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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装傻含糊其词,“公帑啦……买宫里伙食用度……”
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还在马上从赌坊外头的庄连捧着银子,本想往回家的路上踏去,可才一举起脚,众人吆喝、庄家喊定的声音从门帘内传出,一句比一句大声,一句比一句叫他心痒难耐,他走了一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赌坊,心中有两股拉扯的力量越来越大……
再去玩一把吧!搞不好那两位公子的好运有沾到他身上,把把胜庄家呢!
不好吧!答应了两位公子说这辈子不再踏进赌坊一步的,若他自毁誓言,怎对得起两位恩人?犹豫了好半晌,终于在马老大不经意看到他之时,热情地把他招呼进去,心里的这场拉锯才告结束。
“我本来还不信你呢,小肆子,结果还真的被你说对了。”全关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信、有些生气,还有对安无肆的佩服。
安无肆摇摇头,“像那种沉迷赌海的人,要他们回头是岸,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容易的话,也就不会搞到要卖田卖妻的地步。
一走过街角,他突然将她拉住,两人籍着一家费吃食的摊贩为掩护,偷觑着庄连的动静,而结果,果然不出安无肆所料,全关关失望不已。
“那我还把那一百多两银子给他,这下不是助纣为虐了吗?”
他安慰着她,“算了,就当学了次乖,下次知道好人不要随便当,识错了人,反会帮了倒忙。”如此一来可便宜了马老大,损失的银两现下看来又可以赚回去了。
“真想不到那庄大叔会这样,明明就是看起来很老实的人呀!”
“这种人多是毁在一个贪念上,老想着自己不可能老是这么衰,把把手气不好,殊不知赢回一把前可要先败去多少银子。你没注意他的眼神,原本无神涣散,在进了赌坊看到骰子时,两只眼睛都亮了,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不受点严重些的教训让他永生难忘,是不会死心的。”
她能体会那种感觉,方才在赌坊里,她不也就是这样觉得才会输到没钱的?
当银两都输光的刹那她吓到了,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沮丧让她很难受,先前偶然赢了钱的快感全没了,她不想再经历这样的感觉,心想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赌了吧!
“小肆子,”她转头认真地看着他,“真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小太监,也能有这番见识。”
他轻敲了下她的头,“要叫肆哥,刚刚不是有人才要我叫她关弟吗?”
“哼!”全关关抚着自己的头,虽然并不痛。她龇牙咧嘴地威胁着,“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着,回宫里看我怎么整你……”
恐吓还没说完呢,蓦地,感觉后领一紧,她整个人竟就被提起。“喂,怎么回事——”
安无肆见状,连忙格开那人的手,抱住全关关的腰,将她环在自己的怀里。
“哎唷,我的脖子……”前领勒得她好难过。“谁呀?胆敢偷袭本郡……咳,本公子,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低头审视着她,担心浮上他的眼眸。“你还好吧?”见她微微摇头,他抬起头来,对那个敢如此造次的人狠狠一瞪。
“不要命的是你,挡住我的招牌我怎么做生意?”陈大霸可凶得咧!“不吃我的霸王鸡就滚远点,小心我一拳打扁你这臭小子。”
这陈大霸人称“街霸”,原本是横行于这个市集上人见人怕的恶霸,常聚众滋事、强收附近小贩保护费,多次进出官府,是个令人头痛的人物。
近来他见对面那家“家乡鸡”摊贩生意不错,每天卖个百来碗面不成问题,他眼红去强索钱财,无奈人家竟是练家子,身手不弱,他压根占不了便宜,对方还帮临近摊贩出气,要他少来为非作歹,气得他也摆起了摊子,他的霸王鸡面硬是比家乡鸡面便宜十文,就是想跟对方抢生意。
今天刚开张,都快过午了却没有半个客人捧场,他心情正不好,看到这两人在他摊子前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不知在干么,遂找他们出气,骂两句也好。
见他出言不逊,安无肆皱起了眉头,“要吃你的霸王鸡这里才可以站吗?”
陈大霸从鼻孔哼出口气,“废话,摊子摆了就是要赚钱的,没钱给我赚的人别在这碍我的眼。”
瞧瞧,这是一个做生意的人该有的态度吗?转头看看他门可罗雀的摊子,没人活该!
“看什么看!还不走。”陈大霸没好气的说。
全关关见这人满脸横肉,口气又那么差,心里虽被他搞得不痛快,但也不想惹上这种人,她可没本事跟人家动手呢!
扯了扯安无肆的袖子,她想走人省事,没想到他反而拉着她走到桌边坐下。
“别说我们妨碍你做生意,现在客人来了也不快来招呼。”
一见他们入了座,陈大霸马上换了副嘴脸,“客倌,怎么会呢,想吃点什么?尽管点。”有银子上门,他笑得阖不拢嘴。
安无肆看了看招牌上的价目,“来两碗霸王鸡面吧!”
“是,马上好。”他忙吩咐伙计下面去。
“也太现实了吧!”全关关啐了一声,随即转头不解地看着安无肆,“你干么来吃他的面,遇上这种人,我气都气饱了。”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饱了正好,因为我可没叫你的份。”
第七章
看着安无肆唏哩呼噜地吃完面,又三两下将那根炸得有些焦的鸡腿啃得精光,一旁的全关关是没有半点食欲,瞧这面汤,油油的一层浮在上头,配菜煮得太老,那根鸡腿大虽大,可没啥香气,颜色也不好看;她从小大到没什么坏习惯,就嘴挑了点而已,不喜欢吃的、看起来不好吃的东西,休想要她试。
真服了小肆子,这样的东西也吃得下去,还是他们当底下人的,只要东西能吃就好,管他好不好吃?
“真难吃……”喝了口汤,安无肆皱皱眉。今天真是彻底地委屈自己的胃了,先是闹空城,再来是吃馊水。
“难吃你还不是吃完。”全关关觉得他是自找罪受。真肚饿想吃东西的话,瞧瞧对面那摊家乡鸡的生意有多好,从他们入座到现在人家都座无虚席,还有人在排队等空位呢!
“你以为我愿意啊!”抹抹嘴边的油,安无肆心想这汤头八成是拿整只猪的肥油下锅熬的。“要不是我想给这不长眼的东西一点教训,这东西叫我闻我还嫌哩!”
“给他钱赚叫给他一点教训?”她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么难吃的东西简直是骗钱嘛!你还叫了两碗,看来第二碗是注定要浪费了。”
“如果我说,我吃这碗面不用钱呢?”他露出高深莫测的一笑。
“怎么可能?”她摇摇头表示不信,“吃饱了吧?咱们走人了啦!”她想去逛逛市集。
“也好,”他朝陈大霸一唤,“伙计,算账!”
陈大霸闻声马上笑脸盈盈地跑过来,“客倌,一共是一百八十文。”
谁知安无肆一听却眉头一紧,一副他有没有搞错的模样。“我都还没向你讨钱哩,你倒和我收起帐来了。”
他一头雾水。讨钱?!讨什么钱?“客倌,你吃了我两碗霸王鸡面,一碗九十文,两碗一百八十文,有什么错的?”
“不对、不对,这钱不该是这么算的。”他像夫子在训诫学生那样,摇头晃脑的。“你去拿个碟来。”
陈大霸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膏药,虽觉得奇怪还是吩咐人照他的话办。
“你这价目表上清楚的写着,霸王鸡面一碗九十文对吧!”看着伙计将碟子放在桌上,安无肆微敛眸光,将算计掩去。
“对呀!”他刚不就说过了吗?
“霸王鸡腿一只七十文,清面是五十文没错吧?”
转头看了看招牌,陈大霸更胡涂了,他叫的是两碗霸王鸡面,跟这没关系吧?!
安无肆将那碗没吃过的霸王鸡面上的鸡腿夹到那小碟子上。“那你还不快找我三十文!”
陈大霸是一脸错愕加不解,“我干么给你三十文?”
“连算个帐都不懂,这样怎么做生意呀!”他摇头数落他的不该。“你瞧这桌上不是有一碗清面、一只鸡腿,加起来一百二十文,扣除我吃的这碗霸王鸡面,你还欠我三十文。”
“可是……”陈大霸困惑地搔搔头,“可是你明明点了两碗霸王鸡面呀!”
安无肆斜睨了他一眼,“我问你,我吃了几碗?”
“一碗啊!不过……”
“这就对了!”他打断他的话,“我只吃一碗,你却要向我要两碗面的钱,你这不是黑店,专坑人钱吗!”
一旁的全关关看戏看到笑不可抑,真想不到原来小肆子打的是这种算盘,刚刚他说要给这个势利眼的老板一点教训,原来是指这个。不过也真辛苦他了,得先吃完那碗馊水才能做后边这场戏。“我哪有坑人钱,明明就是……”瞥见全关关窃笑连连的身影,陈大霸恍然大悟,“喔,我知道了,你们是想来给我吃霸王餐是不?”
安无肆忍住笑,“不敢,不过霸王鸡面倒吃了一碗。”
全关关一听终于忍不住地大笑出声,“哈哈,这样说来就是你不对了,取这种名字,莫怪人家来吃霸王餐了。”
“哼,想吃霸王餐也得有本事才行!”
说着,陈大霸猛地使出一招双虎出闸袭向全关关。柿子挑软的吃这道理可是他横行市集多年的诀窍,他现在当然不会笨到先拿较高大的安无肆下手。
不过他显然也不够聪明,人家如果敢上门寻事,又岂会惧怕他这三脚猫功夫?
接下来只见安无肆手一伸一栏,便化去了他的攻势;陈大霸举起右拳再挥出,却叫安无肆一掌握住,施力一折,顿时让他疼得哇哇大叫,肘落挡在桌上,不敢再动,就怕手腕叫人给折断了。
“哎呀呀,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动手动脚的……”陈大霰皱着一张脸哀哀惨叫,看得一旁伙计是不住掩嘴偷笑。
“我是很想,不过好像是你先动手的。”安无肆加重手劲,“说,这面钱到底该怎么算?”
向来是他威胁人的陈大霸这回可是栽了跟头,他痛得压根无法细想,反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嘴里急急告饶,“是……是我算错,这碗面当是小店招待……”
“嗯?”显然安无肆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痛痛痛……呃,不对、不对,是像客倌方才说的,我还要找你三十文才对。”他痛到眼泪都细出来了,“请你放……放了小的,小的才好去拿钱给你……”
“不是三十文,你刚刚说我吃的那碗面要免费招待,这下你要找我一百二十文了。”安无肆闷笑在心中,面上故意露出一股狠劲好吓唬他。
陈大霸现在只要能送走这个煞星,他说什么都对。“是、是,是小的算错了……哎唷喂呀……”
认栽认得太慢,手还是断了。
稍后,安无肆和全关关坐在对面家乡鸡的摊位上。刚刚他修理陈大霸的情形大伙都看到了,当他们走过来时,众人还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以示欢迎。
平常大伙受够了陈大霸的气,所以这回明明是安无肆“欺负”他,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大快人心。
一碗香喷喷、热腾腾,鸡腿卤得金黄澄亮,面好汤浓的家乡鸡面放在安无肆面前,香气诱人,让他忍不住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这才叫做食物啊!”
“你还吃得下呀!”全关关现在是打从心底佩服他佩服得紧,不仅是他露出的那手功夫,以及舌筑莲花的本事,还有他这异于常人的好胃口。
“好吃的东西再多也吃得下。”啜了一口汤,嗯,还真是人间美味呢,等会去和老板套套交情,看能不能弄到这汤方。
她托着下颚,看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此刻他一副满足的模样,单纯得就像个小孩子……她总觉得他不太像个太监,大部分宫里的太监看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怕都怕死了,哪能这么自在地和自己说话呢?而且其他的太监个个看来弱不禁风、面色苍白,哪有他这样壮硕的身形?
发觉她的视线,安无肆从碗里抬头瞅了她一眼,四目突然对上之时,不知怎地,两人脸都红了,他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关弟,你这么盯着我瞧,是垂涎我的面吗?我说叫一碗给你你就不要,要不然我的份你吃……”说着,他还真夹起一筷子的面,用汤匙托着,送到她嘴边。
“就跟你说了我吃不下……”她的脸更红了,望着那汤匙面,一时间还真有股欲望想张口吃下。可意识到这番让人喂食有多羞人,又不是三岁娃娃,周围还那么多人,她头忙转开去,岔开了话题。“想到你刚刚教训那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心里还真觉畅快呢!不过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在欺负人家呀?”那可怜虫被吃了霸王餐、赔了一百二十文就算了,连接手骨的费用都要自己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