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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别逃-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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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如玉细致的娃儿给弄碎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做错,直到那一天看到儿子的笑靥,才突然惊觉他从未看过武朝卿表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
  “爹,我要使力了。”武朝卿搀着父亲,吃力地想将他弄上马。
  撑着自己的微小力道拉回了他的神智,武父聚集残存的力气配合移动,忙了半天终于趴上马臀,已痛得他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这样、这样就好……”见武朝卿还要来扶他,武父虚弱阻止。就算他勉强坐起,也撑不了多久,倒不如像具尸体就这样趴着还比较省事。
  “是。”怕父亲中途滑落,细心的武朝卿又推又顶地帮他调整好位置,用绳子将他缚在马上,这才准备动身。
  正要上马时,他停住。不对,这样爹不就知道他都背着他偷骑马了吗?这个念头才刚窜过,武朝卿随即暗骂自己一声笨蛋。他都骑到这儿来了,现在才在假装又有什么用?
  不管了,就算挨打也无所谓,赶紧把爹救回去比较要紧。心念一定,他踩镫上马,跨过马背时还很小心别去撞到父亲。
  “爹,要走喽。”
  武朝卿怕颠簸会让父亲挨痛,和来时的迅捷不同,回程时他很谨慎,尽量挑平稳的路走。
  虽然面朝下的武父看不到他驾驭的情形,但马儿稳健的步伐和那维持在掌控中的速度都清楚地告诉他,他有一个值得骄傲的好儿子,竟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学得这么好。
  只是朝卿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就算他学会骑马,也没人教他辨认方位啊,光凭他一个孩子不可能独自找到这儿,一定有人帮他,只是还没出现而已,一定是的!
  “谁带你来的?其他人呢?”
  “我不会带其他人来的,武氏家训我记得很牢。”不过长云是例外。武朝卿在心里默默补充,因想到她而扬起了笑。她不是外人,她是这世上他最重视的人。
  他像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听在武父耳里却成了震撼。
  这路有多远?他从没真正带他走过,他竟找得到?这路上他有没有吃苦?有没有害怕过?武父还有好多话想问,但纷杂的情绪梗在喉头,反而什么也说不出口。
  朝卿长得再像他娘又如何?他依然流着他们武家的血脉啊!想到自己过去对他的漠视,他不禁眼眶发热。
  “袁丫头还挺会教的。”好不容易他总算能开口,即使心里满是欣慰,但长年以来的疏远让他拉不下脸说好听话,只能以这种方式来间接称赞儿子。
  只被斥责过的武朝卿哪有可能听出那隐藏的意思?还以为父亲是在怪长云多事,他连忙否认:“她没教我,是我自己偷学的,不关长云的事。”
  那扞卫的举止让武父颇为好笑,也感到自责。他怎会一直认为这孩子软弱没用呢?很多地方都看得出他勇敢正直的个性,他却视而不见了这么多年。
  这场意外是老天爷看不惯他的作为所给的当头棒喝吧?让他知道自己错了,要把握机会去弥补。
  “以后叫袁丫头早上别再来了。”武父低声开口,顿了下才又说道:“等我伤好,你每天早上都跟我一起去学捕马,要玩,等回来之后你们再玩去。”
  听到第一句话,武朝卿的心跳差点停住,只须臾,又因父亲接下来的话狂鼓了起来。爹不但没限制他不准和长云玩,还要教他捕马?
  自有记忆以来,他就没再哭过,因为他的柔弱外表已够让爹讨厌了,要是再哭哭啼啼的,爹会更后悔生下他这么让人丢脸的儿子。
  更何况这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啊,怎么会是想哭呢?他要笑,还要跟爹道谢,保证他会好好学,他才不哭呢,不准哭!
  武朝卿吸气,不断告诫自己撑起嘴角,满腔的喜悦让他的笑容绽得毫不费力,但克制不住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嗯。”最后,抿唇强忍哽咽的他已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应出一个字。
  其实无所谓的,因为他心目中那个只对他展露严峻表情的威武父亲,此时也已泪流满面。
  这一刻不需言语,虽然他们都还有待熟悉、有待琢磨,但隔阂的心墙已然崩塌,其他的就留待时间来慢慢修补了。
  第3章(1)
  那天,当武朝卿来袁氏马场报平安时,袁长云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将心思放在照料那匹辛苦奔波的马儿上头,彷佛对他救人的过程是否顺利一点也不感兴趣。
  反倒是袁长风频频追问,不但没责备他的隐瞒,还派人寻找武父那匹弃主逃跑的坐骑、张罗药材、借他骏马应急,陪他一起回武家打点后续。
  袁长风的鼎力相助让武朝卿很感激,但那一晚让他带着微笑入眠的,是那表里不一的别扭小姑娘。
  他看见了,看到那快得几乎察觉不到的如释重负在她脸上一掠而过,还有她因偷听他和袁大哥对话听得太专注,停下了帮马梳毛的动作,结果被不满的马儿咬辫子以示抗议。
  从此,他的生活开始起了变化,一连串的忙碌等着他——
  照料父亲、练马、被长云带去四处挑战,将曾取笑过他的人一个一个赢回来;等父亲伤好后,变成学捕马、练马、再被她带去四处挑战,让没笑过他的人也一个个成了手下败将。
  “一国的”——其他孩子都这样叫他和袁家姐弟,提到他们总是艳羡中带着崇拜,只要想到这个词,他就会忍不住笑,他不再是孤独一人,若有人敢欺负他,长云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因为他们是“一国的”!
  那段时光充满了惊喜,他拥有了生平第一匹马,赢了生平第一场马,凭着一己之力捕到了生平第一匹马,因为太快乐了,快乐到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幸运,有时候睡到一半会突然惊醒,以为这只是场梦。
  直到看到自己开始长高的身形,还有与长云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的默契熟稔,都在告诉他那无数的喜悦全是这些年的真实经历,没人能夺走,那股虚浮才就此消失。
  因为有长云的出现,让他明白难过是会结束的,然而人们无法阻挡的生老病死,也提醒着快乐不会一直持续。
  在他刚满十六岁,长云十四岁时,袁伯母因病过世。
  此时棺木已然入土,不同于送葬时的严谨,回程时有人先行告别,有人默默离开,变得三三两两的队伍少了哀凄,却多了分曲终人散的寂寥。
  出发时和兄弟领在前头的袁长云如今缓缓独骑,麻布头罩遮去了半边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陪父亲一起前来的武朝卿只在上香时和她正面相对,她没有掉泪,脸上也没有哭过的痕迹,只是神色沉静地尽着丧家的礼仪,一一对着来为亡母送行的宾客叩首答谢。
  送行时,身为小辈的武朝卿只够资格跟在队伍尾端,但他的视线一直离不开她,直到现在已不用那么拘谨,他还是骑在后头,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他看到有个长辈骑马来到袁长云身边。
  “咱们北方儿女就是要像你这样坚强,做得很好!”那个伯伯声如洪钟,豪迈地拍了下她的背就走了。
  很、痛!袁长云咬牙,镇日累积的烦躁与怒气再添一笔。
  烦死了,干么每个人见了她只会说这些话?她哭不哭、坚不坚强关他们什么事?她又不是做给他们看的,况且这本来就没什么好哭啊,娘只是去和爹作伴,她高兴都来不及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了又如何?反正她忙得很,要做的事很多,才不在乎呢!抿着唇的小脸满是倨傲,已有曲线的身子挺得笔直。
  听到又有蹄声靠近,袁长云一看清来人,愈加沈冷的表情像是瞬间蒙上一层冰霜。
  这时候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武朝卿。
  任何人对她说那些话她都还忍得住,就他不行,因为他是武朝卿,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永远都知道她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而什么时候又可以继续闹她。
  她不要安慰、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快走开!她在心里大吼,死命盯着前方想让他知难而退。
  “欸,来比马吧。”武朝卿对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视若无睹,脸上轻松无比的笑容像他们只是出来踏青。
  “我不要。”她咬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就算她看起来不怎么难过的样子,也不代表有玩乐的心情!
  “反正现在也没事了,比一下嘛。”平常很懂得分寸的武朝卿今天却异常难缠,仍一脸灿烂地笑着。
  “别、烦、我。”袁长云更火了。什么叫没事?对她而言,这不只是葬礼结束那么简单,她娘走了,她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怎能说得这么无关紧要?
  “你不会是上回差点输我,所以不敢接受挑战了吧?”武朝卿挑眉。
  “谁差点输你?”袁长云不敢置信地抽了口气,终于正眼看他。“明明就是你输!”
  她承认,现在的他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离高大威猛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男女天生的差异都渐渐浮现,她已经没办法再像以前赢得轻松,必须靠着技巧及苦练才能保住不败之地。
  问题是,她好歹也算他师父,没沦落到输他的地步!
  “是平手吧?好啦、好啦,算你赢。”武朝卿撇撇唇,一副不跟她计较的宽宏大量。“这回比出个高下,你就没话说了吧?”
  他居然暗指她赖皮?袁长云气炸了,差点冲上去把他嘴角的笑给揍掉。“武朝卿,我警告你……”
  她话还没说完,那个始作俑者已一勒缰绳。
  “看谁先到万丈崖,输的人要帮赢家提鞭喂马一个月!”语音未落,武朝卿已纵马飞窜而去。
  袁长云呆了呆,赶紧策马追上。“武朝卿,你作弊!”
  原本正和武父说话的袁长风回头,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远去,眼中满是嘉许及欣慰,他知道妹妹已不需要他担心了。
  恼武朝卿的颠倒是非,袁长云一心只想用胜负让他心服口服,她忘了丧母之恸、忘了被她抛在后头的队伍,使尽全力猛追。
  她紧盯着领在前方的身影,嫌遮了视线的麻头罩太碍事,一把扯下塞在腰际,任它在奔驰间迎风飞舞。
  察觉她的接近,武朝卿全速前进间不忘变换方向阻挡,还抛来笑意满满的一眼,更让袁长云气得牙痒痒。
  驰骋间,他们已来到山脚下,等在前方的是陡峭的坡,虽不如它的名称真有万丈之高,却说明了它的难度,坡度险峻、土石松滑,若非艺高人胆大根本上不去。
  不过技术纯熟的两人早已征服过这个万丈崖,登顶对他们并不是件难事,他们追求的是一次比一次快,训练自己更精益求精。
  虽然已来过无数次,知道危险性的袁长云仍不敢轻忽,专注心神,带领着马儿勇敢向上,而一旁的武朝卿也几乎和她登到同等高度,他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兴奋及鼓励。
  见目标就在眼前,两人更是各展其技,结果袁长云快了一步,抢先来到崖边。
  “我赢了!”她勒马回头,因剧烈活动而红艳不已的脸蛋上满是开心的笑。
  “甘败下风。”以一匹马身之差饮恨的武朝卿来到她身旁,大汗淋漓的俊容不见丝毫懊恼,唇角勾扬的表情仍是那么轻松自若。
  登顶后的壮阔景色是诱使他们一再挑战的奖赏,袁长云着迷地望向前方,宽广的草原及蓝天彷佛远到看不见边际,她不禁感动地闭起眼。
  余波未平的兴奋感仍在血液中流窜,让她忘了身体的疲累,所有的烦郁都随着汗水逝去,只有舒畅的快意笼罩着她,那看所有事都不顺眼的坏心情,似乎已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她缓缓地张开了眼,视线仍望着眼前的景致,激烈的心跳逐渐平稳,却因感觉到身旁那人的陪伴而起了另一种悸动。
  他向来就不是在乎输赢的人,更别说是主动提议比赛了,这场挑衅不是为了胜负,而是为了她。
  她以为自己可以泰然接受失去母亲的难过,大家也都以为她调适得很好,只有他看透了自己,没给她任何安慰,却用她最需要的方式带她宣泄了情绪。
  他的察觉,是因为太了解她了,抑或是因为他也懂得这种痛?袁长云轻轻吁了口气,却释不去心口的揪拧,她心疼他,也懊恼自己竟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很少提起武伯母,就算偶尔有人问到,他也都笑笑地说不记得了,他的反应太自然,所以她也不以为意,还以为他真是因为没有印象所以少了留恋,直至此时,她才明白,在那无谓的笑容里还藏了更多她不曾察觉的秘密。
  “要多久才能忘记?”她轻声开口。他忘了吗?还是他依然痛着?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武朝卿心一震,随之而起的是满满的感动。傻丫头,明明现在最难过的人是她,怎会变成关心他了呢?
  “会一直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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