃的供奉给皇帝,刘义隆摆摆手道:“不必,朕在建康,粮食倒还足。只是在此时危难的关头,朕不放心江北六州的臣民。前此命人在空市镇里摆放野葛毒酒,可有效用?”
广陵太守凄楚地摇摇头:“回禀陛下,此计……无用。市镇里粮食都罄尽,唯有一些酒摆放着,放谁谁都不信。”
刘义隆见那太守似乎有些难堪,微微笑道:“你说实话,很好的。朕原本也没有妄想此举能够有用,只不过多试一试,总归心里安些。如今——”他欲言又止一般,回首看了看身后一个头上戴着幂篱(唐代称为“帷帽”,即四面围纱的空顶斗笠)的人,面色上褪了那残余的笑意,沉沉地楚叹了一声。
皇帝微服造访广陵郡,大家在不可思议之余,也颇感振奋,雀跃激动之余,都没有顾得上问一问“为什么”,只道皇帝此举必有深意存焉,于是秣马厉兵,斗志昂扬,随时准备再与北魏一战。
刘义隆却在太守的官邸里悄悄住了下来,四处秘密送来的军报汇集于广陵这个离瓜步最近的江北重镇,处置起来快捷了很多。
刘义隆怔怔地望着案几上的几份奏报,突然回头问身后那人:“拓跋焘不战、不和、不走,想做什么呢?”
身后的人已经脱掉了头上戴着的幂篱,她梳髻戴巾,着一身男装,只有卸下遮面之物,才能发觉原来是一名女子。皇帝如此谦逊地征询,她却显得不屑一顾一般:“若是战,自然要准备完全,哪怕是编芦苇为船,也要编的时间;若是和,自然要两国互通使节,详谈和议,他现在锐不可当,自然等我们服输;若是走,倒用个什么理由呢——他如此爱面子的一个人?”
刘义隆点点头不以为忤:“你说得对。不过我们的使节已经派过一遭了,公主都被退回,丢脸莫甚于此。再派一次,不知他会如何羞辱我们?”
“陛下如果有心求和,但看拓跋焘国书中‘许和’的字样,也该试上一试。”
“嗯。”刘义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射向谢兰仪的目光却如利箭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1)拓跋焘曾用“太平真君”作为自己的年号若干年。
☆、我居圉荒
作者有话要说: 洒狗血啦洒狗血~
拓跋焘年轻的时候酷好冒险,常常在打仗时身先士卒,亲冒锋镝,以为乐趣;反倒是年纪长了,这样的嗜好淡了。刘义隆则正好相反,当皇子时就是以谨言慎行而着称,当皇帝后更是深居简出,极少外出巡幸;倒是这回,他异样的大胆举动,让所有知道他行踪的人都大为诧异,只是再加劝阻,也改变不了皇帝亲涉险地的主张。
刘义隆骨子里有刚愎的一面,但并不算冒进。谢兰仪在他执意离开建康时没有多言,离开石头城时虽问了一句“陛下此举何意?”但没有得到回答,也就不再多言了,这次却叫她不得不开口了:“陛下此举,似有不妥!”
刘义隆仿佛盼到了她发声一样,露出笑容问:“哪里不妥呢?”
谢兰仪忖了忖道:“陛下离开建康时,对群臣说:‘太子在,如朕在;若有意外,便奉太子为国主。’这已经属于涉险了;如今居然要扮作使节的侍官,亲临瓜步魏虏的行宫!”
此举的冒险不言而喻,就连离开建康,谢兰仪都觉得他许是疯了。她恨刘义隆,却绝不希望袁齐妫的儿子登临帝位。刘义隆却上来亲昵地抚着她的肩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也算是将门虎女,这个道理怎么不懂呢?”
谢兰仪腻味地躲开自己的肩膀,心道:你想找死,自去找死好了!
但是,他却要带着她一起。刘义隆的手不屈不挠地缠过来,这次干脆用力揽住,箍在怀里。他身子虽弱,到底还是个男人家,谢兰仪动弹不得,浑身都绷紧了。刘义隆笑道:“干嘛呀!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咱们也不知还有多少来日,只不过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修了千年的缘分吧?”
哪个要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谢兰仪几乎要把顶撞的话喊出来,随即发现自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警觉地问道:“陛下带我一介女子到广陵来,不知是要我如何报效国家,抵偿之前所犯的错误?”
刘义隆笑容复杂得有些苦涩。他并不是真的愿意以身涉险,但是第二波使臣派到瓜步,送去了美酒和蔬果,拓跋焘豪迈地端起酒就喝,丝毫不惧怕其间有诈,但也同样,他面对和议也是这样不容他人置喙,挥挥手对使臣道:“先送劳师的犒赏粮食和酒肉来。其次,以长江为界,不仅河南、齐鲁,还有江北六州都给朕。你们的公主年纪不对,朕不要了,但是请以武陵王为质子,常驻平城,我自然以我的公主嫁给他,也算结了姻好。”
刘义隆不喜欢武陵王刘骏和他的母亲,懂点宫闱秘事的人都知道;但以公主和亲和以皇子为质子,这又是两码事了!使臣勉强笑道:“武陵王已经有正室,若是再娶,岂不是委屈陛下的公主了?”
拓跋焘哈哈大笑:“委屈?朕娇滴滴的女儿还是初婚,她自然嫌委屈呢!不过嘛,朕的公主在平城下嫁,武陵王自然是入赘的女婿,前面的人还能算?”
这话说出来,刘宋的使臣更是面如土色,无论如何不敢做主,推脱自己权力有限,还要回去征询自家皇帝才是。
拓跋焘笑道:“去吧,去吧。朕准备了名马和好骆驼,若是你们皇帝答应了,我就拿这些当女儿的嫁妆;而你们今日送来的东西,恰好算是入赘郎菲薄的聘礼了。”
使节假装回建康,但几名飞骑迅速把消息传到广陵,等待刘义隆做主,刘义隆面无表情,好久才对来者和广陵太守等人说道:“一个儿子并不足惜,刘骏有胆识,在彭城作为不俗,朕也对他放心。但是此举侮辱的意思甚重,且要的地方太广。我们就算是打,也未必守不住长江,未必打不过强弩之末的拓跋焘,何必把这些国土拱手送人?若是为了自己过得舒坦,就忘却了彭城、盱眙、寿阳,包括你广陵将士民众的忠忱爱国之心,朕百年之后何颜面去见先帝?”
广陵太守偷偷在咽唾沫:皇帝这番话大公无私,自然是无法驳斥的;但是真的撕破脸再打起来了,拓跋焘就不是先前那种跳跃着直捣建康的打法了。必然是先取广陵以获得粮草,再攻彭城、盱眙以免后患;而拓跋仁那里虎视眈眈的大军则不会再放过寿阳等地。到时候,于两国而言,都是生死存亡的大战,只怕不杀到血流成河是不能算完!到时候建康怎么样不得而知,反正广陵是一定会生灵涂炭的了。
刘义隆一瞬目就看到了太守局促的神色,他问道:“你想说什么,这个时刻了,不妨直言。”
太守额角都冒出了汗液,期期艾艾道:“臣……臣以为烽火过处,实在是叫人胆寒不已。臣等一死报国自然是荣耀,但江北地界十室九空,百姓哀劳,也实在是……”
刘义隆站在城墙垛口边,遥遥地望着北方,点点头说:“朕亲自去看看。”
他又刚愎得听不进所有劝阻的意见,换了青衣小冠,驾一乘马车避开官道,沿着荒烟蔓草的小径一路前行。马车里带着幂篱的人,隔着纱面罩都能看出其眼神里的厌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