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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和亲
通武二十五年,冬凌和雅丽刚满十三,尚未既笄。这一年开春,章平之便迫不及待,不顾大夫人和赵老夫人的反对将鸳鸯收了房。终于成了姨娘的鸳鸯趾高气昂,雅丽听到这个消息错愕不已,大夫人则气得直骂章平之老不要脸。二夫人见大夫人和章平之关系恶化,忧在眉梢,喜在心头,慌忙不迭的拉拢鸳鸯。
除去鸳鸯的事情,这年秋天,朝廷还有一件大事。中土与瓦剌关系告紧。瓦剌关闭了燕云边界与朝廷的互市,战争眼看着一触即发。通武皇帝为在战争中处于有利地位,秘密甄选公主前往河西与鞑靼部族首领大元可汗的独子延答汗和亲。以此拉拢鞑靼部族,共同联合防御瓦剌。
按照祖制,和亲的公主一般并非皇帝亲生,而是有皇家血缘的适龄宗室女。甄选出来的宗室女将被皇帝封为公主,行册封大典后再送往塞外。章家老夫人出身长平郡主,老王爷的亲女儿,现今皇帝的表姑,为宗室女。雅丽为老夫人嫡孙女,则属宗室出女。宗室出女非嫡系,既笄之年按礼制当受封郡君。虽然也在这次甄选的范围内,但被选中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章家人最开始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八月初五这天,宫中的司礼监宦官忽然前来安南将军府宣旨。章平之和夫人慌忙不迭的换上朝服相迎。冬凌随雅丽应诏也前往延辉堂听宣。
延辉堂司礼监宦官将玉轴金册展开,高声宣道:“制曰:惟治世以德,戡乱以武。朕虚中以求治,内赖股肱之臣,外依强邻之盟。今瓦剌扰我河西,幸鞑靼援我于疆。特赠安南将军之女为长泰公主,赐皇家姓氏,妻以鞑靼大元可汗巴图猛克。中土鞑靼遂和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乐,功宣华夏,威震夷狄。钦哉。通武二十四年八月初五日之宝。
章平之和夫人听了前半段心已经凉了半截,哆哆嗦嗦的接过圣旨,又让鸳鸯拿了五十两银子塞给前来宣旨的司礼监宦官。宦官拱手向章平之道:“恭喜大将军,如今府中又出了一位公主。皇帝已经另外宣旨备下丰盛嫁妆。比当年福清公主下嫁时的还丰厚百倍不止。将军和夫人也准备准备前往金殿谢恩吧。三日后就要将长泰公主送入景福宫。冬天一到,就要随陪嫁的队伍入河西了。”
打发宣旨官宦走了。大夫人已经跌倒在地悲痛得不能自已,低声哭着央求章平之:“雅丽尚未既笄,尚在稚龄,又只是宗室出女。河西路途迢迢,远在千里之外。就不能求皇帝另寻她人前往鞑靼和亲吗?”
章平之满面尽是酸楚之色,胡须和嘴角都在颤抖。他强忍悲痛道:“妇人之仁,这是皇帝钦定的和亲,拒绝就是抗旨。抗旨,我们一家百余口都不用活了。何况雅丽被封为公主,以国礼出嫁,这是皇恩浩荡,是何等的荣耀。谁都不准哭。”
冬凌从地上站起身,上前搀扶瘫软的跪在地上的雅丽。隔着她身上的猞猁皮袄,冬凌都能够感觉到雅丽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冬凌见她目光呆滞,在她耳边低声轻声唤:“主子?主子?”
雅丽歪坐在地上,双手却紧攥成拳头,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她双眼直勾勾的望着父亲手中的玉轴金册圣旨。半晌才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不!我不要去和鞑子和亲。爹!我不要去塞外!”
延辉堂内众人被这一声凄厉的哀嚎吓得登时安静了下来。大夫人上前抱住雅丽的头,“儿啊,肉啊”的心疼的边哭边唤。
章平之佝偻着站在一侧。他眼角湿润,嘴角颤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踟蹰了半晌章左英上前扶住抱着雅丽哭成一团的大夫人,又问章平之:“爹爹,妹妹只是宗室出女,将来册封也只是郡君。按礼制和亲的至少应是皇族郡主。此事可否还有回还的余地?”
“哎!”章平之以手掩住额头,长长一声叹息,脚步几乎站立不稳。仆人端上椅子,章平之颓然坐下,本来意气风发的安南将军竟然在瞬间苍老。他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想说什么,最后只无力的挥了挥手,吩咐道:“请长泰公主下去吧。”
众人会意,围拢上来。冬凌搀着雅丽的腋下将她扶起,两人蹒跚着往暖玉阁走,身后是大夫人无助低沉的哭声。
章平之又叫下人在暖玉阁内室外拦上屏风,门上挂上幔帐,屏风后放上跪垫。雅丽既已册封公主,虽册封大礼还未举行,但与章平之和大夫人已有君臣之分。现在,就算是章平之要与雅丽说话也要跪在屏风后行君臣之礼,不得逾越。其他人则要避嫌,如要参见也得依礼在暖玉阁内室外跪拜听候召唤。
冬凌将雅丽扶到暖玉阁内房座椅上,在她身后放上石青色迎枕。再看雅丽已经说不出话来,嘴唇半张着,眼神发直,浑身上下不停的打抖。莲芝打来热水,冬凌濡湿手巾仔细为雅丽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污渍。冬凌和莲芝本想安慰雅丽,却不知该说起。主仆三人最后面对面流泪叹气了半日。
当天章平之和大夫人便忍着悲痛,入朝谢恩。午后刚过,宫里随侍的宫女、侍卫、教习姑姑浩浩荡荡一行人到了安南将军府。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皆有品级,冬凌只是将军府一个丫鬟,不能在内室伺候,只好退出外面侯着。雅丽的衣食住行也交由宫女们按制料理。
冬凌听到雅丽在内室哭了一个下午。最开始哭号声响亮,宫女们安慰了一阵,中间时不时还伴随着砸碎器具的声音。到了晚上大概是哭得累了,才变成低低的呜咽,暖玉阁遂逐渐安静下来。
掌灯时分,章平之、大夫人、章左英三人前来暖玉阁探望。章平之和大夫人按各自品制穿着朝服,满脸愁容。二人在暖玉阁屏风前的软垫上跪下,叩头,恭敬向屋内禀告:“安南将军章平之携一品护国夫人林氏,参见长泰公主。”
不久,屋内传来宫女的声音:“请安南将军章平之携一品护国夫人林氏觐见。”
章平之和大夫人这才叩头,起身,整理衣冠后绕过屏风走入内室。章左英尚无品制,又是男子。只得依礼制避嫌,被留在了外面。
章左英看见冬凌也侯在外面,凑上来表情关切的打听情况:“雅丽还好么?”
“主子哭了一天。”冬凌老实回答。
章左英点了点头,雅丽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雅丽从小虽然有些骄横,但性格单纯。突遇变故,必定难以承受。”
“难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冬凌问。
“恐怕是没有办法了。瓦剌鞑靼素来占据河西走廊,为河西最大的两股势力。近年来,瓦剌多次侵扰我边境,鞑靼则相对友好。如果不与鞑靼和亲,鞑靼与瓦剌将结成联盟,到时中土将危。皇上也是为了拉拢鞑靼共抗瓦剌,不得已而为之。不然,谁愿意将自己家的女儿送给外族屈辱和亲?”章左英解释道。
道理冬凌都明白,她忍不住叹道:为什么这天下是你们男人的,但关键时候牺牲的却全是我们这些柔弱女子?
章左英无奈一笑后,忽然转头问冬凌:“凌儿,你…你也要随雅丽去鞑靼么?”
左英的这个问题警醒了冬凌。将军府阖府上下都为雅丽的事情慌乱不已,冬凌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作为陪嫁婢女一同被送走。她怔了一下,想了想不得答案便摇摇头,低声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章左英望着冬凌的粉腮,轻声说:“凌儿,我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但如果有回还的余地,我希望你不要随雅丽去。”
冬凌抬起头冲着左英嫣然一笑。尊贵如雅丽尚且身不由己,自己一介女婢又有什么盘桓的余地?来日雅丽如真决定带自己随行,那么今日与左英,恐成诀别。冬凌明白左英的用心,不想给他留下任何念想,凄婉的笑道:“左英,我知道。你别说了。如果我真要随行,你我一别将是经年。我会记得你的。”说着从随身的小锦囊中掏出双鱼荷花圆雕玉佩,摊在手心给章左英看。
章左英惊喜,这枚双鱼荷花圆雕玉佩还是初见时,自己送冬凌的。从未见冬凌佩戴过,原本以为是她根本没有在心上。没想到冬凌竟然一直随身带着。他忽然激动起来,伸手想去握住冬凌执玉佩的手,却被冬凌躲过。
章左英楞住,冬凌趁机将玉佩塞到他手中。正色说:“左英,你我是儿时玩伴。我多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可是毕竟身份悬殊。冬凌命如浮萍,只想在这世间苟延残喘而已,并不在乎是留在将军府还是塞外和亲。我若是随行和亲塞外,请您忘记凌儿。我若是没有随行,也请你忘记凌儿。”言罢,迅速将章左英伸出的手推。自己退后两步冲他轻轻一福,鹅黄色洒满碎花的裙摆轻扫地面,转身退下了。
第三十一章 出府
第二日,章家上下忙着为雅丽准备随行用品。雅丽的嫁妆出自国库,一方面,是通武皇帝变相赠予鞑靼的财物;另一方面,为了彰显国威,让和亲的公主在鞑靼不受轻视。嫁妆虽然极尽奢华,章平之和大夫人仍旧担心亏待了女儿,另外又备下一份。大夫人让库房执事列出清单,一一过目,见到合适的物件便吩咐执事勾画出来一并装车。最后勾选了百项有余。
下午,冬凌和莲芝侯在暖玉阁外间,内室的宫女忽然走出来向她俩道:“公主召冬凌、莲芝进去回话。”
二人随宫女进入内室,看见雅丽身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裙,外衬金边琵琶襟外袄,发髻高高梳起,戴着银花卉绞丝琉璃发簪,正倚靠在床边的软榻上,愣愣的望着窗外的紫藤花架出神。冬凌和莲芝并排在她面前跪下,轻唤:“女婢冬凌、莲芝参见长泰公主!”
雅丽这才回过神来,挥手示意二人起身,又道:“冬凌、莲芝,你我三人从小一同长大。我待你们如何?”
冬凌见雅丽的眼中已经失去往日的神彩,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深陷在苍白的脸上。她和莲芝不敢起身,仍跪着回答道:“公主待我们自然是恩重如山的。”
“好!那么我若往塞外和亲,你们又该如何?”雅丽一双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冬凌和莲芝。
这个问题,在章左英问她的时候,冬凌便已经思考清楚。此时,她便不假思索的抬头望着雅丽回答:“我愿随公主同往。”
一旁的莲芝却匍匐在地上没有回答。
雅丽向冬凌点点头,又转而再问莲芝:“莲芝,你呢?”
“我…我…”莲芝咬着嘴唇,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
雅丽明白了,轻声笑起来,嘴角全是无奈,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她柔声故意反问莲芝:“怎么?难道你不愿随我同去?”
莲芝扑在地上,“咚咚咚”扣了三个响头,回答道:“求公主开恩。奴婢还有爹娘在乡下,还有弟妹要供养。奴婢不能不顾他们,求主子开恩。”说完便头如捣蒜在地上叩起头来。
雅丽从嗓子眼里干笑出声:“此时最见人心!”一摆手道:“罢了,罢了。莲芝,你起来吧。不必害怕,你不愿随行我不会勉强。但你是我暖玉阁的丫头,我走之后,你又作何打算?”
莲芝听有商量的余地,急急爬起身跪行几步,攀住雅丽的脚踝道:“奴婢可以去二少奶奶房里。二少奶奶会收下奴婢的。”话音刚落才发觉自己说错了,又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
雅丽再次干笑起来:“原来我身边还有个忠心二少奶奶的,这么长时间我竟然不知。”
冬凌忍不住也嘲讽道:“莲芝,在暖玉阁这么些个日子可真是为难你了。”冬凌的话不敢说的太重,怎么说箫容佳和雅丽关系不错,始终是姑嫂。说重了得罪了箫容佳,雅丽难做,自己也没有好处。
雅丽不想继续追究。事到如今,箫容佳收买的暖玉阁心腹已经失去了意义。她转向冬凌道:“好冬凌,我知道你最忠心。其实,你们二人,我都不打算带走。莲芝既然已经有去处,我不拦她。但是你,在将军府为奴为婢三年,已经够长的了。我昨日和爹娘说过,要他们放你自由。”
“主子!”冬凌一听跪倒在地叩了几个响头,脸上被感动的泪水濡湿。三年来相处的一幕幕画面闪现在眼前。雅丽用水晶银菊糕逗她,要她表演猴戏,要她帮她抄书,跟她打赌,带她一同去秋猎。如今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女就要被送往夷狄和亲,路途遥远曲折,前途命运不明。临行前,她却仍旧尽最大的努力还自己自由。
莲芝这才明白刚才只不过是试探,此时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刚才应该坚决的同意随行塞外,说不定连赎身的银子都能免了。
雅丽讥讽的看着莲芝,缓了缓接着对冬凌说:“冬凌,你我此次话别恐成诀别。”
冬凌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抬起头望着雅丽深陷的双眼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