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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鸦雀无声,老师强调:“你的解释虽然奇特,但考试不能这样发挥,只按照标准答案来得分。”听不出来这是恭维还是嘲笑。
她曾说过讨厌影子,害怕影子,每个晚上都开亮家里所有的灯,或者全部熄灭,让自己在长久的黑暗之中。
也许在某一天,我会全盲,再也无法看见自己的影子,无法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如果她能体会,是否会觉得形影相吊也是好的?
初见小鱼,我的心怦然一动,似曾相识的震慑。自己也不能分析明白,怕她是另一个自己,或是我的另一面,我的魂魄。她才是人间天使,她的美太过收敛,不肯散发光彩,她的忧郁如同一个黑洞,将我的精气神都深深的吸了进去。
姜小鱼虽然双眼无恙,却封闭在黑暗的屋子里,摸索前行,兜兜转转,我多么希望用自己的双手为她推开一扇窗:窗外是丰富明净的整个世界,亲切,温柔,笑声朗朗……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世界被小鱼满满占据,闭上眼睛看到的是小鱼的身影,开口就重复小鱼的话——小鱼说,小鱼曾说,小鱼会说……
在那段日子里,我整个人处于一种身不由己的失重的飘忽状态,一往无前的盲目,毫无缘由的快乐。
并不是因为我拥有过剩,才会分一杯羹。我比她快乐,是否因为我住的房子不是空的:小希的房子里有小希,有爸爸和妈妈,而小鱼的房子里,只有小鱼。
曾多次设想过把小鱼接到家中,我们同吃同住同上学,多么像电影里的双生花。不过,按照她的性格,怎么可能答应。
我不敢贸然行动,妈妈对小鱼并不是那么热情。我试图用各种方法来打探妈妈对她的感觉,让她谈谈她的看法,但妈妈所受教育是知书达理,绝不肯背后议人长短。
后来我就直截了当:“妈妈,小鱼很特别,不是吗?”
“不像小希这样阳光……不知道算不算特别。”她正在仔细地将木瓜籽挖除,要亲自为我做木瓜牛奶,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进厨房里,照在她的身上。她长久保持同样的姿势,如影片女主角的大特写,我看得出了神,岁月如此静好,只是无法长久。
我追问:“你会喜欢小鱼吗?”
她不答我,我以为她没听明白,追问道:“不喜欢吗?”
她将漂亮的木瓜切成小块,装在蓝色玻璃托盘中,头也不抬,回答地不假思索:“小希喜欢的,妈妈都会喜欢,如果恰巧不喜欢,妈妈会试着去理解。”
我坐下来,专注地看着她,说道:“每天出门前,在你的注视下离开,跟妈妈道别。这是一种幸福。”
“这不算什么,每个孩子都这么过的。”妈妈不以为然。
“每天放学回来,看到妈妈笑脸盈盈,说我回来了……也是幸福。”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妈妈给我的爱更多、更深、更黏稠。因为我的伤口将她的心满满占据,便没有任何一点空隙留给别人。
我解释道:“妈妈,我们认为平常的小幸福,姜小鱼就没有,她离开家或者回到家,都是一个人。”
她又继续切木瓜,我老是看到光亮一点一点的映着,以为自己的眼睛又出了问题,静了一分钟,才发现是妈妈的碎钻项链的光芒。
“哪怕小鱼拥有一个小狗小猫也是好的,回到家还有个小生命与她陪伴。”我叹息道。
妈妈依然忙她的,但动作渐渐缓慢而犹疑。
在我的要求下,有那么几次,爸爸抽出时间带我和小鱼去享用美食,顺便领我们去海边游泳,或者去人造滑雪场感受北国世界。
看不出她有多高兴,也并不拒绝,只是静静地跟随着。
“小鱼,不喜欢吃吗?”爸爸偶尔会温柔地问她。
“没有不喜欢。”
“小鱼想选哪一个呢?”
“都好。”
“下次有机会,叔叔再带你俩出来玩好吗?”
“嗯。”
她不像别的女生那样跟长辈撒娇。我的表弟表妹们都有讨大人欢心的本领,比如夸叔叔阿姨年轻,出去玩就显得很开心,非常有礼貌以至于像是嘴巴抹了蜜,这一切都是有意无意的培养。
几次下来,她才偷偷跟我说:“不用担心我会寂寞。太多人在一起,需要注意别人的心情,也并不适合我。”
那天刚好去野生植物园,她这样说,我就不再强求父亲的陪伴,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情,留下我和小鱼在草地上野餐。
我不想太自私,带她去做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也不想让她成为我们父女聚餐游玩中一个无话可说的闲角。
我们摊开四肢躺在草地上,像是两株正在吸收阳光的绿色植物。蓝天绿地令我觉得精神爽利,仿佛此刻天地无物,只剩下我俩倚赖对待。
她静静躺着,胸部随呼吸起伏,长时间不发一言。多么好看的单眼皮啊,姜小鱼微仰着脸,额头可以看到淡蓝色的细细血管,下巴被太阳照得白亮透光。
见到她的那刻起,我的心里萌出一颗绿色的小芽,不过短短的半年时间,已在我心中枝繁叶茂。
想到小鱼瘦弱的肩膀要承载巨大的孤独,我心中的小树不断长出枝枝杈杈。情窦初开的岁月中,我碰巧遇到了她。
遇到她以前,我还是我,遇到她之后,没有一夜能顺利入眠。
我对着天空说:“小鱼,你在我心中,有特殊的位置。”
不知道她是否听懂,我却脸红了。
她问:“章小希,你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太想未来的事情,只想眼前。”我实话实说,“如果能每天像今天一样,我会很开心。”
“章小希。”她坐了起来,嘴里含着一根草,极目远望,悠悠地说:“我知道你在极力帮我,但我并不想得到同情,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可怜的人。”
“我明白。可是有些关爱你应该得到。”
“无数个早上醒来,误以为妈妈在隔壁厨房为我做早餐,爸爸正准备出去上班做事。”她悠悠诉说。
“就像每个清晨,我都会误以为,我只要睁开眼睛,就是双眼看世界。”我回应。
“我没打算逃避,你相信我。”
我起身坐直,也看向远方。是否每一个早晨,我们都有同样失落的心情?
她看着我,继续说:“你曾经说我超凡脱俗,说我是坚定地走自己的路的人。”
“嗯。现在还是这样认为。”
“其实,不是什么脱俗,我不过是害怕与人相处。”
“嗯?”
“我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她重新躺下来,双手交叠在脑后,将腿伸直,遥望蓝天,说道:“认识你之后,我好多了,感觉自己渐渐走向正常。我想知道,你的接受现实,你的坦然面对,都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我爸爸。他教给我面对困境的方法和态度,就是正视它,打败它,忽略它。其实,不如此,也别无他法。”
“你爸爸,真是一个特别的人……”她若有所思,似乎心情愈好,忽然转换话题:“你知道苏梦生将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他说过?”
“嗯,他说,他想娶几个漂亮的老婆,生五个孩子。”
她向着天空伸出白皙的手掌,五指分开,有阳光从她的指缝流泻出来。我惊呼:“五个?那么多?”
这就是苏梦生的明天。我闭上眼睛,我的明天会怎样?从来都宣称活在当下的我,竟对明天产生了无限遐想。
真想一直这样躺着,不要离开,时间停止,让我们沉醉在这一刻温暖和欢笑的幻影里。
第五章 姜小鱼:沉默诱惑(1)
妈妈离开后,我再无法入睡,只好起来读书,好久以后才艰难地令自己平静下来。
早上起床时,我灵魂回归。昨夜那个火热的自己又死去了一回,换上惯有的无所谓的表情,把一桌子垃圾通通装进大垃圾袋里,提溜着到门口。
门口鞋柜上有妈妈留下的一张纸条,写着照顾自己云云。看都不看我一眼,又为什么写这么温馨的纸条?
天要下雨,我的心起伏不定。章小希早上要去医院做检查,我懒得骑脚踏车。现在看来,真说不清同行的日子究竟是她陪我还是我陪她。
搭上校车,苏梦生也在,他对着我招手,向车窗位置挪移,拍拍身边的空座,示意我过去。立刻有穿百褶裙的女生瞅准机会,从旁边座位若无其事地移了过去。
我路过他,走到车子的尾端。他起身追过来,隔着走道,与我分坐两边各缺外侧的位置,刚才的女生对我翻白眼。苏梦生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我留了万贯家产在你家。”
我当他的话是耳边风,妈妈的纸条还在我眼前晃动。
看我没有猜测的意愿,他自己公布答案:“一串钥匙啊,大概是放在你家书柜上了,那不等于我把所有家当都押给你了?”
苏梦生穿了一件海蓝色格子衬衣,前排纽扣一律敞开,里面是一件印了运动剪影的白色T恤,下面一条宽松的卡其色麻质短裤,脚踏一双防震新式波鞋。
装扮还算干净,长得确实好看,是个颀长的美少年。他的出现,令一车的女生眼睛明亮。特别是最前面女生,为了能看到他,就放弃了座位,站在中间,若无其事地跟旁边的人说话,眼睛像转头摄像机一般地来回扫射,不时轻拂额前碎发,遮挡自己过于专注的神态。
苏梦生脸上贴了金,吸引的众女子神不守舍。单就相貌,我觉得章小希与他很相配。
“你没等章小希一同走?”他问我。
“今天是她做检查的日子。”
“希望她快点好起来。”苏梦生叹一口气,“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做不了。问都不敢问。”
章小希只缺了两节课,我猜她看病无需排队,有私家医生。有钱也有有钱的好处,一路绿灯。
她出现的时候,额头多了一块小小的方形胶布,有淡淡的血迹透出来,依然不变的是脸上甜甜的笑容。
她的快乐是渗透进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笑声都像碎钻,洒的到处都是。
章小希顶着那块小小的胶布在写东西,可能是信,淡蓝色的信纸有些梦幻,不知道是写给谁的。
写得过于投入,化学课进行了十分钟,她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化学老师一向是体罚学生的高手,学生个个都怕他,他狠起来可顾不上你是男是女。我偷眼看她,她一边写一边歪着头笑。如此投入,可能在写情书。
姜小鱼:沉默诱惑(2)
老师侦查能力太强,起初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一边板书一边竖着耳朵听,片刻,他转过身来,不动声色的说:“章小希,你来把这个反应式继续下去。”
“章小希!章小希!上课不专心在干什么?”老师叫了她两次,她才听见。
比法官还要威严的老师,怎么可以对他的公信力讨价还价?别无选择,小希低头避开老师虎视眈眈的眼神,用书本把信盖了一下,向讲台走去。
我竟会为她担心,一整堂课她都没听,怎么知道讲到了哪里。出人意料,她顺利地把化学方程式解决了。
老师没有抓到把柄,但也不肯轻易放过她:“不要耍弄小聪明,你做了什么我全看在眼里。”
章小希态度诚恳,低着头说:“对不起,我错了。不过……老师,这课程您昨天讲了三分之一,今天又重复讲,可能是您将别班的备课本拿错了。”
我们早已发现老师在讲昨天的课程,但没有人敢说出来,也有人抱着休息的心态想胡乱应付了事。
对于老师的指责,学生从不该分辩,没人能跟分辩什幺,学生永远是错,老师永远是对。老师翻了翻备课本,沉默了十秒,才发话:“这里是靠成绩说话的,不是靠家庭背景的,这点,章小希你要明白。”
章小希没争辩,都没什么好争辩,如果靠背景,章小希早该去了加拿大,跟五湖四海的富二代们在一起吃喝玩乐。毕竟她没有。
章小希倔强地紧抿嘴唇,脸上没有半点忏悔的表情,默默回到座位上,前面的裴琳琳端坐着,将一只手臂伸到背后,朝章小希竖起一个大拇指。
到底听话更重要还是学到东西更重要,我到现在也摸不透老师的想法。那一刻,觉得她亲切又熟悉,像是另外一个我。
章小希的信写给谁,我始终不知道,她没有再提,我也不再问。但我想,一定有重要的话,写给她心中重要的人。
我没有读懂别人心意的能力,但至少,因为小希,我开始努力去理解一个人。由于她那么天真,到头来我接受了她,觉得事情也许就是应该这样,很自然,没有什么好分析的。
除了苏梦生和章小希,我也没什么朋友。每天只是面对学习,有很多的时间浪费不完,放了学就回家,没什么人可见,没什么话好说,写写日记,或者睡一觉,醒来煮个米饭,去楼下买点辣椒酱之类的调味料,回到家随便拌一拌。
我有时候会感激电饭煲,它让我饱食终日的目标变简单。
边吃边看书,洗澡洗衣服,屋内只有我自己,通常没有其他声音,我不看电视,也没有电话。
有时整晚不吃东西,把自己裹在被单里,睡也睡不着,不知道做什么好,怀疑自己再这样下去就会疯掉,屋内没有灯光和人声,长期在这类自我封闭的监狱,智力和语言水平都会退化。
关起门来,自己就是全