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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繁华琉璃错
引子
民国二十二年。上海
六月盛夏,梅雨方至。
淅沥沥的梅雨来的并不突然,灰蒙蒙的雾气使近夜时分更添一种愁意,有轨电车叮当地摇着铃铛开过,大街上撑着各色雨伞的行人步履匆匆。
夜上海,历来被繁华二个字牢牢地锁定了身价。但从这朦胧细雨中看去,却是别一番精致的迷离,好似江南的雾霭重重,隔着万重关山,终须一别。
翠微路颐源居对面路西,有个不大的饭店叫“汇湘园”,却是闻名上海滩的一流湘菜馆子。出入皆是达官贵人、名流仕女。
一辆崭新的雪佛兰刚在正门处停住,侍从便殷勤打着伞跑来将车门拉开,恭恭敬敬地行礼。
“戚爷。”
走下一位三十出头的俊美男人,一身笔挺西式服装,衣服是深宝蓝色,衬着夜色深沉,雨雾迷茫,颇有一番男人少见的风流韵味。他踏前一步,光亮的皮鞋被溅到雨水,立刻有人蹲下为其拭净。
他漠然看着,身侧一溜人都是哈腰低头,直到他重新迈开脚步才纷纷跟上。
侍从一直迎到雅阁,那里早已坐满了等候的来客。屋内三四人或闲聊或品茗,瞧见他进来,皆站起欢迎。
“范老,你可真是挑个好天。”男人微微勾起一抹笑,只是那笑太冷,寒意反倒不宣而至。不知就里的人怕以为他是来掀场子。
招待这次聚会的主人姓范,是个珠宝商人,五十开外,长得虽然慈眉善目,却是商界无人不知的菩萨面、阎王心肝,做起买卖来谁也算计不过的老狐狸一只。
戚默然双十年少便已凭着殷实的家底攀着商界稳足十里洋场,却是黑白两道两吃的双煞人物,十几年过去,他一番得意至今,多少大风大浪硬是没有翻过船,如今谁人不知“戚爷”的名号,他只消跺一跺脚,上海滩都要跟着震三番。
“有句俗话说得好‘南京西浦道,四月熟黄梅。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范老哈哈打着笑,“你去金陵三个月,兄弟们实在想你想得紧,这不就邀了你来?”戚默然与范自得是难得的忘年之交,知道对他冒雨应约也不甚在意,寒暄得热闹。
“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戚默然接完下句,便也是哈哈一笑,几个人便拥坐入席。
跑堂有礼地敲门宣菜,范自得为戚爷单要了壶上好的香片。
淡淡的茉莉花香随着热气袅袅袭上,转瞬散到了雅阁四处,芬芳的花香馥郁起来,他一向喜欢,感觉人生就如同这茶,越品就越有味道。
潇湘猪手,酸辣鸡丁,芙蓉鲫鱼,风情羊柳,金鱼戏莲,炸八块,口味蛇,洞庭金龟,鲮鱼烩芽白,开胃水鱼……典型的桐木中式圆桌不足半盏茶的功夫便布满了好菜,一行人边寒暄边开席。
吃到中旬,便开始烟酒之气缭绕,范老看戚默然独自不语地抽着烟看着戏台,便嘿嘿一笑。
“逸衡,知道你喜欢看戏,今晚专门给你准备了一场好瞧的。”
“逸衡”是戚默然的字,朋友多如此唤他。
手上的烟不知何时燃尽,他默默弹去,淡薄的烟灰便悄悄散去,当他点燃新的一支,抬起头。
她便蓦然出现——
楼台是沉沉的乌色,好似她的发丝,端正的挽起来,上面一只简朴的银簪子,簪尾仔细描着一束梅花,此梅淡淡如同她洁白的肌肤,发髻下纤细的脖颈灵巧柔弱。
她一身淡粉色长身坎肩旗袍,外面罩着舍织蜡染的花布小袄,对襟且锦绣镶边,同色的梅花坠在好似小鹿一般丰盈饱满的胸前,连带眼睑上也淡扫了这粉嫩的红色,衬着娇艳的唇,她只一眼瞥来,便都是粉红的精致风情。
昏暗的灯光下,她盈盈而坐,白皙的双臂捧着一把玉质的琵琶,脊背刻着诗句处,有一条如电行的裂痕,深深陷在玉面上,完美中的瑕疵。
只见弦轴与覆手之间缕着四丝弦线,都是柔韧的质料,她素素十指悄然弹起,流水翻云间,清逸四泄。
众人浑不觉被迷住了心魂,他死死盯着她的脸,却是半分也未听进。
她似有所觉,悄然抬首,遥遥朝他盼来。
那一眼,他便已轻轻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繁锦,苏繁锦。”
锦瑟繁华琉璃错 正文 第一章
章节字数:2519 更新时间:090723 22:25
第一章
法兰西古旧落地钟传来滚钟声,好似沉沉的闷雷,一直传进卧室,娇艳的芭蕉铺着大叶子朝天仰望,有阳光渗过叶隙,洒在地面上,将烟尘渐变成飘渺。而繁锦卧在床榻之上,远远看去只觉碧绿一片。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不见,只有满床的欢爱气息絮语着昨夜并非一场梦。
她环视了四周,昨夜因为只顾得上脱衣服,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极西式的公寓,占地不大,却是标准的花园洋房建筑,墙上仔细贴着紫色的壁纸,图案上的铃兰成堆聚在一起,仿佛在风中摇摆,床是上好的席梦思,柔软到身子一躺上去就仿佛置身海洋。
她起身想穿衣服,才发现旗袍早已被他昨夜撕扯成段,只得勉强先裹着雪白的床单坐到梳妆台前。
这时有人礼貌的叩门。她一怔,回道,“请进。”
便走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相貌堂堂,嘴角紧抿,在繁锦好奇打量他的同时,只是非礼勿视地一眼带过。
“苏小姐,这是戚爷吩咐的衣服和钱。”说罢将衣服工整放到门旁的软椅上,上面还摆个厚实的信封。
正当男子转身欲出之际,只听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好听的声音朝自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半侧过身,垂着首,只见上好的羊毛地毯上,她的双脚立在其中,脚指头好看地涂着鲜红丹寇,更显得肌肤雪白娇嫩。
“程达。”
“程大?”她似乎故意这样念叨,浓郁的娇媚嗓音,便眯细眼睛笑起来,在他看来好似一只猫般慵懒。仿佛对着人便能撒娇一般,他立刻打住思绪,僵直身子,冷冷转过身。“请换好衣衫后下楼。”
繁锦在他退出房后,以极快的速度换上衣服,那是件鲜红色的绒绸缎子旗袍,嫩黄色的暗花,金线镶边,为了配这样一件衣服,她专门在妆台前挑了一管合适的口红。
她没有把头发挽起,而是编成很老气的麻花辫,想到一会儿要去见的人,她又选了件薄外套裹住衣服的鲜红。
于是掂量了信封中的银元,她笑着转过身。
当她出现在程达的面前,他显然为她的发型愣住。
“您要出门?”
她为他的用词很是惊讶,“听来好似这是我的家。”她不禁笑道,嘴角一个浅浅的酒窝便显出来。
“戚爷今晚在‘威廉姆斯’订了席位,到时候希望苏小姐能共席。”
她点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便提着高跟鞋在佣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出门。
一出门便发现这趟街区全是高级住宅,以至于根本雇不到黄包车,于是抱怨着走了大约一刻钟才终于到了闹市,遇到车夫后立刻叫住。
“到‘第三医院’。”
黄包车跑的稳慢,她却觉得晃悠不已,脑子嗡嗡响了一路,连上午的街景也变得好似在艳阳照射的炽热氤氲中胧绕。待得到了医院门口,她故意绕到后街去买了一大碗粥和小菜,以及花和杨梅。
熟门熟路地走进病房,床上的中年妇人正睡得安详。
她低低唤了句:“姆妈。”
那妇人没有回应,她突然怕极,小心翼翼地去摸她的脉,直到感觉到心跳才安心下来。
然后起身去洗杨梅,回来的时候姆妈已经醒来。正柔柔看着自己。
“小姐。”
“姆妈,睡得好么?”
“小姐昨天突然去了哪里?担心死我了——手术费的事情你千万别伤了神,我这老毛病,回去睡几觉保管养好。”
“姆妈,我知道。”繁锦朝她笑着,慢慢吹凉稀粥后把杨梅搓碎混入其中。
“冷医生今天还告诉姆妈,等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姆妈没有名字,只是自称陈刘氏,陈自然是夫家的姓,姆妈本是繁锦生母的陪嫁丫头,后来嫁了人,丈夫却不幸遇到海难,只得又回到旧主子身边,好在主子收留,就做了繁锦的奶娘,由于姆妈喜欢春天,所以老家的人除了繁锦,都叫她“春妈”。繁锦由于母亲早殇,一直和姆妈情同母女。
繁锦在听到冷医生的名讳后,显然很不高兴,便突然不说话,姆妈看得分明,便拍拍她的手。
“小姐,冷大夫是好人,出身世家又一表人才,你也不妨考虑考虑。三少爷……也都没了快一年了,你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而且本来就是错的,难道要错一辈子么?”
“姆妈,我去打热水。”繁锦心里不是滋味,便转身拎着水壶走出病房。
打完热水她便一路奔到主诊室,将手中一摞银元砸到了卢主任的桌上。
“这是三百大洋,请尽快安排我母亲的手术。”
卢主任藏在圆镜片后的一双势利眼很是惊讶,似乎有点想不透为什么昨天还是几乎跪在自己们面前乞求的贫穷少女为何一夜之间能够变出这么一笔款子来。
然而,忽然仿佛想明白什么般,他咧嘴一笑。
“这是当然,看来苏小姐果然非同寻常人,姿色不错就是好,啧啧。”
繁锦看到他的脸便说不出的厌恶,转身大步走出主诊室,不想迎面走来一个人,撞个趄趔。
“苏小姐!”繁锦看到来人竟是冷玉卿,立刻低头想绕开。却不想那人竟一把拉住她。
“冷大夫,男女授受不亲。”
“我——”那冷玉卿倒是个薄面书生,脸已经红了,可看到繁锦想要挣脱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松手。不由得失口唤道:“繁锦——”
“请叫我的姓,想必我和您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她冷哼。
“苏小姐,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我……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么?”
“你没有什么不好,是我配不上你。”她认真地说道。
冷玉卿又是一阵脸红。“……我知道,昨天我大娘在你的面前失仪,竟然要以手术费要挟要你……要你跟我……我、我实在是很对不起你。”
“冷大夫,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你对令夫人说。”
冷玉卿很快冷下脸。“你真的不考虑做我的二姨太么?”
她不想再面对这一张虚伪至极的脸,用力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等回到病房,发现姆妈已经又睡了。
她知道这病麻烦的紧,如此慈祥的一个人,为何偏偏老天不肯放过?
她轻柔地执起姆妈的手,看了不知多久才渐觉日已西沉,突然想起什么般,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决意,便起身离开医院。离开的时候多递了些福钱给一个女护士,拜托她多替自己好照顾姆妈。
锦瑟繁华琉璃错 正文 第二章
章节字数:3236 更新时间:090723 22:26
在回到衡山公寓前,繁锦仔细地把辫子扯了下来。
衡山路两边浓密的法国梧桐延绵了好几个街区,悠远的历史使树的枝叶异常繁茂,经过修建的树枝密密地遮盖了路的上空,烈日炎炎的夏季,这里却是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走在路两边,不时有凉爽的轻风拂面吹过,带来一阵沁人心睥的凉爽。
她的头发很直很长,一直没有狠下心听酒楼的姐妹们去烫那个什么摩登得很的西洋卷发。一是怕受罪,二是她现在真的很穷。
她还没有敲门,便有佣人来迎接她。并没有理会那些怪异的眼神,便笑着走了进去。
老旧的落地钟准时敲响十八下,钟前正背立着一个身穿老式青衫男人,掏出做功精致的银怀表好似正在对时。斑驳的日光砸在他宽厚的背上,将案台上一盏湿婆像的倒影印在了上面,是狰狞而狂肆的存在。
这是个奇异的男人,儒雅和张狂结合的如此完美。
她见到他的第一面,他笑得那样敦儒可亲,可眼神却是霸道而独占的。
繁锦心中一紧,直挺挺地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落定。
戚默然没有回头,便已知道是她。慢慢低吐的话语带着上海人独有的口音,然而他讲起来却是四分威严,六分潇洒。“我喜欢守时的女人,只有太过高傲的女子才会让男士等候。”他虽是西式打扮多,可是骨子里却是旧式做派。
“太过高傲的女子必有其值得高傲之处。”
他听到回答,回过身。俊美而沉默的脸,却异常狂妄。
“那么高傲的女人,包括你一个么?”
繁锦哧哧笑起来,她笑的样子很漂亮。脸颊是嫣红的,眼睛会弯成一泓月儿,男人看了都会沉醉其中。
“我想,我还没有那个资本。”她的语气很谦恭,但眼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瞅了一眼,便笑了出来。
离约定还有一个小时,戚默然换了一身西装,又吩咐下人拿来一件合称的女式礼服,繁锦当然没有异议地换上,只是暗道礼服上的蕾丝太过繁琐。
用餐的时候她发现,戚默然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