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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和悲伤瞬间占满了她的胸膛,冬凌紧握冬茗的手,企图唤醒行将就木的冬茗。她高声道:“姐姐,他走之前还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同心而离居,忧伤而终老。他就怕你会这样,还叫你千万要保重。你这么作践自己,岂不是辜负了他?”
听到这话,冬茗的眼睛亮了起来,眼光重新落回窗前的虞美人花上,口中喃喃重复:“同心而离居,忧伤而终老。”
“姐姐,就算是为了他,你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这么下去,到底对得起谁?”冬凌的语气几乎出离愤怒。
冬茗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两句话的咒语中,对冬凌的恳切没有了反应。
紫玉叹气,上前扶起冬凌道:“二夫人自从到了费府就是这样的了,劝也不听。老爷最开始喜欢她,可她总是冷冰冰的,根本不说话。一天到晚不离手的只有那只箫。时间长了,老爷也不来了。我们下人怎么劝也不听。这段时间,更是瘦得吓人。”
冬凌起身,站在冬茗的面前,挡住她的视线道:“姐姐,就算你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我了么?”
冬茗的视线被挡住,这才望向眼前的妹妹,恍惚问道:“凌儿,你…你可还好?”
“我…我…被大夫人指给李乾玉了。今日就是我出府之日。”冬凌一字一句的说。
“哎!”长长一声叹息,冬茗似乎是听到一个不相关的人的事情一般说道:“那也很好,乾玉为人忠厚老实,不会亏待你。你的下半生也算有个依靠。姐姐我也算放心了。”
“姐姐!”冬凌愤怒于她的麻木。自己如一件物品一般被随便送给他人,作为自己的亲姐姐,冬茗居然无动于衷?
“凌儿!辛苦也是一辈子,平淡也是一辈子。有时候,没有感情的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并不是坏事。爹爹回了徽州,你嫁了人。我们三人从此谁也顾不上谁。就此撒开手,各过各的。你也不要担心我,我死了还干净些。”冬茗察觉到她的愤怒,抽回被握住的手,逃避冬凌的眼睛说道。
冬凌绝望了,姐姐的精神世界里只有章左扬。她不关心冬凌,也不关心自己,不关心生,也不关心死。章左扬才是她生命活力的唯一咒语,其他人多说些什么也是无益。
日头移到了正中,阳光洒在冬茗美丽的轮廓上,却散发出一股沉沉的暮气。门房已经来人催过两次。眼看着不能再耽搁下去,冬凌才依依不舍的向姐姐告别。走时,冬茗仍旧在喃喃自语,手中始终握着那只洞箫不肯松开。冬凌嘱咐紫玉照顾好冬茗,踟蹰了两回终于走了。
第三十三章 外宅
冬凌随着紫兰出了费府,安嬷嬷和车夫已经备好大车,在门外等得不耐烦起来。看见冬凌出来,安嬷嬷一边推搡着催促冬凌上车,一边说:“冬凌儿,快上车吧。人家特别嘱咐要我送你到城北才算交差。你们姊妹俩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不急在这一刻。快上车,快上车!”说着又扭头催车夫:“快走,快走,去城北鱼池巷。耽搁了时辰我扣你银子。”
“城北鱼池巷子?停车!停车!”冬凌一听高声急忙叫停了大车。
车夫一勒马缰,马匹差点受惊。安嬷嬷小气,雇车的时候才给了车夫一两银子。结果让车夫白白等了一个上午。被冬凌这一叫停,车夫怒气直冲脑门子。他跳下车,扭头说:“安嬷嬷,你一会说去城北,这位小姐一会又叫停车。到底要去哪里啊?不然我把你的雇银还给你,这趟生意我不做了行不?”
冬凌不理车夫的抱怨,也问安嬷嬷:“安嬷嬷,我们不是去李家么?去城北鱼池巷干什么?”
临安城内达官贵族聚居在城东,城北鱼池巷则是城内中产乡绅、地主、商人聚集居住区。李乾玉家一届仆从,自然是住不起城北鱼池巷的。
安嬷嬷先不去理会车夫,满脸堆笑的冲冬凌解释:“唉哟,没错没错。老嬷嬷我虽然糊涂,但这还是不会搞错的。你就跟我走,没错的。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接着扭过头伸手对着车夫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呵斥道:“收了钱想半路撂担子?你安嬷嬷可没有这么好打发。你要是敢,我就让你从此以后在临安城找不到活。到城北鱼池巷,少啰嗦,快上来驾车。”
车夫挨了一下,满肚子气不敢反抗,跳上车往城北去了。一路上将车驾的颠簸不堪。一炷香的时间,大车停在了鱼池巷深处一间小宅前。安嬷嬷这才叫了停,先跳下车来,仍旧满脸堆笑伸手去拉车上的冬凌说:“就是这了,冬凌儿快进去吧,人家等着呢。”
冬凌跟着也从车上跳了下来,抱紧怀中的包袱。看了看眼前的宅院,粉墙黄梨木门,怎么看也不像是李乾玉家能张罗得起的,心中不由得越发的起疑。安嬷嬷不由分说的直将她往门里推。
澄黄崭新的黄梨木对开小门,应势开启。一股花香扑鼻而来,抬眼望去满院的秋海棠开得正盛,花阴满地。冬凌刚迈步进入,安嬷嬷便从背后关了门。冬凌被关门声吓了一跳,难道害怕自己跑了不成?想了想,她顺着眼前的青石子铺成的小路穿过秋海棠花丛,直达粉墙青瓦的三间正屋宅。屋宅前一侧,复制了暖玉阁的样子搭着紫藤花架,架子下有五彩镂空花纹坐墩和大理石冰裂纹石台。整个宅子比起将军府小而精致。安嬷嬷说自己是来享福的,难道李乾玉真的有钱至此种地步?转瞬一想,不对!这宅子绝对不是李乾玉能置办得起的。这算李乾玉买得起这宅子,这宅子里的这份雅致也不是李乾玉这样的人掏空心思能布置得出的。
冬凌心下疑惑更甚,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洞箫,还在!
“李嬷嬷!”冬凌清了清嗓子,向屋内探问道。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答应!院子外,响起车轮“格楞、格楞”的声响。冬凌一惊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安嬷嬷和车夫离开了。
她推开正厅的门,阳光从身后照进屋内的陈设。正厅中是一组红樱木黑漆描金蝶纹桌椅,楠木多宝格和红木高足方花架在后。正厅东边摆着一幅四条檀木牡丹苏绣屏风。这宅子虽然不大,但布置雅致讲究。
“李嬷嬷?”冬凌又向屋内问道。这次屏风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回答了她:“冬凌!你来了?”话音刚落,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从屏风后走出来。是费古扬!冬凌立刻认出他来,虽然两年过去了,但是那副眉眼倒是依旧。
“怎么会是你?李嬷嬷呢?”冬凌后退两步狐疑的问。
“哈哈!”费古扬扬起下巴,看着吃惊的冬凌,开心的笑了起来。
“冬凌,两年不见,长高了吗。人也出落得漂亮了。”费古扬没有马上回答冬凌的问话,自顾自的一边比划一边兴高采烈的绕着冬凌前后打量。
“费古扬!”两年不见,费古扬也长高了不少。冬凌仰起头才刚刚能对上他的视线:“安嬷嬷怎么会把我送到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嬷嬷呢?李乾玉呢?”
“你这是有多迫不及待的要嫁给李乾玉呀?”费古扬站定在冬凌面前,出奇的扬起一只眉毛,故作惊讶的看着冬凌。
“我没有迫不及待!”冬凌不自觉的红了脸,她心中自然不想嫁给李乾玉。
“那就是了!”费古扬扯开嘴唇笑得更开心:“这里呢!是我置办的房产。怎么样?还不错吧?比不上将军府,但也算是一应俱全了。”费古扬抬手指着四周的陈设,得意的一一向冬凌介绍。
“安嬷嬷为什么带我来你的宅子?”冬凌声音严肃起来,从一开始她就感觉不对。
“因为,这宅子连同你都是我置办下的!安嬷嬷当然要把我置办下的东西送到我这里。”费古扬指了指脚下的地面,一边弯下腰,脸孔凑近冬凌,一双眼睛紧紧望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什么?为什么?”冬凌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嫁给李乾玉吗?怎么又被卖给了费古扬?她向后退去,试图拉开二人的距离。
冬凌越是后退,费古扬却故意凑得更近:“怎么?你听上去很惊讶?难道被我这样玉树临风的大少爷买下不比让你嫁给李乾玉好得多?难道你情愿嫁给章家一个小厮?”说着费古扬的手更是搭上冬凌的肩膀,一脸受伤的表情。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冬凌用怀中的包袱抵住费古扬前倾的胸膛,扭过脸大声抗拒:“费古扬,你离我远点。这般撕扯算是什么?”
“哦?”肩膀上的力度松了一些:“怎么?我是你的主人哎。你这般挣扎抗拒又算是什么?”费古扬扬起眉毛,直起身子,歪头看冬凌。
“你将我买了下来?可是大夫人说的不是这样啊。再说了,李乾玉怎么办?”冬凌问。
“李乾玉?他能怎么办?你放心好了,我给了些银子就将他打发了。小凌儿,没有人会阻碍我们的!”说着费古扬又嬉皮笑脸的凑近冬凌。
“走开,费古扬!”这次冬凌的包袱直接打在了费古扬的脸上。在这没正形的费家少爷面前,冬凌始终严肃不起来。
“哎呀!”费古扬大叫,捂着被打疼的鼻子,放开了冬凌。
冬凌趁机远远的跑到屋子另一头,警惕的望着费古扬。
“我既然已经买下了你,你就是我的仆人。你觉得你这样拒绝主子好吗?”费古扬揉着鼻子,霸道的向屋子另一头的冬凌说。
“费古扬,我又没有让你花钱买下我。算了,你花了多少钱,我可以把你花的钱还给你!”冬凌艰难的说。
“还钱?”费古扬没有再次逼近,反而转身坐在了身后的红樱木黑漆描金蝶纹椅子上,瞅着躲在墙边的冬凌。
“是的!我可以还钱!”冬凌扬起脖子,握紧拳头坚定的说。不知道自己包袱里那些银子够不够。但不管花多长时间,就算倾尽一生的精力她也要真正的换回自由。
“算了,算了!”费古扬一伸懒腰,舒坦的靠进圈椅中。他作弄够冬凌,觉得兴趣乏然。费古扬道:“其实,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等你真正的主人来了,你再和他谈吧。我要走了,这几天你乖乖的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要是被章家大夫人发现了,到时抓你回去嫁人,我也救不了你了。”说着做了一个抓的手势。唬得冬凌往后一退。
“真正的主人?什么意思?”冬凌被费古扬的话惊了一跳。正想追问。费古扬双掌相击,冲着屏风后唤道:“若兰、青玉!”两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笑嘻嘻的应声从屏风后转出来,走到费古扬跟前俯身一礼:“少爷!”
费古扬指了指躲在墙角的冬凌,对两个女孩吩咐:“这就是你们主子。这两天伺候好你们主子!”
“是!”二女转身走伶俐的到冬凌面前又是一礼,恭敬道:“主子!”
“费古扬?这是?”冬凌迟疑,这是什么情况?眼前这两个丫头又是从哪里来的?
费古扬笑嘻嘻的从圈椅中站起身,拍拍衣衫的后襟,潇洒的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拿手指着青玉和若兰对冬凌说:“冬凌儿,怎么忽然做了我的夫人,不适应么?你还不让她们快起来?难道也要像你当年一样跪在雪地里,跪坏了膝盖不成?”
冬凌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让若兰和青玉起身,转脸想拉住费古扬问个清楚,费古扬已经大步流星的出了门,再也追不上了。
第三十四章 左英
若兰拉住追出去的冬凌道:“少夫人,别追了。费少爷都已经走了。外边风大天凉的,您再着了凉。还是奴婢帮您收好包裹吧。”
少夫人?是在叫自己么?上午自己还是个下人,下午就变成了少夫人。难怪安嬷嬷一直说自己要富贵了。冬凌望住身侧白衫绿裙的若兰和青玉,正色说:“我不是少夫人。若兰、青玉,你们还是叫我冬凌吧。若是这么不清不楚的混叫着,这宅子里我再也待不下去了。”说着拔腿便要往外走。
若兰和青玉闻言,立即跪倒在地,拉住冬凌口中说:“主子别生气。奴婢不敢直呼主子姓名。”
冬凌心中明白费古扬吩咐过自己是她们的主子,青玉若兰二人因此不敢逾越主仆身份。自己在将军府做下人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唯唯诺诺?生怕哪里做错惹怒了雅丽,换来一顿鞭子。现在的自己在青玉和若兰的眼里又有什么不同?思及此,冬凌决定不再勉强二人,让二女起来。
冬凌试探的问若兰:“你们二人可是从费府上来的?”
“不!不是!我们是少爷前些日子买来伺候主子的。”青玉回答。
冬凌点点头,果然如此!这宅子肯定是费古扬瞒着家里人置办的。因此费府上的丫头,费古扬料想也不敢随意送到府外。这两个丫头也是临时买来送到这宅子里的。眼前费古扬脚底抹油跑了,冬凌本来有一大堆问题想要问青玉和若兰,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