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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应招虽生涩却有板有眼,敏捷腾跃,也并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
“停停停!”卢射阳忽然喊停,“你的功夫谁教的?”
“是爹。”
“不会吧?”他惊讶,“这里的猎户参客都是深藏不露的人物?”
“烛雁说,佟家祖辈原本不是猎户,住这里也是后迁来的。”白岫老老实实道,“但烛雁记事起,爹就一直打猎采参。”
“就算是佟大叔教的,你的底子也绝不是三五年的粗浅功夫。”卢射阳慎重审视他,“你应是早年习武,现在只是荒废后重新拾起。”
“我不知道。”他茫然道,“过去的事,我不记得。”
“算了,想不想得起又有什么关系,日子还不是照过,说不定,比从前还要快活些。”卢射阳一向对自己的豁达乐观颇为自得,也不在意探究过往,本着一好奇就要倒霉的灵验经历,决定听过就算,“走了走了,开春了还这么冷,关东真是个怪地方。”
白岫便无异议地跟他一同往回走。方才一番舒展筋骨,胸中郁气淡去,心情总算好些。
经过一个背坡地,隐隐传来嬉笑声,他本没要特意去瞧是谁,卢射阳却眼尖瞥见了,登时嗤地一笑,将他拉到一棵老树后,悄声道:“是莫尔根的二姐。”
白岫糊里糊涂跟着他藏身树后,微向外望,果然是莫尔根的二姐,另一人是邻屯的尼满。两人嬉闹着一起折砍枯枝,捆回去作烧柴。
两个少年男女追打嬉戏,笑着闹着,忽然尼满一下子抱住哲兰,在她颊上亲了一下。哲兰捶他几拳,却没有躲闪,尼满便得寸进尺,亲到她唇上。
卢射阳很想撞树,他嘎哈不赶快闪人,偏要一时好奇看热闹?人家十八九岁就有了心上人,谈情说爱甜甜蜜蜜,简直是刺激他这个娶不到老婆的可怜单身汉。
小心探头瞄一眼:还在亲!还在亲!当心控制不住失火溜!
目光稍斜看见白岫,不由张大嘴,差点“喂”出声——老兄,你不要看那么明目张胆聚精会神啊!
一块石子丢过去,提醒已经暴露在树外的他——回来,小孩子不要乱瞧!
石子落地声惊动两人:“有人!”
哲兰看见不远处树边的白岫,顿时放心:“不要紧,阿岫不懂。”
尼满却害了羞,拉着哲兰速速遁逃:“快走。”
两人没了踪影,卢射阳才愧疚地从树后现身:“阿岫,我可不是故意要教坏你,你看过就忘,别放在心上。”
白岫困惑地问:“他们……为什么那样?”
“喜欢喽,亲一亲抱一抱有什么稀奇?”卢射阳敷衍他,“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不是小孩子。”
“好好,你不是。”不过,跟孩子没太大区别。
白岫不再问,他知道自己与别人有所不同,所有人都和颜待他,与他说话也跟同龄人不一样。平时他多与阿吉嘎、萨图等一起游戏,站在一群少年孩童里,他的存在犹为突兀,久了虽不觉如何奇怪,只是大家言谈中,仍显出他与旁人的相异。
不是没有觉察的,有很多事对于他来说懵懂不清,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想问,却怕本是不该问的,问了要被人笑。他所理解的世事与他的年纪不相应,让他时时困惑不已。
烛雁便曾说过,他平空消蚀了十几岁,从孩童时候重新来过。
是好?是坏?他不知道。
沉默地与卢射阳一起回去。半路上,卢射阳被阿克敦拉去帮忙捉脱了圈的猪仔,他便一个人慢慢踱回家去。
进了屋子,烛雁在整理一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看见他,煦暖一笑:“大哥,回来了?”
白岫便觉,想那些七七八八做什么用,只要回到家,能看见烛雁熟悉的笑容,就够了。
晚上,西屋炕串了烟,一屋子浓烟将烛雁呛了出来,炕灰沿着炕席缝扑出,光清灰就清了一顿饭功夫。浊烟两个时辰也没散尽,薰得人头晕脑胀,烛雁只得抱了枕褥到东屋来挤。
“大哥,你移一移,炕头让给我。”很无情地将兄长轰到炕稍去。
折腾了大半夜,炕头也没有了热度,被窝里凉得像冰窖,再困也不爱往里钻。烛雁将火炭盆移到炕沿边,拨了拨炭灰,暗红的火苗立刻窜出来。
她冷得哆哆嗦嗦,嘱道:“大哥,你先睡吧。”见白岫脱了外头的袄,仅穿着单薄的亵衣,距自己不远不近的,忽然觉得有点怪,又说不出哪里怪。想了半天,大概极少和大哥同屋睡,有点不习惯罢了。
凉凉的被子覆在她肩上,她立即打个寒战:“不要,被子好冷。”
“盖一点东西,总比不盖强。”白岫安慰道,“忍一忍,焐一阵就暖和了。”
“冷!”她牙齿都打颤,“大哥,你的袄给我。”
披了白岫的袄,内里还有他身上的热度,暖乎乎的舒服得很。烛雁念头一转,将兄长欺压到底。
“大哥,躺进来。”让白岫躺进她被褥间,等焐得暖和,再把他轰走。
白岫乖乖无怨言地给妹子暖被,听她问着:“今天去汉庭哥那儿看书,他又啰嗦你什么没?”
“没有。”
“卢大哥也没拉着你惹祸吧?”
“没有。”
“没去找莫尔根玩儿?”
“没……”
这边漫不经心地问,那边认认真真地答,炭火盆里火苗闪着微弱的光,暖烘烘翻腾着热流。
身后窸窸窣窣的,白岫坐起身,将她笼进被里,“被子热了。”
她讶笑:“大哥,你是火炉!”这么快就焐得暖了,热量果然不可小觑。
和烛雁一同披着棉被烤火,听她有一句没一句说些琐事,白岫也有一句没一句应着。这样乍暖还寒的春夜,心里融融的,冷意也渐渐淡了。
侧过头瞧烛雁,她晚上不画眉,眉睫浅淡,有一种白山秀水的清冽,时不时看过来一眼,笑着,说着。
烛雁唇色也淡,柔和的粉润色,多么好看。偶尔咬唇笑一笑,淡淡的红便漾上来,添几分艳。
忽然想起白日里,树林中相拥的那一对有情人。
要好的两个人为什么会相互亲吻呢?是因为哲兰的嘴唇像烛雁一样可爱吗?
靠在烛雁鬓间,她耳前的肌肤细致柔嫩,依稀可见极淡的茸毛,发丝颈间,隐隐一股好闻的清浅香气。
“大哥,你要睡了吗?”
他含糊地应,贪恋着烛雁柔软的耳鬓颊畔。
“回你那里睡。”
烛雁轻轻推一推他,他的脸贴在自己颊旁不肯动。她只好稍侧过脸,肌肤摩挲,看见他漂亮的长睫毛。
“大哥?”
白岫似是半睡半醒,凑得那么近,探一探,便触在烛雁温软的唇上。
烛雁失笑:“大哥,你梦见大黄么?”
她本以为白岫睡得迷糊了,谁知他又一次凑近来,意犹未尽地亲吻住她。
烛雁呆住,反应不过来。
第5章(2)
白岫被罚陪大黄一天,不许进屋。
烛雁哭笑不得,昨晚大哥像迷了心窃,胡七蒙八地前凑过来亲她。一问才知,他竟是瞧了别人亲热,有样学样地照搬回家。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亲吻这种举动,他想知道,亲吻是什么滋味。
于是,可怜的妹子她,成了被尝试的牺牲品。
冷着脸训了他一顿,告知他这是不应该的举动,很多时候,嘴唇轻轻一触,许下的就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最后,严正告诫他,这件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关乎自己清誉,禁讳之行,不可以再犯。
白岫似懂非懂地听着,她倒也不担忧,待大哥心智渐长,日后自然而然会明白。
但不是不羞恼的,于是第二天将大哥赶到院里罚站。
烛雁出门倒水,大哥站在院子一角,无辜地看着她,大黄蹲在旁边,疑惑地瞧大哥。
烛雁出门晒衣服,大哥站在井辘轳旁,渴望地看着她,大黄在咬自己的尾巴玩,追得团团转。
烛雁出门取干菜,大哥站在院墙边,委屈地看着她,大黄不知从哪儿捉了只田鼠,兴奋地跑来邀功。
黄昏时,烛雁推开屋门,一人一狗老实等在门口,白岫低声道:“大黄想进去。”
她板住笑,向旁侧让,“进来吧。”
大黄快快乐乐溜进屋,白岫却站在原地不敢进,看见他冻得微红的脸孔,烛雁忽然心里有点酸,他只是不懂,只是好奇,何必将他推到外面捱一天的冷,让他这样受苦。
孩子样的大哥,将来爹爹百年,谁来照顾你,谁来爱惜你陪伴你,许一辈子给你?
“快进来!”烛雁唤他,“大哥,到炕里暖一暖,我给你倒碗热水。”
他这才迟疑一下,如释重负地迈进门。
烛雁俐落地解他衣扣,嘱道:“一会儿你盖上被,祅压在褥底烘一烘,大黄寻你也别理,先去了身上寒气再和它玩。”
“你不生气了?”
烛雁瞥他一眼,“反正,以后不准。”
“卢射阳说,因为喜欢,抱一抱亲一亲不要紧。”
叹气:“大哥,我说过,姑娘家不能随便亲,这么快就不记得?”
“我没忘。”他居然还振振有词,“你又不是其他的姑娘。”
烛雁啼笑皆非:“许了人的姑娘就更不可以,你轻薄了她,将来她怎么嫁?”
“你不是不想嫁?”
“那倒是……不对,大哥你不要歪缠,快去炕上躺。”她催着,将他棉袄脱下来,踢开在脚边绕来绕去黏人的大黄,“我去倒水。”
白岫却忽然抱住她,定定盯着她的唇,盯得她脊背刺痒,浑身发僵,“大哥,你再胡闹,我可恼了!”
他低低恳求:“我想亲一亲你。”
不会吧!早知如此,就不该心软。
“再闹,就出去和大黄站两天!”烛雁微怒,“现在,去炕上躺着。”
白岫沮丧地放开她,闷闷不乐地进屋脱鞋。大黄将脑袋歪在炕沿上,乌溜溜的狗眼不解地看来又看去。
就算对大哥生恼,还是要照顾他。烛雁将热气腾腾的水碗放在炕沿,拍开偷伸过来的狗脑袋,冷言道:“慢点喝,别烫到。”
白岫心里难过至极,不吭声地低头瞧着老旧的炕席,席色陈暗,但光滑干净,摸上去很舒服。
烛雁扯过被来为他盖上,按他躺在枕上,“好好躺着不准动。”回头警告一句大黄,“不许碰水碗!”便自去西屋整理些物件。
一人一狗忧伤对望,烛雁今天这么凶。
半个时辰后,烛雁放心不下地过来看,大哥很乖地继续躺,大黄很乖地继续蹲,水碗孤零零立在炕沿上,一滴没有少。
她叹了口气,慢慢在炕边上坐下,大黄立即讨好地将脑袋伸来,舒服地枕在她腿上。
“大哥,你要知道,兄妹不会那样的。你将来会遇到喜欢的姑娘,也会想亲她,如果她愿意,才可以。”
白岫沉默半晌:“你不行吗?”
“不行。”
“你不愿意?”
“我……”烛雁伤脑筋,不知怎样说才好,“我是要嫁汉庭哥的,旁人怎么可以……那个,唉,我才同你说的,怎么都忘了?”
“我记得。”白岫心口发堵,一阵阵异样的寒悸不断涌上,不是天气那种冷,是骨子里的一股凉,慢慢渗进肌肤血脉。
“大哥,你还冷吗?”见他微微瑟缩,烛雁奇怪,炕上温暖,他又习武,这么久还缓不过来?
白岫不想应声,他成了旁人!他成了旁人!烛雁还没嫁,他就成了不相干的人!
卢射阳不是说过,烛雁一旦嫁了,就是婆家的人,恐怕会顾不上娘家,到时候他和爹就没人管了,又可怜又凄凉。不能随意和她说话,不能随意见面,要是跟着夫家搬走,一辈子都见不到……
“大哥,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烛雁伸手,要探他额头,他下意识避开,不愿受到碰触。
他是旁人,还理他关心他做什么!
“大哥,你怎么了?”烛雁奇怪,白岫从来都听她亲近她,一向觉得,他若真的仅有十二三岁,必定是个沉静乖巧的孩子。可是今天,他竟忽然闹起脾气来。
兄长以被蒙头,一句话都不说。
她好气又好笑,揭他被角:“到底有什么事,生气了?”
好吧,哄哄他就是。
“我哪句话说错了,我陪不是,别闷着头,出来透透气。”
哄劝了好半天,也不见动静,她无奈,只得道:“我先走了,你好生睡一觉,若是不舒服就叫我。”
她才起身,一只手忽然从被里伸出拉住她,白岫的声音闷闷传出:“到哪里去?”
她笑,俯身蹲在炕边,轻轻揭被,大哥俊秀的眉眼露出,眸里清澈纯粹。她心头柔和,软声莞尔:“我哪里也不去。大哥,你有什么不高兴,就和我说,别闷在心里,生了病,我和爹会担心。”
这样的温声软语,这样的关切担忧,白岫心里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