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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涎地扑过去:“熊皮这么完好,应该也能卖个好价钱。”兴高采烈地拔出靴中匕首,“白兄,你救我一命,我剥了熊皮送你以偿救命之恩,如何?”
他不要脸地算计,完全不管这是谁射杀的。
匕首刚刺入皮肉半分,忽听一声巨吼,黑瞎子蓦地翻身而起,庞大身躯霍动,卢射阳猝不及防,被它迎身碰地撞倒,孔雀嚇得尖声大叫,其余三人也绝未料到熊竟没有死透,眼睁睁见卢射阳被它扑在身底。
然而情势又是瞬间逆转,被扑倒的卢射阳居然还有余力出手,掌力一吐便重击在黑瞎子胸口箭杆上,长箭立时完全没入。黑熊本就是垂死挣扎,受此重创,扭了两扭,随即真正毙命。
厚重的熊尸下,半天后努力拱出个人头,苦兮兮呻吟:“救、救命!哪位好心拉在下一把?”
孔雀受惊不小,许久才反应过来,顺手推时汉庭一把,“看什么,还不过去救人!”
时汉庭不与她计较,舒口气,上前去拉卢射阳,才一使力,他立刻惨叫起来:“啊啊啊我的腿——”
好像旧创口迸开了!
卢射阳欲哭无泪,他就知道,只要好奇,他一定会倒霉……
第4章(1)
清晨,天色刚刚发白,烛雁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就感觉有人进来,走到炕前。
她动了动,困得不想睁眼,含糊道:“大哥?”
“嗯。”
她知道白岫是来唤她起身,仗着佟老头不在家,一瞬间决定懒床到底,“我不去镇上了,大哥你自己去吧。”
“哦。”
眉上有物轻轻拂划,力道柔和,很是舒服。她闭着眼笑,“大哥,我还没洗脸。”
“那等我回来再画。”
“好。”烛雁应着,感觉白岫替她掖了掖被,悄然而出。不由满足地偎了偎枕头。阿爹不在家就是自由啊,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大哥由着她犯懒,绝不会像爹一样强拎她起床。虽然偶尔害大哥饿肚子她也很愧疚,但大哥也有叫醒她的法子——用热巾子给她擦脸,擦得她瞌睡虫全都跑光,半点睡意皆无,想不起都不能。
朦胧半睡半醒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就托着白岫的庇护睡懒觉。每日早上,她伺候大哥起身,大哥总是很早就醒了,等着她过去。那双明亮纯澈的眼睛高兴地看着她,透着愉悦的光芒。如今,换成大哥来唤她起,那么多年光阴岁月,仿佛在这一睡一醒间,就荏苒流逝了。
意识缓缓下沉,忽听窗外有人叫她,不悦的语气:“烛雁,该起了!”
是时汉庭。
烛雁不理,她还没嫁,目前还轮不到外人来唤她早起。
“烛雁?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像什么样子!”
要他管!烛雁嫌烦地用被蒙头,时汉庭打小就一板一眼,她实在很不喜欢。大哥大哥,何时能替他作主退了亲,救妹免入苦海?
顽强地装死,反正时汉庭自恃有礼君子,绝不可能进屋来,像可恶的阿爹一样在她耳朵边敲炕砖。
过了一阵,外头没了动静,时汉庭果然放弃。可是窗外又蓦地响起高歌声,是卢射阳闲着无聊来嘲笑她:
早上雄鸡叫三叫哎,
佟家小丫睡懒觉哎,
一二三人叫不起啊,
大了想嫁没人要哎……
这个东家串西家住闲得发霉的家伙倒有一副嘹亮嗓子,自己编的小曲唱得还挺顺。烛雁闷在被窝里逗得发笑,随手摸了炕沿边针线篮里的一团线丢出去砸在纸窗上:“难听死了!”
卢射阳哈哈大笑而去,远远叫着:“白兄,你家妹子有趣得很啊!”
时家不捕猎也不种田,靠时老先生在富户教书授业以度日。因此其他村民猎户进城赶集之时,时汉庭虽也常一同去,却只是为了买些书纸用具。
早上没唤起烛雁,他微带不豫。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如此惫懒,成何体统。就连看着烛雁长大的他都看不惯,旁人又怎样议论!
越想越不放心,见白岫正经过,便唤住他:“白大哥,烛雁每天都这样晚起吗?”
白岫想了下:“爹在家时,会早起些。”
时汉庭皱眉道:“佟伯不在,就任由她胡闹了?一个姑娘家,这样懒惰,叫人笑话。白大哥,你该管管她才是。”
“有什么关系,她爱睡,就多睡一阵。”白岫不以为意,微微笑着,“烛雁并没有起得太晚,早饭也都煮了的。”
时汉庭气结,他就不应该和白岫提,一个心智如同孩子般的人,能指望他懂什么?
卢射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嘻嘻插话:“人家还没过门,就管头管脚起来了?”见时汉庭脸上不甚自在,更是趁机起哄,“啊哟居然脸红,你这小子面皮也忒薄啦!”
时汉庭微窘:“我不是管什么,我……”
卢射阳自来熟地跟他勾肩搭背,“你这岂不是白说,他做哥哥的,能不疼自家妹子?什么时候娶过了门,再抱怨也不迟。”
泰占在旁边听了去,他也是看着烛雁长大的,话里不免偏疼些:“我们家那丹珠做姑娘时也贪赖不爱起,成了亲就好啦,习惯要慢慢养,不是一下就改过来的,再说,我瞧烛雁起得也不算晚,咱们屯里谁家女孩不是鸡叫三遍才起,烛雁和佟大叔进山那阵,日日天不亮就起身,难为她小小年纪,可吃了不少苦。”他爽朗笑道,“我说你们两个何时办喜事啊?加新嘎都周岁了,我们烛雁还没嫁出去!”
“那要看家里人的意思。”时汉庭瞧了眼白岫,他含着笑意,很干净很优雅地站在那里,像一位出身良好的贵公子,要不是笑容太过清透,眼神太过单纯,谁能想到,他会是个痴儿。
卢射阳又去逗白岫:“你妹子嫁了,你舍不舍得?”
他困惑:“有什么不舍得?”
“嫁了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不是佟家的人啦,煮饭是给婆家煮,洗衣是给婆家洗,恐怕就顾不上娘家了。”卢射阳已渐知道白岫心智较弱,很无聊地在那里危言耸听,“白兄,到时你们爷儿俩就没人管了,又可怜又凄凉,想去找妹子说个话,也要看婆家允不允,那边要说一句不行,就连面也见不上……”
时汉庭见白岫神情渐渐肃然,无奈地挺身辟谣:“时家没那么苛刻不通情理……”
“要是婆家搬走了,你妹子自然嫁鸡随鸡跟着走,到那时就再也见不着了。啊,从此关山万里,两地迢迢,数十年杳无音信——”卢射阳瞎掰得起劲,却见泰占去忙着套车,时汉庭摇摇头去照看自己东西,唯有白岫认真地听着,一脸凝重。
“呃、其实,我开玩笑的,你别太当真。哈哈,别当真别当真。”卢射阳也不晓白岫能禁得起多大玩笑,万一急起来不许烛雁嫁了,他可担不起。赶快补救道,“佟姑娘嫁过去,只是从家里搬到隔壁,没有大区别,我刚才说的,都是随口胡诌,没那么严重——哈哈哈……真的没那么严重,你别往心上去啊!”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白岫忽的一笑,笑得卢射阳有点发愣,不甘的火花哔哔冒出头,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有的人就是能笑得这样俊,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家钦羡的目光。不像他,白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一名女子青睐过!
“唔,知道就好。”这般好人材,要是傻得彻底未免可惜。
“但我也知,烛雁若嫁,并不只是从家里搬到隔壁那样简单。”白岫轻轻地道。或许从前曾经如此以为,但卢射阳一番话,让他深想了几分。成婚是人人皆盼的大喜事,他以往替烛雁真心欢喜过,可是烛雁并不盼望,反而不止一次偷偷向他发牢骚,倘若只是换个地方住那样简单,何必说到为她做主驳了婚约这一句。烛雁不高兴,他又怎会欣喜。
卢射阳抚着下巴打量他:“白兄,你不要用这种神情说话,我都快以为你其实不傻的。你这样正常,实在太危险了,全屯、不,前后十八个村屯里没出嫁的姑娘见了你这样说话这样笑,都会遣人到你家求亲。到时候,你家不知要换多少门槛,佟姑娘不耐烦,一定会气得骂你。”
白岫怔愣,那般纯憨的样子又显露出来:“是么,烛雁会骂我,为什么?”
“对对,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你就保持原样不变,你妹子才待你好,才不骂你。”卢射阳阴险地误导他,白岫若始终痴如稚儿,才衬出他英姿威武、机智出众、不凡超群……哈哈哈哈!姑娘们的眼神就会在他身上多驻留片刻,他也不小了,是该娶个老婆了。
“走了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傻笑什么?”
胸口挨了一拳,卢射阳回过神,咦,白岫人呢?眼光向下溜,比他矮了一头半的阿维站在跟前:“你到底跟不跟着一起走?就等你一个了,瞧你笑得像个傻瓜。”
“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这么粗鲁,亏得好眉好眼的,行事举动一点也不细致温柔。”卢射阳揉着胸口,本着年长者的心情教导,“你看人家晓霜,多娇怯可爱;再看莫尔根的两个姐姐,人长得花朵一般,性子也和气;还有屯东头那个谁家的三姑娘,说起话来柔得像褥里的棉絮……”
“啰嗦!”阿维不耐听他,一把拽过他胸前衣襟,像拖自家的老黄牛,“叫你上车,那么多废话!”
被粗鲁推上车,见里面正坐着他刚刚赞过的屯东那个谁家的三姑娘,瞧了他被个小丫头推推搡搡很不英姿威武的拙相,正不由掩口悄笑,让他登时大失颜面,没脸地溜下车,扔下一句硬撑话:“有姑娘家在这儿啊?不早说,多不方便……”
见了载货的狗爬犁上还有个空位,便自动过去挤着坐下。一抬头瞧见对面爬犁上正是白岫,卢射阳不满抗议:“刚才正说着话,怎么忽然就走了?在我一个人自言自语被人笑话……”
念着念着就消了音,因为那边根本就没听他抱怨。那微微出神的白岫,坐在简陋的狗爬犁上,还是俊得不象话。端正的坐姿,雍容的神态,连发呆也说不出的优雅。
卢射阳觉得自己也不由自主被吸引住,暗叹老天何其偏心,郁闷地抬手看看掌纹,“算命先生明明说我今年该逢桃花,有那傻小子在,就算有桃花,也被他抢走了……”
一只狗爪搭在他手掌上,愕然抬眼,对面英武高大的雪地犬吐着舌,向他友好微笑。
领车人高声吆喝着:“还有没有落下的?走了啊——”
车队缓缓起动,一时间“叱”声不绝于耳。关东的货队不同于南方,少见马匹,多是牛车和狗拉爬犁,牛车慢慢,长途不歇;爬犁飞快,一驰三停,满路高歌欢笑,声浪喧嚷,端的是一道特殊风景。
到了镇上,各家或以货易钱,或采买些油盐酱醋衣料脂粉,各自暂且分开行动。
时汉庭进了一家笔纸铺,才要和老板说话,背上就挨了一击,清脆的笑声让他避之不及。
“时呆子,好巧,最近总能碰上你。”孔雀高高兴兴地和他打招呼,“正好我下午想去萨图家玩,你们车队回去时,顺道捎我一程。”
“随便你。”
“你这是什么口气,我去玩,碍了你的眼不成?”时汉庭淡漠的语气激怒了她,“领车的是谁?我去和他说。”
时汉庭意识到不妙:“找领车的干什么?”
孔雀一抬下巴,挑畔道,“我要和你乘一辆车,就在你眼皮底下,你要照顾我,出了什么事,你担着。”
时汉庭头疼不已:“萨图一家是你们家的包衣,你去找他们,自然会照顾你,你拖着我有什么用?”
孔雀撇撇小嘴:“你姨婆婆当年也是我们家包衣。”
时汉庭勃然变色:“所以我们一家子都是你的奴才!”
“我、我可没说,你那么凶干什么?”孔雀见他恼怒,反倒怯了,“就是捎我一下嘛,又不费你什么心思,这样大嗓门吼我。”
委屈怯软的口气让人怒火渐消,时汉庭无奈暗忖怎就碰上这么个小煞星,年纪半大不大的,世事说懂不懂,缠得他头疼不耐,让一屯人瞧了乐子。
“你买什么,我帮你挑。”
难得讨好的语气,时汉庭发作不起来,只得道:“不用了,你又不懂。”
“懂不懂的,你就是不爱理我。”孔雀不满抱怨,无聊地向外张望,正巧看见白岫从铺子前经过,立刻兴奋地冲出去拦下他,“白大哥,你也来了!”
白岫微微笑:“我给烛雁买药。”
“什么药,借我看看。”小姑娘好奇翻看他手中扎好的药包,“烛雁姐病了吗?”
“没有,她起疹子。”白岫像是有点着急,“我们到铺里去。”
“怎么了?”
“有人追我……”
话音未落,有个人急匆匆赶上来,拦住白岫气喘吁吁:“别走别走,让我再细认一下!”
白岫下意识向后退,那人扯紧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