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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晃笑道:“琢磨汉宣帝的心思。”
高允笑道:“琢磨宣帝的心思,不如琢磨琢磨攻讦杨恽的人的心思吧?”
拓跋晃疑惑地看了看他,突然顿悟一般道:“自恃才略,容易自取嫉妒,又易功高震主?”高允看了看面前这位未来之主,低垂了眼皮,抿着嘴,微微露一点笑意。拓跋晃沉思了一会儿说:“是不是要静待时机?”
高允答道:“不仅是静待时机,还要捧到最高的位置上,他退无可退,我们才能一击制敌。不过——”他犹豫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毅然对拓跋晃笑道:“太子殿下倒是真需稍安勿躁。”
他的话,细思之和谢兰修的话有些类似的地方。拓跋晃怦然心动,咬了咬嘴唇说:“如此,且养养他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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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晃称病不出,谢兰修知道后心里微感安慰。她的儿子,到底还是聪慧的。只是崔浩也是个聪明人,他和太子已经几番闹得不快,他当然明白如果拓跋焘不在了,自己一定无法在新君面前安身,所以,不闹僵则已,闹僵了就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行。
太子可以优哉游哉在东宫装病不出,其他人动手却不能缓慢。
恰好北魏西部的吐谷浑新换了君主,拓跋焘一直对吐谷浑那时和北凉眉来眼去十分不满,新君登极,竟然不派人朝拜,而是接受了南边刘宋使臣的馈赉和贺词,拓跋焘更是恼怒,他在朝堂上冷哼道:“蕞尔小国,还敢跟朕使心思!不好好揍他一揍,大约不知道他的膝盖骨该跪谁!”
朝中诸王武将均是雀跃——和平意味着没有劫掠的暴富收入,吐谷浑地处今日的青藏地区,却是西南和西北的交通要地,据说国库十分充盈——简直是天降财富。
崔浩含笑上前,捧着笏板先是一礼,接着赞颂了拓跋焘的英明决定,接下来的话,就让很多人不舒服了:“臣以为,刘宋武帝刘裕,当年北伐时,特别注重诸王带兵守土的能耐,所以后来,从没离开过建康的刘义符昏庸被杀,而南征北战的刘义隆却得以为君,元嘉之治,颇有建树。陛下如今已经有三子长成,除却太子不宜带兵统领,其他两位皇子,倒也到了历练的时候了。”
拓跋焘踌躇了片刻:“皇次子拓跋伏罗,今年才十三岁。”
崔浩笑道:“二殿下英武果敢,臣教授读书时,觉得亦通兵法。刘义隆镇守京口时年方四岁,镇守彭城时年方十岁,后来做荆州刺史也就是十二岁。二殿下岂不如他?”
拓跋焘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欣然答应下来。
退朝后,崔浩踌躇满志先行离开了,没捞到好处的人气哼哼的,对拓跋焘道:“崔司徒推举其他人倒还罢了,任命皇子上前线,若是有个差池,他拿什么抵偿?”
拓跋焘笑道:“他才智渊博,朕的几次征伐,都是有他的奇谋,一举获胜。当年你们不是也阻止朕攻伐胡夏么?怎么样,朕的三万人打下六万夏军,打下坚不可‘摧’的统万城。若没有崔浩的据理力争,朕还不给你们这帮庸才的口水淹死?还敢下定决心?!你们别自以为是,以为这个汉人纤弱不堪,手无缚鸡之力;他胸中所怀,远胜于成千上万的甲兵!”
皇帝宠信崔浩,有时竟不避内眷,既会到崔浩家中谈论,也会把他叫进华显宫秉烛夜谈,据说还曾经命后宫嫔御陪同崔浩下棋。大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暗暗诅咒着崔浩。
此时,高允站出来道:“陛下圣明!各位皇子都是陛下的亲子,将来也是大魏未来的羽翼。我国如今如日中天,陛下英明神武,臣以为,当效汉人书史之制,把陛下功德书于史籍,以诏后世子孙学而时习之。”
拓跋焘点头笑道:“这个提议不错。不过,朕的功劳,是朕的祖父道武帝和父亲明元帝一步步奠基而来的,朕岂敢专擅祖宗功劳?既然要修史,不妨好好修订国史。高允既然有这心思,就令你为总裁吧!”
高允忙弯下腰说:“陛下!臣何德何能!若论熟悉国朝旧事,还是崔司徒历经三代,知之甚多,又是文思敏捷、倚马可待的长材,臣——”他几乎是绝然地仰起头,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却遽然收敛,躬身道:“臣甘为崔司徒副手,效犬马之劳。”
拓跋焘正在意满踌躇之际,丝毫没有注意高允表情的细微异常,点点头道:“好,就令崔浩为总裁,修编国史!”
朝臣们神色各异地赞颂了一番,散朝后三三两两离开宫廷。有人走过高允身边时,狠狠撞了他一下,然后假惺惺道歉道:“哦哟!不小心碰了你。不过高博士捧住了好粗的大腿膀,大约站得够牢够稳了。”
尖尖脑袋的古弼走过,则横眉立目道:“娘的!汉狗成群!”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高允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向前直走自己的路,任凭西斜的太阳把自己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嫏嬛乾坤
拓跋焘带着些醉意来到飞灵宫。恰见谢兰修一个人对着棋盘在打谱,暮光中,她的神态安详娴静,虽不再是当年如花美眷的年华,却也别有一番风韵。
他一近身,谢兰修就皱着眉笑道:“陛下今日又喝酒了?是遇上了高兴事还是不高兴事?”
拓跋焘笑道:“高兴事又如何?不高兴事又如何?”
谢兰修对他的颦笑自然熟悉得很,喝到半醺而笑容满面,自然是遇到了喜事。不过她故意要凑他的趣,板了脸说:“若是高兴的事,留下来也罢;若是不高兴,还请陛下另寻住处,妾不敢伺候。”
“小妮子还敢赶我走?”拓跋焘捏了她的脸一把,转而又狠狠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谢兰修伸手推他:“果然是醉汉!还在当院,其他人不说,你不怕给阿昀看到?”
拓跋焘挑挑眉说:“说到阿昀,我倒想到了牧犍。跟朕作对的,没一个有好下场;乖乖听话的,朕自然有抬举。”他得意洋洋道:“伏罗争气,一举荡平吐谷浑,为朕出了口鸟气。到底是我的儿子,到底是崔浩举荐的!”
谢兰修脸色微微一变。崔浩这是在培植新太子了么?
她借着低头找绢子给拓跋焘擦汗,掩饰住了脸色,抬起头来又是和方才一样的可爱傲慢神情:“佛狸的儿子,自然都是好的。太子近日可好?”
不问太子,拓跋焘反而生疑,问了,才是人之常情。拓跋焘笑道:“听说朕加封伏罗为晋王,他有点不高兴呢。”
谢兰修暗道:太子毕竟年纪还轻了点,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未曾修炼到家。不过,也不是坏事,他有小孩子相出来,拓跋焘对他反而要放心三分。于是她也笑道:“噫,这个家伙!脸上就是藏不住事!又要惹得陛下对他生气。”
“不生气。”拓跋焘道,“他呀,还欠敲打,不过,倒不敢欺骗我。”他左右看看,道:“阿昀呢?叫她一起来用膳。”
谢兰修道:“她如今心里别扭,不喜欢热闹,我已经叫人送了一份她爱吃的东西进去了。陛下若是硬叫她来,反而惹她不自在。”拓跋焘叹息一口道:“每每想到这,我心里就对牧犍生恨!他以后若还敢对阿昀有半分不好,我就剁碎了他!”
他适意地坐下来,吃谢兰修亲手准备的晚餐。吃完,拓跋焘兴致勃勃地对谢兰修道:“打谱多没意思,跟朕对弈一盘吧!这段日子忙,今儿才算有空下棋了。”
拓跋焘的棋瘾很重,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谢兰修使了两处埋伏,他似有察觉,皱着眉盯牢着棋盘,仿佛周遭动静一概不闻。谢兰修却可以慢慢等他想,转了转腰,松乏了一下筋骨,闲闲问道:“我这里的书都看腻了。陛下那里可有新购买的南朝的书籍?”
拓跋焘一心在棋局上,“唔”了一声便没了下面的应答。
他好容易才找出了应对的法子,乐不可支地手指用力,把一枚棋子按在棋枰上,抬脸笑道:“好阴的一招!不过被我发现了!”他带着些得意,抬起手抱着后脑,笑眯眯看着对面的谢兰修。谢兰修恰也抬脸看他,三十六七岁的男人,眸子稳笃而光芒收敛,深潭一般看不透也看不尽,但谢兰修注意的是他留着的胡须:她曾经无意中提及,她父亲的三缕清须是男子最美的模样。拓跋焘嘲笑了她一番以后,却也刻意不肯把他密密匝匝的胡子都蓄起来,只说是怕亲孩子的时候扎到——如今孩子都多大了!他早就不亲了!
拓跋焘笑道:“如何,没有应对的法子了吧!”
“谁说的!”谢兰修收了神,一枚黑子捏在手间似要举又似要落,拓跋焘看她犹豫的举止看得焦躁,不停地催促道:“既然有法子,为何还不落子呀?”
谢兰修干脆收回手,轻轻按在棋枰边上,嗔道:“因为刚刚我说的话,佛狸一句都没有听。”
“你说什么话了?”拓跋焘一脸茫然,然后挥挥手道,“嗐!多大的事儿!你要什么东西,开单子来,不过分的,我直接给你签了就是。”
“没有单子好开。”谢兰修百无聊赖般玩弄着手中的黑子,“就算再有人写出《三都赋》来,洛阳纸贵也与我无干。我困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去处,连如今外头流行哪些书籍都不知道。”
拓跋焘不疑有他,笑道:“原来你说的是书!近来真没有什么好歌赋,你不是爱读史书么?崔浩编纂国史新近有了稿本——名曰《国书》,正好给你看一看,校一校。”
“好啊!我说要买些书,佛狸倒捞到机会叫我干活。”谢兰修皱皱眉,“太不划算!不干!”说是这样说,她手中的黑子却不随心地很快落到了棋盘上。拓跋焘的眼睛立刻盯牢了黑子,托着下巴左右绸缪了起来,嘴里敷衍地说:“你就当看着玩吧。若是真能校出什么问题。我好好重赏你就是了!”
这一盘棋,拓跋焘险胜,笑逐颜开道:“输了就要认账!好好替朕看一看国史,也算是下输了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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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拓跋晃下朝时,心事重重,冷不防身后谁拍了自己一把,拓跋晃一激灵,回头看那人:个子跟自己差不多高,长得魁伟,脸型五官都很像拓跋焘,唯只身上穿的是错彩盘金的朝袍,露出下面的羊皮裤——正是那个时候南北混杂的穿衣法。这人笑道:“太子阿兄,今日不高兴么?”
拓跋伏罗攻打吐谷浑大获全胜,拓跋焘一高兴,加封为晋王不说,还优厚地赏赐了拓跋伏罗,在众臣面前拍着这二儿子的肩膀赞道:“这是朕的千里驹啊!”
太子一见这个弟弟就闷闷不乐,更兼着瞧见他腰上挂着的一把长剑恰是父亲新近赏赐的——自己曾巴巴地求了几次都没有求到,那日父皇一高兴就从腰上解下来赏给了凯旋的二儿子。朝中风声渐渐传出,都说皇次子人品贵重,武功卓绝,更得拓跋焘喜爱,这次战场上获胜,便是为他将来取代太子而打下的基础。这些事、这些话、这每一个细节,怎么能不让拓跋晃心里慌乱?而这些点滴的烦恼,偏偏又无人可以诉苦——能与人言无二三,才是真苦!
但面子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拓跋晃勉强挤出笑容,对弟弟道:“没有。我一向这样子惯了,我身边的人都晓得。二弟如今很得父皇器重,当思进取啊!”
拓跋伏罗闪闪眼睛笑道:“我还进取什么呀?晋中之地可是我们建都的地方,父皇一高兴就封给我了。肩上担子已经够重了!”
拓跋晃干干地笑了两声。恰好宗爱从里面出来,见两位皇子,赶紧上前逢迎:“哟,晋王殿下,太子殿下,外头多凉啊,奴叫人取两位殿下的外头氅衣来?”
拓跋伏罗摆摆手说:“我今日粗疏了,连氅衣也未带。我们府里那些狗才,一日不敲打,只怕马上连爷娘也要忘干净了。”拓跋晃冷淡笑道:“熬冷做什么?我今日恰巧带了两件,叫我仆从送过来和二弟一起穿就是了。”
宗爱一心要拍这两位的马屁——谁知道将来谁就是天下之主呢?一个都不能得罪。他自告奋勇,亲自去把两件氅衣送来了。他格外殷勤地抖开一件织鹤的松绿色锦袍,披在拓跋伏罗身上;拓跋晃脸色立刻变了:还有一件,是他不喜欢的靛色绫袍。他有些着恼——先时的那些细节纷纷入脑,越积越多,见宗爱还要上来服侍自己穿那件看起来就低人一等的靛色氅衣,一抬手格开:“不必。孤不冷!”
宗爱不意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有些尴尬地瞧瞧拓跋伏罗,又瞧瞧拓跋晃,终于明白过来:“奴是觉得太子殿下肤色白,极衬这个颜色。”还用手显摆似的举了举手中的靛色绫子料。拓跋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孤与弟弟共衣,还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