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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菊者迷-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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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适才问我的问题。”他很认真地解释,“我从没想过心上人该长成什么模样。”
  嗄?!他回话的速度还真慢,乌龟都来回爬两遍了。
  淡菊的泪挂在颊上忘了滑落,瞪大眼望住他。
  他眉眼深邃,声音持平,继续道:“我心里从来不曾有谁。未遇上你之前,我从没想过娶亲……你懂不懂?”
  呃……说实话,她不太懂。
  淡菊心跳得飞快,脸蛋红如晚霞,想问,又不知道要问什么,就见他脸庞慢慢靠近、缓缓倾来,两张唇贴在一块儿,两个影子也叠在一起了。
  第八章
  今年白苗的雨季来得好早,突然地,事先没半分征兆,便整个倾向大地,然后就这么淅沥沥地连绵了十多天。
  淡菊醒来时,房中只有自己一个,身旁并排的枕上微微凹了个窝,她眼一眨,嘴角禁不住上扬,顺手将它抚平了。
  起床盥洗一番后,询问服侍的丫鬟,才知鹿苍冥一早便跟那个面无表情、总爱冷著一张脸的随从又关进书房里,连早膳都没用,神神秘秘的。这个鹿平很不识相,三不五时跟她“抢”男人,就别让她捉到弱点,她承认,自己心胸可不怎地宽大,整起人绝对不留情的。
  随意吃了半碗粥已觉饱足,她眼睛滴溜溜地环视房里,置于临窗小几上的那盆粉菊,是她赠君之物。有几朵已经谢了,有几朵开了,花谢花开,清雅不衰,这盆由东霖带来的花儿,早已适应白苗的日月风雨。
  想来,他根本没用心找过戒指的下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都帮他画出范围了,可他全然不当一回事,唉……这古怪的性子,有时真教她难以拿捏。
  取来文房四宝,她想了会儿,鼻尖又鬼灵精怪地皱著,红唇抿著朵自己才懂的笑花,下笔在白纸上写著一行字。
  谜底揭晓啰。
  这男人自从娶她进门后,压根不理会血鹿戒指的去处,光她一个,这游戏怎么还玩得下去?呵,难得她大发善心,索性就对他说吧。
  把纸压在小盆裁下头,她歪头瞧著自己的杰作,唇又笑开,心中十分柔软,又有些惆怅。
  她清楚自己是动情了,何时开始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回白苗途中遇袭,他保护亲人、保护她,不顾自身安危的那一日;也可能是他接受她的挑衅,解开残局的那一天;又或者更早,在他如凶神恶煞般闯进锦阁的那一刻,她的心就飞向了他……
  动情是苦。她有太多事不能说出,两人虽已结成连理,有最亲密的关系,心却无法坦然。有时,她会恨起自己,不知再来的路要如何继续下去。
  他护她,她亦要护他,这份心意是真的,她不要他受到伤害,愿—切苦厄远离他身边。他能懂吗?能吗?
  跨出房门,外头还在下雨,空气清凉,带著泥土和草树的清香。
  书房的门大大咧咧地开著,淡菊没见到想见的人,提裙快步绕到前厅,恰好望见两个高大的男子连蓑衣也没穿,正准备上马。
  “苍冥……”她唤著。
  隔著细细雨幕,鹿苍冥转过头来,眼神阴暗而怪异,似极力按捺著什么。
  “你和鹿平要去矿地吗?怎不穿上蓑衣,要淋湿的。”她说著,见他不言不语,心中微微慌乱,也不管雨仍下著,两手遮著头顶,冲过前庭便朝他跑去。
  他不知吃错什么药,收回意味深长的注视,脸色清冷,理也不理睬她,便迳自翻身上马,冷冷地对身旁的鹿平下令。“走。”
  “苍冥!”待淡菊奔近时,两匹马已扬长而去。她怔怔地倚柱而立,心头沉甸甸的,直觉有事发生,偏摸不著丁点头绪。
  “夫人,进去吧,雨越来越大了。”丫鬟打开伞替她遮雨。
  淡菊强扯出微笑,不想让旁人瞧出她心里难受,轻快地道:“是啊,这雨连下好些天了,不知哪个时候才会停呢?”跟丫鬟共撑一伞,慢慢走回。
  “今年比较奇怪,雨季来得早,雨量又多。”小丫鬟单纯地述说:“听说几里外那条河水都暴涨了,岸上几户人家都没法儿住,幸好大寨那边已派人出来援救,唉……今年的雨真可恶呢。”
  闻言,淡菊眉心微拧,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心想,那主仆俩这么匆匆忙忙地出门,会不会也是因为这场雨?
  他方才的态度伤了她。
  先前,在两人初初交锋之时,他是曾如此对待过她,那时的他带著明显的不善和冷酷,将她视作敌人。然而这些日子以来,她以为他慢慢习惯了她,两人之间的战火已然平息,他虽仍不苟言笑、严肃一如往常,看她时的眼神却绝不会那样冰冷,好似……好似是他最痛恨的……
  脑中思如走马,不知不觉间,前脚已跨进东侧老太爷的居所。
  “将军!”淡菊刚进拱门,就听见老太爷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句,伴随著棋子落在盘上的爽脆之音。
  “不让您将!”鹿皓皓嚷著,语气微急,不知走了哪一步。
  “再将!”棋子重落棋盘之声再起。
  “我、我我……我走这儿。”
  “哈哈哈哈,自投罗网,还怕将不到你吗?!”老太爷仰天狂笑。
  “爷爷……我最近好难得才有空闲下棋耶。您每天和嫂子下棋,棋力当然更上好几层楼,这么两三下就把人家的棋将死,呜呜呜……不好玩啦。”
  “那好,既然不好玩,往后都别玩了,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菊丫头说得对也做得好,让你跟著冥小子和几位师傅学学,再等两年,你差不多也能独当一面了,冥小子和菊丫头就有空闲恩恩爱爱,呵呵呵……到时候开枝散叶,添几个状丁、小丫头,好啊……”
  老太爷最后几句话让淡菊方寸不由得一荡,泛出涟漪,体会到深埋于心的愿望,但愁绪随之而来。下一刻将会如何尚且不知,又怎能去期盼明日,作一个连想也不敢多想的美梦?
  “我?!独独、独当一面?!”鹿皓皓吓得不轻。
  “怎么?有意见啊?!”淡菊突然出声,亭内对弈的一老一少同时抬头望来。“你大哥独当一面够久了,也该换他玩儿去。”
  “嫂子……”皓皓呐呐地喊,瘪著嘴不敢说话。如今他罩子是越擦越亮了,深深明了再多话反抗,下场只有三个字——惨、惨、惨。
  老太爷精神很好,笑得百来条皱纹一同现身。“菊丫头,你来得正好,昨儿个那盘棋还没个了结,今天定要厮杀个痛快,教你一个乖。”
  “爷爷,要是人家赢了呢?”她眨眨眼,酒涡闪动。
  “哟!讨彩头讨到我这儿来啦。别忘啦,你这棋中状元已经连输两盘棋了。”
  正确说来,是她接连让了老太爷两盘棋。弈局高潮迭起、峰回路转,像是赢定了,可最后总输个一子半子儿的,让得天衣无缝,不著痕迹。
  老太爷捻捻白须,从盛满鲜果的盘中拣了颗硕大香红的木梅丢进嘴里。“你若赢了这一局,咱儿收藏的那十二只夜光杯全给了你。”
  “哇!爷爷,您真舍得呀?!”鹿皓皓瞠目结舌。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咱儿用重注,菊丫头也得拿出点儿什么跟、跟跟——咳咳咳……咳咳……梅梅、我、我……”说得正兴头,老太爷忽地两眼瞪大,眼珠爆凸,张著口,像是用尽气力想要呼吸,双手抓著自个儿脖子,额上都冒出青筋来了,胡乱蹬了几脚,下一刻眼睛一闭,整个人从石椅上摔了下来。
  “爷爷?!”淡菊一惊,连忙冲了过去,和鹿皓皓一人一边架住老太爷。
  “爷爷?!爷爷?!天啊,怎么回事……爷爷……”鹿皓皓吓得脸色发白,对两名呆愣在一旁的丫鬟大喊:“快!快去找大夫来!”
  “是。”两名丫鬟回过神,咚咚咚地跑出去了。
  “爷爷……”他怔然,胸口起伏剧烈,侧目瞪著淡菊:“嫂子,你做什么?”
  淡菊小脸凝重,边迅速动作,边明快地道:“等不了大夫了,爷爷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住喉咙,没法子喘气……”她用尽吃奶的气力终于扳开老太爷的嘴巴,手指探了进去,慢慢地、轻轻地勾著、抠著——
  “皓皓,快帮爷爷拍背,用点儿力。”
  不远处咚咚咚的,听到不少脚步声往这边奔来了。
  “喔!”他六神无主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没再多问,扬起掌连拍五大下。
  就这么一个在喉间搅著,一个在后背拍著,折腾了几下,老太爷猛地剧烈咳嗽,终于将那颗作怪的木梅核儿吐飞出来。
  “为什么找不到人?他没去矿地吗?”淡菊声音压抑著没敢放纵,因老太爷让大夫把完脉,刚喝了药,正躺在内房休息。这会儿换鹿皓皓在里边陪著,她才敢出来。
  “夫人,今天矿地……嗯,也不太平静,因为下雨,所以——”鹿敬答得有些迟疑。
  “你到底有没有找到他?老太爷病了,你请他快些回来。”淡菊打断他的解释,心里好生著急。老太爷虽然已经稳定下来,她还是希望鹿苍冥能快快回来。
  想起这场意外,淡菊心又是一抽,那恐惧尚在,尽管表现得较鹿皓皓镇定许多,仍觉自己吓得差些要魂飞魄散。不仅仅是因为老太爷,还有鹿苍冥,他这么重视亲人,这么想保护他们,她无法想像今天这场意外若没能挽回,他将会如何、如何的伤心?能将老太爷救回来,真的……真的好高兴……
  “夫人,我们派人找过,爷现下不在矿地,那儿的师傅说,爷骑著马找一位安契儿姑娘去了,两人还一同上了山,到现在还没下来呢。”
  这蒙蒙的雨天,上山做什么?身边还带著安契儿?!淡菊脸色微白,心绞著,像被谁一把握住,用力一掐,连呼吸都要扼断。他今早那淡漠冷峻的表情再次在脑中浮现,为什么……为了什么呵……
  “已经有人上山寻他们去了,若见到爷,一定请他快快回府,夫人别担忧。”鹿敬还想说些什么,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匆匆跨进门槛。
  “啊……爷回来啦。”
  淡菊想也没想便朝鹿苍冥跑去,见他全身都让雨水淋得湿透,衣上沾著不少污泥,怔了怔,开口道:“爷爷厥过去了,我和皓皓都快吓——”
  “走开,你挡住我的路了!”鹿苍冥没让她把话说完,忽地健臂挥动,粗鲁地推她一把。
  她踉跄地扶住桌子,才没摔倒出丑。
  “……苍冥?”淡菊呆呆地望著他。
  刹那间,他峻颜上似乎闪过挣扎的神色,随即宁定下来,不发一语,人已步进内房。
  她又哪儿得罪他了?!有话也不说个痛快,她宁愿他开口发火地吼上几句,也胜过这么冷漠的对待。
  她对不起他吗?不……她是有事瞒著他,却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在心中她已有了计较,若上头开始行动,暗地派人接触,她将告诉那些人,她没法儿背叛他、没法儿伤害他,而届时,她将变成东霖的一招臭棋,这行为等同叛国,是死罪,绝无活路。
  而老太爷的想望恐怕不会有达成的一日——她和苍冥恩恩爱爱、开枝散叶,只是美梦,梦里,什么都有了。
  见淡菊摇摇欲坠,又有些失神,鹿敬没敢马上离开。“夫人……今天矿地事多,又遇上老太爷病了,所以爷才、才会脾气的,您别难过……”
  “我没事……”只是心头不舒服,紧得发痛。她微微一笑。
  “今天矿地发生什么事?”她问著,发觉双腿竟虚弱得站不住,连忙坐下来。
  “连家里都管不好,还管得到矿地吗?!”鹿苍冥陡地插话,人由内房走出。他脸色铁青,较适才更严峻三分,双目炯炯地瞪著。
  “我告诉过你,别让爷爷下棋,他有头痛的毛病,疼起来随时会晕厥,有性命危险,你为什么还由著他?!”没人跟他说明真正的缘由。
  “我、我……爷爷不是犯头疼——”
  “想对付谁,冲著我来,别动我亲人一根寒毛!”
  淡菊—怔,本欲解释的话,到了舌尖陡地止住。
  “你什么意思?”胸脯起伏明显,她咬著唇,勇敢地迎向他。
  冷静……她要冷静……不要跟他剑拔弩张,柔能克刚,他越是发火,她越要柔软以对……可是、可是心好痛,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好想蹲下身抱住自己,面具已裂,她再也没办法将一切哀怒藏在笑容里。
  “你不该先问你自己吗?”他压低音量,短短一句,恨意竟如此深刻。
  “问……问我自己?”淡菊僵硬地掀唇,瞧著他黑幽幽的眼,忽地明了了——
  他知道她的底细,知道她前来的目的。
  原来解脱是这种感觉,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忧伤,然后感到可笑。她心中并不害怕,却好似被人挖走什么,空空荡荡的,有种虚浮的错觉。
  “跟我来。”她脸上的表情教鹿苍冥心惊,这突来的怜惜触怒了他自己。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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